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良心未泯
第七百九十章良心未泯
就像是大變活人。
不過眨眼的功夫,面前的蕭子寧就換了另一張臉。
眉梢眼角稜角微深,能從這張臉上看出幾分蕭家人的樣子。
蕭櫻心想,這下感覺終於對了,再也沒有那種彆扭的違和感了。這才是真正的蕭子寧該有的模樣。
「這才對。這才是蕭家人該有的臉。你原先那張臉……」蕭三皇子開了口,可感覺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
不管了,他這話不吐不快,管它說的對不對。「你原先那張臉,一看就是個小白臉。實在不像樣子。」
蕭子寧一時間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神情。只能冷著一張臉,任由蕭三皇子評頭論足。「你這孩子也是倔強。有什麼心裡話不能說出來,偏偏縮了頭尾自己琢磨。好在長寧機靈,一語道破那些可疑之處。你這才掀了臉上這張假皮。
你若是懷疑你父王害了你母妃,理應站出來大聲質問你父王。讓他自己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而不是偏聽偏信……總之,你這孩子的性子實在不夠大氣。」
「三哥,閉嘴吧。讓長寧說話。」蕭四皇子忍無可忍,最終出聲輕斥。
蕭三皇子是個話多聒噪的,可膽子卻不大。
聞言立時乖乖閉了嘴。
「子寧。就像長寧所說,有些事情眼見都未必為真,何況耳聞。你懷疑的事情,等回到蕭氏四皇叔定然幫你查清楚。可眼下,還是先了結潼關案要緊。你也聽長寧說了,幾千人啊。那可是幾千活生生的人啊……」
蕭子寧聞言沒有開口。
可他除了臉上假面,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最終,蕭子寧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終於開了口。「我想見一見韓晰。」
蕭櫻和鳳戈對視一眼。
鳳戈開口回應。「好。」
沒問原因直接應承。蕭子寧可能沒想到鳳戈這麼痛快的答應,不由得猛的抬頭去看鳳戈。「總要讓子寧兄長和韓晰對質一番,兄長才好最終下決斷。兄長想什麼時候去見韓晰?」蕭櫻輕笑著開口替蕭子寧解惑。
「現在。」
「韓晰關在宮中,子寧兄長若是相信我,我便安排立時帶兄長入宮。」
蕭子寧點頭。都到了這個時候,相信與否似乎都改變不了什麼了。信任其實是種彌足珍貴的品質,可他如今還能相信誰?他唯有靠自己去判斷。
見蕭子寧點頭。
鳳戈喚了風一進前,小聲吩咐了幾句。
很快,一行人便悄悄上了馬車,往皇宮方向而去。
韓晰被送在一處偏殿中。
有吃有喝,待遇還算不錯,畢竟是一國皇子,鳳戈和蕭櫻還不至於小氣到刻薄相待。
殿門外,鳳戈等人駐足。「韓晰便是殿中,子寧兄長自便。」
蕭子寧輕輕吐出一口氣,邁步跨上石階,然後緩緩推開了殿門。
鳳戈眼見著蕭子寧進了大殿,神情淡淡的領著蕭氏三兄弟和蕭櫻往旁邊一拐,進了正殿。
正殿和偏殿其實是相邊的,中間隔著一道虛牆。這地建的本就是方便監控罪臣的。所以十分方便聽個壁角。而且當初修建時特意用了些手段。所以壁角聽起來不僅從容,而且還有桌椅可供人歇腳。
諸人落坐,小內侍奉了新茶。
這時,蕭子寧終於開口了。「我這張臉,自己都許久未見了,難得你見到竟然也不驚奇……」
「有什麼好驚奇的,我早便猜到了。我身份敗露,沒來得及給你送個消息……你一定按著約定替我回蕭家。不過是有些意外……你竟然這麼快便露出真顏來見我?」兩道聲音乍聞還真的挺想像的,可是細聽還是能聽出些許差別來。
韓晰的聲音始終文質彬彬,就算是身份敗露,也不見氣急敗壞。
還是徐徐開口。相比這定蕭子寧的聲音就帶了幾分氣急敗壞了。
論涵養的功夫,終究不及從小浸沉權勢的啟國皇子。「當年,我們意外相識。你把你的身世告訴了我。你說我們同病相連。韓晰,這場相識真的是你說的命運如此嗎?還是……你刻意為之?」「你希望聽到什麼答案?子寧,不管我說什麼,你心中其實已經有答案了。既然已經先入為主了,你又何必來問我。」
「我自然要問你。這麼多年,我當你是兄弟,是摯友。只要你開口,我無有不應。你說希望我給你留條退路,所以我開始往自己的臉上罩上一層假臉。我瞞過所有人,我一度認為你我是這世上最最親近的兩個,我們雖然不是兄弟,卻比親兄弟還要親近些。我們知道彼此的秘密,我們共享彼此的秘密。可你從沒告訴過我……這一切,都是你潛心安排。」
