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已無憾矣
僧人將魏來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但他並未露出半點的驚訝之色,反倒眉宇之上揚起了笑意。
「施主好像並不願意接受貧僧的建議。」他這般言道,面對氣勢洶洶走來的魏來,卻是並無半點防備的樣子。
初七將此情此景看在眼裡,心頭焦急萬分,他大聲言道:「阿來!切莫衝動,那大荒碑中有意志在控制你!不要被他左右!」
初七顯然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他大聲的朝著魏來疾呼道,試圖以此更改魏來的心思,但顯然走到這一步,魏來以及聽不下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眼了。無論他如何的高聲疾呼,魏來邁出的步伐都沒有半點停滯的意思,反倒在那時一息快過一息。
眼看著他距離那僧人越來越近,初七的臉色也在這時愈發的難看,他邁開步子想要上前攔住魏來,可這時一道金光落下,將初七的身影包裹其中,卻是那位僧人在那時施展了法門。初七自然明白這一點,他在嘗試著突破這佛光無果之後,怒目看向對方,卻見那僧人朝著他施了一道佛禮,嘴裡言道:「欲懷神器,得心存大志,一切皆是這位施主緣法所在,他執念太深,卻又難堪這神器天威,自是該有此劫,閣下又何必執著?」
「呸!禿驢!你少在這裡給大放厥詞!被這東西迷了心智的是你們與東境那群惡獸!我家阿來豈能與你們一般!」初七憤聲言道。
僧人是西境萬佛之首,與東境的神王一般是活了萬年的人物,這家的傢伙心性強大,自然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聽聞初七的喝罵,他的臉色如常,在那時言道:「萬因皆由緣起,萬果皆為緣滅。」
「當初若不是施主之執念,這位又如何能落到這般地步?」
僧人這樣說罷,背後的六道輪盤旋轉,佛光盪開,梵音響徹,東方的天際忽然裂開,一道巍峨的仙宮虛影浮現,璀璨的金光圍繞周身,那是東境的仙宮寶庫,同時一枚血色的晶體從仙宮寶庫中飛頓而出,落在了僧人的背後,至此南疆的隕石所化的三枚劫靈內核,已有其二落入僧人的手中。驅動著這三樣事物,僧人的眉宇間忽然有炙熱的光芒閃爍,隨著他心中念頭一動,三道光芒在那時湧出,盡數照耀在魏來的身軀之上,魏來殺上前去的步伐猛然一顫,在那時豁然停滯,隨即他背後那道大荒碑化為黑色事物在那時不斷的顫抖,而他的身軀也彷彿背負起了千鈞重擔,開始顫抖、彎曲,他臉上的神情也在那時變得極為扭曲與痛苦……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初七,臉色焦急,僧人的話也落入他的耳中,他的眸中光芒閃爍,腦海中的思緒卻也忍不住開始翻騰——作為那個唯一對青冥宮中發生的一切有些許記憶的人,他從一開始便明白,無論是青冥學宮中發生的一切,還是魏錦繡所遭受的斬塵之法,都與東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東境所依仗的東西,無非便是那仙宮寶庫,就像誰說過的那樣,想要擊敗東境,也只能化身東境。
初七從明白這一點開始,便踏上了在北境尋找大荒碑的旅程。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尋到了數道碑文,然後將之交給了魏來——在這之前他只能感覺到大荒碑中擁有的強大力量,但卻無法清除整個北境到底還存在多少大荒碑,但可以確定他所收集到的大荒碑加上當初被藏在魏來與呂硯兒體內的大荒碑,已經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數字,就算不能完全與東境抗衡,但想來相差也不應太大,那時初七便開始了他的下一步計劃。
他去往了東境,想要弄明白關於仙宮寶庫的秘密,畢竟他雖然如今已經尋找來了數量龐大的大荒碑,但卻尚且無法知道如何將這股力量動用到極致。
而來到東境之後,初七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他漸漸接觸到了仙宮寶庫的核心,但就在他想要竊取此物時,他卻被仙宮寶庫的力量所控制了心神,那種想要獲取所有隕石,得到那股可怕到可以更改一切的力量的衝動卻在那時奔涌在他的腦海,他用了好些時日在掙脫那樣的感受,而在陣陣后怕之後,他方才意識到這東境的仙宮寶庫似乎是一樣很危險的東西。而這樣的危險遠不是被敵人使用后,所能綻放出來的力量,而是這事物本身。
它似乎一直在引誘著世人去尋找它、擁有它,為此它散發出了靈力,讓力量充斥這個世界,而每個生靈在嘗試到力量的滋味后,如食髓知味一般,欲罷不能,所有人都渴望更多的力量。
