第六百一十一章 舉國縞素送儲君 死因究底無異常
皇帝看著面前飯碗里堆滿了他喜歡吃的食物,嘴裡卻被封了緘,喉間也堵了石,怎麼吃得下。
朝陽也親自舀了羹湯送到舅舅嘴邊,說他若吃不下,不如先喝口湯潤潤喉嚨。
湯匙都伸到嘴邊了,皇帝被動張嘴,咽下去了卻不知何味,喝了半碗后皇帝讓她放下,他喝不下了。
婧兒伸手環住他,讓他多顧著自己一些,燿哥兒最孝順,怎麼願意看到父母為他傷心傷身。他是這個家的頂樑柱,他還有很多子女,還有剛出生的小孫子,那是燿哥兒唯一的骨血,他已經沒有了父親,需要祖父護持。
皇帝靠在妹妹懷裡回憶過往,大概真是他以前造多了孽,如今報應到子女身上了,宇文欽臨死前詛咒他日後兒子奪嫡互相殘殺,他確信不會,他會好好培養嫡長子,從小就確立燿哥兒的獨尊地位,底下的弟弟哪個敢和他爭。這些年他也確實尋到了,燿哥兒是很完美的長兄和儲君,可萬萬沒想到天降大劫,他失去可最優秀的兒子,剩下的幾個可能真的會為了爭奪皇位兄弟相殘。
其實剩下的那些爭不爭他也不在乎了,就像當初湘兒夭折,他作為父親傷神過一陣子便淡忘了,原來做父母的真的難以一碗水端平,失去湘兒和失去燿哥兒豈是同種心境,大概是老天要懲罰他的偏心,讓他失去了最疼愛的兒子。
宮裡一片死寂,南邊則是一片血雨腥風,太子病逝,與他接觸過的人都有嫌疑,常州知州貢獻的養女是太子染病的元兇,林鶯兒已經死了,被剖屍檢驗,不管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她是害死太子的元兇,林家也會被她連累,林家是別想跑了。
姜驥和劉侍郎到了昌南后把當地亂糟糟的場面收拾了一通,讓郭慶帶著太子遺體先回京,他要留下來和劉侍郎一起查探,他哄婧兒說接了太子就回去,實則沒那麼快的,不把太子的死因查的清楚明白,他們怎麼能回去。
姜驥對這個內侄感觀不錯,英年早逝他也痛心,幫著入殮時看了眼太子破敗的身軀,南邊的十月還不算冷,太子的屍身用香料冰塊圍著才不致腐敗,入殮師也幫著畫了妝容,但依舊形容可怖,除了眉心那一點紅痣,絲毫看不出是昔日意氣風發的太子。京中眾人聽到他的死訊時已經傷心過一遭了,好不容易平復了一些心緒,看到他的屍身又要再受一回折磨。
郭慶帶著太子屍身回朝,沿途萬民齊悲送別儲君,到了京外更是哀號遍野,榮王帶著文武百官宗親皇戚出城接靈,太子妃倒在宮人懷裡哭成個淚人,榮王手裡抱著個白色襁褓,嬰兒哭聲夾在大人哭聲中分外凄厲。
榮王抱著小侄兒扶靈進宮,將靈柩送到法華殿去,帝后已然坐在裡頭了,讓人開棺,他們要見兒子最後一面。
太子已經死了一個月了,便是用再名貴的香料再厚重的冰塊鎮著屍身也現了腐敗之狀,眾人不忍看棺中之人的恐怖面容,皇后和太子妃伏在棺邊痛哭,皇帝壓抑得眼睛通紅,宮人扶著才不至仰倒。
榮王顫著手掀開了死者的衣領,頸窩處一個牙印掩藏在屍斑中隱約可見,這是他小時候和哥哥打架時咬了哥哥一口留下來的,那回父皇第一次對他動手,警告他再敢對哥哥不敬,他會把哥哥受的傷害雙倍奉還。
他那時才知道,原來哥哥是要敬著的。
哥哥額前的硃砂痣已然腐敗融化了,那曾經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小時候他不懂事,照著鏡子說為什麼他比哥哥少了一個紅點,哥哥便用母后的胭脂給他也點了一個,兄弟倆穿著一樣的衣裳梳著一樣的髮辮手拉著手站到父母面前,說猜猜他們是誰。
父母自然一眼便分出來了,父皇把他拎出來,將他額前的紅點擦了,告訴他這個紅點是哥哥專有的,他不能學,又告訴母后,以後不許給他們穿一樣的衣裳。
從那之後他們果然沒穿過一樣的衣裳了,甚至母后還會刻意給他們梳不一樣的髮髻,將他們區分開來,身邊人也說他們越長越不像了,可他和哥哥一塊兒睡覺時,看看哥哥再照照鏡子,覺著他們分明還是很像的。直到十五歲后他跟著姑父去了軍營歷練,哥哥則跟著父皇學習處理政務,兄弟倆相處的時候少了,他在軍營磨的一身野性,哥哥卻文質彬彬,兩人果然不太像了,甚至他在軍營里受了傷,左額留了一塊疤,拒絕了母后給他的祛疤膏藥,說男孩子留個疤硬氣,這是他軍人的象徵,實則也只是想讓家裡人都放心。
他從未想過和哥哥爭什麼,他從軍也是為了保衛父皇留給哥哥的江山,讓外人來守護他不放心,實則他是不太喜歡廝殺的,他就想像朝陽那樣吃喝玩樂遊手好閒。
可他為哥哥做了這麼多,哥哥卻不能繼承這座江山了,那他做這些的意義何在,若龍椅不是哥哥來坐,他真不想再負重前行了,做個富貴閑王不好么?
太子的遺體回京,在法華寺停靈三十六日,皇帝賜謚號德仁皇太子,送往皇陵入葬,京里又陷入了漫長壓抑的國孝期中。
宮裡還幾個大齡的公主皇子未嫁娶,但眼下誰敢提,皇后的親兒子死了,讓她給庶齣子女安排親事,她會瘋的。
太子原先定了兩個側妃,為了保證太子妃和嫡長孫的獨尊地位,皇帝要求待太子妃誕下了嫡長子再接她們進來,如今不必進來了。那兩家擔驚受怕的,生怕宮裡讓他們的女兒給太子殉葬,或是進東宮守活寡,好在皇帝開明,解除了這兩樁親事,隨她們娘家怎麼安排。
話雖如此,但頂著先太子未過門的未亡人身份,這樣的姑娘誰敢娶,這兩人的歸宿要麼是家廟,要麼就是留在家做一輩子老姑娘了。
姜驥和劉侍郎柳大人在南邊呆了大半月,將太子接觸的人事都捋了一遍,林鶯兒的屍身都剖爛了,也沒查出什麼異樣。
林鶯兒只是感染了風寒,太子只是被她傳染了風寒,漸漸演變成了時疫,光論病情來說,太子可比林鶯兒重的多,若非林鶯兒被拿來給太子試藥,誰先死還不一定呢。這病不像天花一傳十十傳百,他們身邊人都好好的,只能說這兩人倒霉,天意如此。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