然後所有人開始爭奪它,而得到它之後,它又會告訴他的所有者,集齊四境之中的所有隕石,將會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這樣步步緊逼的誘導,像極了一個狡猾的獵人用少得可憐的誘餌,引來自己夢寐以求的獵物。
初七在那時感到恐懼,他忽然意識到,東境也好西境也罷,其實都只是這隕石的傀儡。
神王與佛陀看上去高高在上,卻也只是被隕石吞噬了心智的瘋狗而已……
明白了這一點的初七意識到北境與東境的大戰或許正是隕石想要看到的,他們給生靈力量,卻又誘惑生靈自相殘殺,然後吸收那殺戮之後的力量,再合而為一,接下來他們或許就會去尋常下一個世界,繼續著演繹了不知多少次的戲碼。
被困在仙宮寶庫中的初七,拚命的想要逃出生天,阻攔這場大戰,但直到魏來切斷了仙宮寶庫與神王的聯繫時他方才尋到機會,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而之前,他之所以不願意與魏來言明這一切,就是怕魏來的心神也被這隕石所控制,出現眼前這樣的場景。
但顯然一切還是來不及了,初七的臉色在那時變得極為難看。他盯著身子漸漸跪拜下來的魏來,想要上前,但身子卻被死死的困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你知道哪些隕石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你真的覺得得到了他們,你就能擁有一切嗎?」
「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一切都是那隕石才從中作梗?」
初七大聲的朝著僧人怒吼道,他試圖以此來讓對方意識到這樣做下去的結局會是如何的可怕。
但就如他自己知道的那般,僧人不為所動,反倒是眉宇之間的炙熱之色愈演愈烈。
「凡人一葉障目,施主不明我佛之慈悲,自然難以知曉我西境之胸懷,」僧人如此言道,此言說罷,他又轉身看向魏來,沉聲言道。
「待我西境獲取了這股力量,普度眾生造福萬民之時,你才能體會到我西境之雄偉!」
初七對於這話當然是嗤之以鼻,可是他卻沒有心思再去與這陷入魔怔的僧人糾纏,根據他在那仙宮寶庫中感應到的情形來看,通過那仙宮寶庫中的隕石,他曾經看到過無數生靈相互殺戮最後歸於寂滅的畫面,他猜測那或許就是曾經那些隕石抵達過的世界所遭遇的情形,一旦隕石合而為一,決計不可能帶來什麼普度眾生的福澤,只有可能讓眾生在更大的殺戮下相互毀滅。
他心頭焦急,但卻又無能為力。
「在我很小的時候……」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忽然響起。僧人與初七在那時都是一愣,他們紛紛尋聲望去,卻見那單膝跪地的少年忽然緩緩抬起了頭,他的眸中不再有方才那般可怖的炙熱之色,反倒清明無比,宛如春池。
「我父親便教過我,一個可以為小的利益而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傢伙,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一定會放棄更多的人。」
「因為一開始便走錯了路,想要回頭就是難上加難。」
魏來這樣說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
僧人的臉色一變,他不明白在那三道力量的壓制下,為什麼魏來還能有站起身子的氣力。
可緊接著更讓他感到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魏來的身子竟然在那時猛然沖脫了那仙宮寶庫以及六道輪盤的束縛……
僧人的臉色驚駭,大抵也是被魏來這般匪夷所思的舉動嚇了一跳,趕忙運集起周身的力量,一道金色佛光亮起,在他的身前化作一道屏障,魏來手中的白狼吞月直直的轟擊在那佛光屏障之上。
伴隨著一聲悶響,魏來的身子僵在原地,進退不得。
僧人在短暫的驚恐之後,終於回過神來,他冷笑言道:「捨棄了大荒碑,施主又那什麼與貧僧為敵呢?」
僧人也反應了過來,之前他催動六道輪盤等物,便是以這隕石之間的相互吸引扼制住了魏來,而魏來卻在這時放棄了大荒碑,故而逃離控制,這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只是因為僧人沒有想到有人能夠抵禦那大荒碑的誘惑,故而一開始有些驚訝,但回過神來之後,便想明白了這一切,擁有大荒碑的魏來尚且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不動用此物,魏來的戰力也就比凡人強出一些而已,如何能與身為西境佛主的他對抗?
魏來咬著牙,怒目看著僧人。
就在剛剛他險些被大荒碑迷惑了心智,也幸好這僧人催動法門試圖將大荒碑從他體內抽離出來,故而才讓魏來擺脫了大荒碑的控制。
魏來心驚膽顫,卻也不敢再動用那股力量,趁著掙脫大荒碑的檔口,徹底擺脫了那事物,然後殺向僧人。但也確實如僧人所言,擁有大荒碑的魏來尚且會被這僧人所扼制,更不提失去了此物的魏來,確實拿僧人毫無辦法可言。
「那又如何?作為人而戰死,總好過自以為是神靈,實則不過是如傀儡一般活著的傢伙!」而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魏來一愣,側頭看去,卻見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不知何時正提著一柄金色的神劍站在不遠處。
魏來一愣,不免發出一聲驚呼:「玥兒!?」
徐玥朝著魏來淡淡的一笑,言道:「夫君在的地方,就有玥兒。」
說罷,那少女周身的氣勢滌盪,身形一閃提著手中的神劍便直直的殺到了魏來的身旁,重重的轟擊在那佛光閃徹的屏障上。
一聲悶響盪開,徐玥的眉頭一皺,神劍與魏來的白狼吞月一般,在遭遇到那道佛光屏障之後,戛然而止,難以再上前半分。
「玥兒!你來這處作甚!?」魏來本來也沒有對此抱有希望,徐玥的戰力相比於尋常人自然強出不少,但在這樣級別的戰鬥面前卻顯得如蚍蜉撼樹一般不堪一擊。
徐玥聞言轉頭看向魏來言道:「夫妻本是一體,夫君在外拚命,我又豈能安居家中。」
「只此一戰,玥兒心意已決,還望夫君不要再多言了。」
魏來聽到這話,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恰好對上了徐玥決然的目光。他先是一愣,卻忽然釋然。
此戰之後,若是敗了,又有誰能夠苟且偷生的,就像徐玥自己說的那樣,作為人而戰死,好過一切!
想到這裡的魏來沉下眉頭,朝著對方點了點頭。二人心有靈犀,自然都在這時領會到了彼此的心意,再無多言,紛紛在那時催動起體內的全部力量試圖洞開眼前這佛光屏障。
那僧人將這一切盡收眼裡,而那黑色的大荒碑也在這時漸漸開始被他同化。他的眸中血光浮現,之前那所撐著的慈眉善目之相,在這時也瓦解,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猙獰與狂熱,在那時言道:「二位施主還是執念太深了一些,但單憑執念可是無法改變任何事情的!」
「那再加上你孫爺爺呢!」
一道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只見孫大仁的身影猛然殺到跟前,手中的大刀重重的砍在了僧人的佛光屏障之前。
對於孫大仁的到來魏來也是心頭一驚,孫大仁一邊催動著體內的力量一邊朝著魏來咧嘴笑道:「我一早便聽說了你們要對大楚用兵的事情,索性便不再那處收攏想要來魏地之人,趕來這裡幫忙。」
「阿來哥哥!」
「阿來哥哥!」
而他這話方才落下,又一道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卻是那些當初與魏來一道離開烏盤城的眾多孩童,數年過去,當初的那些孩童如今也都長成了少年,此刻他們沒有半點猶豫,催動著體內的力量便不斷的殺上前來。
舊友重逢當然是天大的喜事,但如今這樣的狀況,眾人卻毫不猶豫的迎難而上,讓魏來的心頭一暖,他深深的看了看自己周圍的眾人,目光深沉,他將這些人的模樣一一記在心氣,卻無心多言,只是愈發用力的催動著體內的力量。他知道,任何感謝的話在這時都顯得蒼白,唯有奮力一戰,才是對這些信任自己的人最好的報答!
而這番情形落在遠處的蕭牧等人的眼中,法門也終於從這番接連的變故中回過了神來。
「諸位!隨我一道幫助陛下!」蕭牧一聲高呼,大聲喝道,背上的長刀被他抽出,周身的靈力涌動。
隨即那之前魏來給眾人灌注力量的金線在那時浮現,眾人催動靈力,再次將體內浩瀚的力量通過金線灌注入魏來的體內。他們的力量在之前的變故中幾乎都已經到接近聖境的地步,若不是西境的忽然出現,眼前這百萬人甚至有可能人人抵達聖境。但或許是受了此刻氣氛的感染,又或是明白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如今的他們沒有半點保留,將這常人夢寐以求的力量毫無保留的送入魏來的體內。
這樣龐大的力量饒是魏來一時間也難以承受,他的嘴裡發出一聲痛呼,卻咬緊牙根隱忍下來,全力催動著那股浩瀚的力量不斷衝擊著眼前的佛光屏障。
漸漸的,他的衣衫碎裂,鮮血從皮層下滲出,不斷流淌,就連雙目與耳中都有鮮血溢出,但他卻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依然不斷催動著這股力量。他明白,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似乎真的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在這股眾人齊心協力所匯聚出的力量之下,忽然咔嚓一聲脆響盪開,眾人眼前的佛光屏障之上真的有那麼一道裂紋浮現。
這樣的情形無疑大大的激勵了眾人,眾人皆在那時面露喜色,紛紛更加賣力的催動起了體內的力量。
但就在這時,那僧人的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苦海無邊,凡人總以為僅憑自己那點微末之力便可渡之。卻不知你所見之滄海卻只是這無邊苦海之一粟。」
說著僧人的念頭一動,他的背後一尊巨大的佛像浮現,但那佛像卻再無平日里那般金光璀璨慈眉善目之相,反倒通體流轉著血色,看上去猙獰可怖到了極點,巨大的佛相低頭看向眾人,一股寒意在那時席捲而來,隨即那佛像伸出了手,巨大的手掌遮天蔽日,宛如泰山壓頂一般,直直的朝著眾人的頭頂落下。
巨大的手掌還未及身,但可怕的威壓卻如潮水一般滾滾而來,魏來的眾人在那股威壓下,修為較弱之人臉色一白,身形搖搖欲墜,身子口鼻之中已然開始有鮮血溢出……
……
魏來雖然對於這樣的場景早有預料,但這時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伴倒在自己身前,他依然心神震動,他一咬牙轉而催動著體內的力量在眾人的頭頂張開一道巨大的靈力屏障。這樣的做法雖然能夠在短時間內稍稍緩解眾人的壓力,但隨著那巨大的佛相手掌距離他們越來越近,魏來能清晰的感覺自己所張開的屏障之上傳來的壓力一息大過一息。
魏來的臉色在那時開始變得蒼白,他齜牙咧嘴的站在,鮮血不斷從各處溢出,整個人依然被鮮血所浸透。
但就像那僧人說的那樣,執念無法改變任何事情。無論魏來想要保護眾人的意志多麼堅決,但隨著那佛掌的不斷落下,魏來所張開的靈力屏障,卻也不可避免的開始浮現一道道裂紋……
難道真的就要止步於此了嗎?
這樣的念頭在那時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魏來的腦海,而就在這般念頭升起的剎那,一道莫名的感應卻忽然傳來,魏來宛如福至心靈的一般的側頭看向僧人,目光越過對方那張猙獰可怖的臉,看向他身後的那道六道輪盤。
佛魔之相的虛影浮現,他張開嘴朝著魏來說這些什麼。
但魏來卻聽不真切,只是從對方的唇語中讀到了三個字眼——孟懸壺。
魏來的身子一顫,在那時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的目光一轉落在了僧人的身上,背後陰龍之相浮現,那最後一枚劫靈內核出現在陰龍的嘴裡,魏來伸出手將那內核神源握在手中,朝著那佛陀大喊道:「你不是想要這東西嗎?」
「我給你!」
魏來爆喝道,他的身形猛然躍出,手中握著那內核深淵,直直的摁向僧人的面門。
在看見那內核神源的剎那,僧人眸中的狂熱之色愈發濃烈,瞳孔之中彷彿有火焰升騰一般。
他顧不得在去催動任何的力量,伸出手想要抓住魏來手中的呢最後一枚內核神源。
這並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至少魏來並未想過以此做到些什麼。僧人的手在那時穩穩的抓住了那枚內核神源,在那一剎那,妖艷的血光從那內核神源之中爆開,然後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
血色的光芒湧向那僧人背後的兩枚內核神源,三者連接在在一起,轉瞬化作了一枚血色的光團。
而變故並未以此而結束。血色的光團中在下一刻射出一道血色的光線落在僧人的六道輪盤之上,六道輪盤一顫,一道白色的光團從六道輪迴中湧出,然後一道白色的光線從中爆出,射入遠方的仙宮寶庫之中,仙宮寶庫內一道金色的光團湧出,同時射出一道金色的光線,落在那大荒碑所化的黑色光團上,而最後黑色的光團同樣射出一道黑色的光線,照在那血色光團上。
四者便在這時,相互連接,然後旋轉著接近。
「偉大的力量!」僧人抬頭看著頭頂那不斷聚合的事物,眸中的火焰在那時越燒越旺。
他痴迷的喃喃自語著:「多麼美妙的事物啊……」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四道光團越聚越近,下一刻終於匯聚在了一起,於是無比耀眼的璀璨光芒在那時爆開,那是用言語難以形容的場景,所有人都在那時抬頭看去,無數的光彩爆開,其中有很多的色彩都是眾人從未見過的光彩,說不出名字,卻覺得美妙無比。
眾人都還沉浸在這他們從未見過的瑰麗場景之中時,一道身影卻忽然在那時躍出,直直的沖向那天空中璀璨的事物。
是魏來!
僧人在那時臉色一變,意識到了魏來想要做什麼。
這念頭一起,他也顧不得其他,在那時催動著體內的力量,便趕忙朝著那璀璨的事物殺去,想要趕在魏來之前奪下那事物。
雖說僧人的修為遠高於魏來,但魏來畢竟先發制人,而那事物距離二人也算不得太遠。因此二人幾乎是在同時伸手握住那璀璨的事物,那一瞬間耀眼得近乎刺目的光芒爆開,所有人都在那時被淹沒在那璀璨的光芒之下……
……
一息。
亦或者一年。
百年甚至萬年的光陰過去。
魏來的意識終於緩緩恢復了過了過來,他舉目四望卻見自己身處一片黑暗的空間中,而黑暗的深處,正有一道不斷跳動著的光芒,那同樣是一種魏來從未見過的色彩,像炙熱的火焰,卻又像清冽的白雪,有綠意盎然的生機,卻又攜帶著灰色的死寂。他難以清晰的形容自己所見的事物到底是什麼,卻莫名覺那光彩美艷動人,讓人只是看上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睛。
他想要擁有那東西。
這樣的念頭在魏來的腦海中升起,他便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心思,邁步朝著那黑暗深處的光芒跳動之處走去……
而這樣走出並無幾步,魏來的身前也出現了一道身著白色僧袍的身影,赫然是西境的佛陀。
二人並肩而行,眸中的神采都極為恍惚,彷彿對於對方的存在都毫無知覺一般,直到他們走到了那光芒的跟前,一個聲音忽然從光芒之中傳來。
「決出勝負吧!」
「活著的人將會成為我真正的主人。」
那聲音一落,魏來與僧人幾乎在同時一個激靈,在那時恢復了清明。
魏來的眉頭一皺,對於方才那一瞬間自己的失神,感到極為驚訝,心頭更是生出一股恐懼之感,這事物的可怕他雖然一開始便有所預料,但這般可以在人無知無識的情況下吞噬一個人的心智,驅使他人,這是何其可怖的力量。
魏來想著這些,但那位僧人卻似乎已經被貪念徹底蒙蔽了心智,他直直的朝著魏來撲殺了過來。
魏來下意識的想要躲避,但忽然眉頭一皺,卻發現了異樣,這僧人的速度雖然很快,但周身卻沒有半點的能量波動,絲毫沒有身為西境佛陀的氣勢。反倒是直挺挺殺過來的架勢,更像是一個尋常市井之徒在與人鬥毆。
魏來想到這裡,嘗試著催動自己體內的力量,卻也發現自己體內的力量在那時也早已不見了蹤跡。
他的臉色古怪,但面對直直從來的僧人,卻還是不得不擺開架勢,他一個閃身避開了撲來的對方,隨即一腳伸出,那氣勢洶洶殺來的僧人便在那時以一個極為狼狽的姿勢撲倒在地。
僧人摔得滿臉是血,但起身之後卻一刻不停的朝著魏來繼續撲殺而來。
魏來的臉色愈發的古怪——他從一開始便想到這一點,依照著他所指的關於這天外隕石的一切,這世間的力量似乎大半都來自這隕石,而他的最終目的似乎也是吞噬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靈與力量,如今他與僧人都沒有靈力,全憑肉身作戰,僧人做了萬年的佛主,恐怕早已忘記與人肉搏該如何處之,他的一切攻勢看上去雖然兇狠無比,但在久經生死之戰的魏來面前看來確實漏洞百出。
魏來又是一個閃身避開了僧人的攻擊,隨即一腳將之掀翻在地,然後毫不留情的便朝著對方的腦門連連數拳下去,不出五拳落下,那僧人的脖子一歪便徹底昏死了過去。
隨即魏來便轉身看向眼前那瑰麗的光團,沉默不語。
……
二者就這樣在無垠的黑暗中對視了許久,魏來並無半點率先發聲的意思,終究是那光團忍耐不住。
他那不便雌雄的聲音再次響起:「殺了他!你就可以成為我的主人!擁有你想要的一切。」
那聲音語調之中蠱惑的意味十足,但魏來卻不為所動,只是直直的盯著光團,然後言道:「我不想殺他?」
光團之中的意識似乎並未料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他在那時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之後方才問道。
「為什麼?他與東境一樣是一切苦難的源頭,你不應該恨他嗎?」
「當然恨。但我今天不想殺他。」魏來言道。
「那為什麼不殺他?」那光團再次問道,語氣中竟然帶著一些好奇與急切。
魏來笑了笑:「因為你想讓我殺他,直覺告訴我,我不應該聽你的。」
光團中的事物聽聞此言,卻是並未表現出半點的不滿亦或者惱怒,反倒讚歎道:「你很聰明。」
魏來卻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便收斂起了心思,看著那光團言道:「總之現在按照你的說法,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對嗎?」
那光團一陣閃爍,言道:「我說的是活下來的會成為我的主人,但他還沒死……」
「你說過活下來的會是你的主人,但卻沒說另一個一定要死!」魏來眯著眼睛打斷了對方的話。
那光團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思慮魏來的話。過了良久,那聲音方才再次響起:「確實如此。」
「那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麼?」魏來問道。
可這個問題卻並沒有得到答案,那光團之中的聲音忽然言道:「我遇見很多跟你有一樣想法的人。」
「嗯?」魏來一愣,目光有些古怪。
那光團卻繼續言道:「我去過很多世界,見過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如你這般聰明的傢伙。他們洞悉了我的目的,試圖用自己的意志來壓制我的意志,但最後都失敗了。」
「我每到一個世界,便會毀滅一個世界,可怕的怨力在我體內匯聚,那東西的龐大遠超出你的想象,無論他們怎麼做,一旦與我融合,最後都逃不過被我的意志凌駕的結局,區別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魏來皺起了眉頭,自己的心思被敵人洞察,這對於魏來而言自然算不得一件太好的體驗。
「那我為什麼不可以選擇不接受你?」魏來問道。
「當然可以,那我就能選擇他了。當然你也可以殺了我,可這世上的生靈千千萬萬,有的是人會在巨大的力量面前卑躬屈膝。」光團不緊不慢的言道,似乎對於這一切早有預料。
魏來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他知道他沒有能力毀掉這東西,同樣也沒有把握能夠駕馭它,畢竟在這之前,他已經不止一次的被這事物控制了心智。
他沉吟了一會,忽然抬頭看向對方問道:「你能告訴我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嗎?」
「沒有目的。」光團回答來得極為迅速。
「什麼意思?」魏來困惑問道。
「就像你們生靈為什麼要活著一般,你們可以給自己編撰無數個光面堂皇的答案,為了所謂的愛情親情,為了崇高理想,又或者只是為了享受虛假的快樂。但這些答案都不是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是沒有答案。你們同樣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活著,只是活著是你們的本能而已。」
「而毀滅對於我而言,就像你們渴望活著的本能而已,這就是我從誕生起便擁有的本能。」
「就像光明與黑暗,二者共存,而若說你們視渴望生存的生靈,那我就是渴望毀滅與殺戮的死靈。」
「是的,這就是我給自己起的名字,很應景不是嗎?」
魏來聳了聳肩膀,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言道:「看樣子咱們是講不通道理了對嗎?」
「是的。我們的立場不同,生來註定對立。」光團的回答也極為坦率。
「那就試試吧,看看我能不能成為那個與你以前遇見過的傢伙們都不同的傢伙。」魏來在那時坦然言道,說著便張開雙手,同時放開心神。
「如你所願。」
那聲音如此言道,隨即一道道不閃爍著可名狀的光彩的觸手從那光團中伸出,纏繞上魏來的周身,順著魏來的口鼻雙目湧入魏來的身軀。
巨大的痛楚在那時將魏來的意識淹沒,一道道世界毀滅的畫面在魏來的腦海中一次次的閃過,憤怒、恐懼、悲傷等情緒猶如洪流一般湧向魏來的腦海,那種可怕的感受讓魏來發出一聲巨大的怒吼。
他終於明白方才死靈所言的話——沒有人能抵抗他的意志。
那種數以億兆計的生靈死亡時堆積而來的絕望帶來的可怕怨氣確實足以摧毀任何人,在那樣的怨念下,一個人要麼選擇屈服,要麼就只能被那股巨大的怨念所徹底逼瘋。而無論是哪一種結果,他的意志都終究會被這自稱為死靈的傢伙所取代。
「你知道生靈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而就在魏來咬牙抵禦這巨大的痛苦洪流時,那死靈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的語氣平靜,並無半點嘲弄之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般。
「是總是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與眾不同的人,然而事實卻是,沒有人會是例外。」
那聲音落下,就像是對魏來做出了某種審判一般,那巨大的怨念更加狂暴的襲來,似乎魏來那宛如海中扁舟的意志在那股巨大的洪流下,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但魏來張開的雙手卻在這時猛然握緊,他的身子緩緩收攏,嘴裡用極為艱難的語調,一字一頓的言道:「修羅吞海!」
「嗯?」死靈感受到了魏來的異變,他發出一聲輕呼,但下一刻他平靜的聲音卻再次響起:「這法門不錯,在我所見的世界中,這般神奇的法門還是第一次見到,但也僅限於此。你想要通過吸收我的力量來削弱我的能力,這想法固然不錯。」
「但無數個世界累積起來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個凡人能夠承受的,更何況,就算你吞噬掉了我的力量,但這股強大的意志,也足以摧垮你的大腦,這股力量最好還是得由我驅使。」
死靈依然平靜的訴說著他認知,但這一次,魏來卻咬牙言道:「血肉堆積的力量,你小爺……」
「不稀罕!!!」
……
這話一落,那修羅吞海的法門猛然盪開,那跳動的光團在那時忽然變得躁動起來。
「你在做什麼?」死靈的聲音在魏來的腦海中響起,而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如以往那般平靜,反倒帶著一股憤怒的味道。
正如魏來所以,他並沒有選擇吞噬死靈的力量,而是用修羅吞海的法門開始吸納他的意志,而這股意志之中自然也包含在那不知在幾多世界中,億兆生靈毀滅時生出的怨念。
「很久之前,有個人告訴我,這世如苦海,人如枯蝶。蝴蝶難度滄海……」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答案……」
「但不久后,我又遇見了一個人。他告訴我,既然飛不過滄海,那便不如吞了這苦海!」
魏來低聲言道,那修羅吞海的法門被他催動得愈發的劇烈,而死靈體內的怨念也在那時被不斷的從力量之上被剝奪。
每一道力量之上的意志與怨念被吞納,那股力量便會變會純粹的靈力,它們就像是被洗滌過的清流,不斷的從光團中湧出,飄向外界戰火燒過的北境開始變得明亮與溫暖,死氣沉沉的南疆開始蕩漾出生機,甚至就連枯槁的西境與東境也開始有生靈活絡起來的痕迹。草木生長,鳥獸穿梭,整個世界都開始充盈起生機。
死靈感受到了這一切,他終於明白了魏來的計劃。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無法對抗自己的意志,所以他想要將自己的意志與力量分離,這樣一來,即使他最後控制了魏來,那沒有半點力量的魏來就是有著狂暴無匹的怨念,對這個世界所能造成的傷害也是有限的。這世界上有的是修士可以殺死這樣的魏來……
憤怒奔涌在死靈的胸膛,他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失敗。
他開始咆哮,但卻無法阻止魏來的決心,他試圖用自己的意志壓垮魏來,但魏來卻咬著牙承受著這一切。
他當然明白魏來無法永遠保持這樣的清醒,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的意志足以摧垮任何生靈,區別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在那之前,或許魏來已經將他所有的力量都釋放了出去。
憤怒漸漸變成了恐懼!
「沒用的!」
「就算你真的做到了!」
「可我的意志依然存在,他們殺了你,我的意志便會飄散這天地間,生靈們會被這強大的怨念所影響,他們會相互殺戮,然後我會在無盡的殺戮中漸漸重生!你的做法只是消耗我些許時間而已,千年又或許萬年,但總有一天我還會復活,時間對於不朽的我而言並沒有意義!」
他憤怒的在魏來的腦海中怒吼道。
他所言的一切當然是事實,他只是不甘心被一個凡人這樣算計!這對於毀滅過無數世界的他而言,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恐怕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魏來大聲言道,伴隨著他這一聲怒吼,那修羅的吞海的法門被他催動到了極致,那一瞬間死靈體內的所有怨念連同著他的意志都在那時盡數被魏來吞噬到了體內。
周圍那無垠的黑暗在那一瞬間盡數收斂,光芒照入,魏來又回到了現世。
這黑暗中發生的一切看似許久,但對於周圍的眾人而言卻不過百餘息的光景,魏來的出現讓眾人心頭一喜,他們在這之前感受到世界的變化,整個世界的靈力充盈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但他們卻並不理解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喜是憂,直到魏來的身影出現,他們方才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徐玥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在那時催動著靈力就要上前。可那時魏來卻低頭看了她一眼,魏來的眸子漆黑一片,沒有一絲眼白,徐玥的身子一顫,在那時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僵在原地。
魏來看著她甚至顫抖著,用唇語對她說出了三個字眼:「對不起。」
那三個字眼彷彿就已經用盡了魏來的氣力,徐玥眼眶一紅,剛想要說些什麼,魏來卻轉身看向天際,他朗聲言道:「幫我。」
那時穹頂之上似乎有所感應,一道金色的光芒降下,照耀在魏來的周身。眾人都在那時感覺到了那股金色光芒中的氣息赫然便是天道!
在那金色的光芒之下,魏來臉上的猙獰之色漸漸變得平靜,金色的光芒開始湧入他的身軀,他的身軀周圍一道道金色的光點浮現,很快那些光點便連接成了一片,從腳踝開始湧向他的腹部在到他的身軀,然後順著他的頸項,去向他的頭頂,他整個身子都在那時開始從人朝著一道金色的雕塑變化著……
他在用天道之力將他與那無數生靈堆積而成的怨念一同封印。
似乎也因為這封印漸漸完成的緣故,魏來的心神開始恢復了些許清明,他眸中那可怕的黑色退去,他看向身下的眾人,眾人的神色悲憫,顯然也都意識到魏來在做些什麼。
「死靈的怨念被我封印在體內,接下來我會用天道之力將我與之一同封存!乾爹我希望你能找個隱秘之處,將這具金身隱藏,以防有居心叵測之人利用此物。」
遠處的初七聽聞這話連連點頭,雙眸卻也開始泛紅。
「怨氣雖然被封印,但這股怨念極為強大,不可能永遠居於其中,修羅吞海的法門我以傳給烏盤城中的諸位,你們修鍊此法,可以此法吞納金身中的怨氣,以此緩緩消磨他的力量。」
「但這決計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希望你們能夠各自尋到心性良善堅韌之輩傳於此法,世代輪替消磨金身中的怨氣。此事恐怕得千秋萬代以計,但關係天下蒼生,還望諸位受累。」魏來又看向孫大仁等人。
孫大仁此刻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他亦連連點頭,算是應允,嘴裡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交代完這些,那金色的光芒已經快要將魏來的身軀徹底侵佔,魏來用了最後一絲力氣看向眾人,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然後輕聲言道。
「阿來此生。」
「能與諸位相知相識……」
「無憾矣。」
鐺。
伴隨著此言一落,那漫天的金光猛然收斂,魏來周身徹底被金色事物覆蓋,化為了一座金色雕塑。
金身在那時重重落在了地上……
少年盤膝而坐,眉宇低垂,與當年那個在烏盤城大雨中奔走時的模樣並無二樣,時隔多年,幾經滄桑,他終究還是那個他。
眾人哭做一片,徐玥擦乾了淚痕走上前去,看著那少年,不知為何忽然破涕為笑。
這雕像栩栩如生,卻無生機。
唯有那嘴角微微上揚,含著笑意,一路當年初見。
或許真的確如他所言……
這一生,能相知相識,你我都已無憾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