小小少年,滿心陰霾。
偶爾同齡之人,以為和自己同病相連。所以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點頭。
曾經以為是命運的安排。
是老天憐憫,才讓他和他有這樣一段偶遇。
他們說過,做彼此的退路。所以得共用一張臉,他是啟國皇子,更便宜行事,所以他戴上了人皮面具。
可是這一切都成了泡影。一切都是假的,甚至當年外祖父也可能被人蒙蔽了,才會做出挖墳查驗屍身的事。豈不是說,早在十幾年前,便有一張滔天的大網,將他網羅其中。
這簡直不能深想。
「命運?命運這東西,我是不相信的。子寧,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自始至終,也未做過一件傷害你的事情吧?」
「是。」蕭子寧承認,韓晰並沒有傷害過他。可是欺騙難道不是傷害嗎?「那你有什麼氣好生的?我這次借你之名來鳳京,要做的也與你無關,是絕對不會把你拉扯進來的。只是命運這東西非但不助我一臂之力,反而橫生枝節。我沒想到,你那個長寧妹妹竟然找到了我曾經的舊識。身份被識破,無法反駁。」
「當年……你父親是否來過潼關?」
韓晰笑了。聲音透過薄薄的木牆傳進蕭櫻等人的耳朵。
蕭櫻臉色微沉,臉上神情越發的凝重。韓晰很驕傲,驕傲的人不屑說謊。
除非不開口,一旦他開口,自然便會說真話。「你不如直接問我,當年潼關案,是否是我父皇暗中布置。」「當年潼關案,是否與韓氏有關?」
「子寧轉變的好快,前一刻我們還是至交知己,后一刻你便和你那長寧妹妹一夥來逼問我。我倒真的小瞧了這位小皇后。」
蕭子寧半晌沒有回應。
「是啊。我們都小瞧了長寧。不過不重要了,我母妃當年病故……我外祖父卻疑心母妃是被我父王害死,夜裡偷偷去開棺查驗屍身。這些,我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你。我現在想問的是,當年,我外祖父為何執意要去查驗我母妃的屍身?是誰誤導了他?」
接下來是更長時間的沉默。
「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既然有人想知道,說出來也無妨。左右我是敗了,敗的難看些好看些都是敗了。既然要講故事,不如大家湊到一起來聽吧。也省得子寧過後轉述了。」
蕭櫻和鳳戈對視一眼。
這個韓晰,真的是個難纏的對手。這次他們能識破他的身份,真的如韓晰所言,是他時運不濟。若不是她的人偶然間救下了杜景兒,不管這個韓晰有何所圖,恐怕都會如願了。
時也,命也啊。
最後把地點安排在了花園邊的那幢木樓上。
蕭氏三兄弟的接風宴也安排在此。算是故地重遊吧,諸人心情各異。韓晰暫時恢復了自由,他甩了甩雙臂,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圈眾人,最後看向鳳戈和蕭櫻。
「真是小瞧了鳳帝,鳳帝真是少年老成,城府深的讓在下嘆為觀止。我以為鳳帝只會耍狠,只知道一味的蠻幹。卻原來……行事如此縝密。再加上長寧皇后的仔細,二位真是強強聯手,所向披靡。」
「謬讚。」鳳戈眼睛也不抬,自顧自的品著茶。
蕭櫻笑笑,表示接受了這個讚美。韓晰怔了怔,覺得自己對上這二位,估摸著勝算不大。一位倒還能支應一番,這兩位聯手,他恐怕鬥不過。
「開始吧。」蕭櫻側身挑著桌上的小吃。
她最近胃口開了些,石和叮囑她要少食多餐,所以她不管在哪裡,習慣手邊放點小點心。
蕭櫻一幅聽戲的模樣。
小茶品著,小點心嚼著,眨著一雙大眼睛望向韓晰,似乎在問他為什麼還不開場?韓晰心中暗咒一聲。明明是他們需要他開口,明明他該佔在上風,可不知不覺的便落了下乘。
本該他們求著他開口。
反倒成了他上趕著要說故事似的。
偏偏自己還沒辦法扳回這局。「我知道你們最近在查潼關舊案。這案子的罪魁禍首是你們的庚帝。」這個開場白意在挑釁。
韓晰說這話時眼睛看向鳳戈。
他說的可是他己故的父皇。他以為鳳戈會震怒,進而動手。可是,鳳戈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然後便側身問一旁蕭櫻。問她孩子鬧沒鬧,還想不想吃別的。蕭櫻似乎小聲說了些什麼,鳳戈點頭,抬手招了內侍上前,當著韓晰的面,毫不避諱的點了幾道點心讓膳房去做。
韓晰:「……」能不能尊重一下俘虜。
能不能認真聽他講故事,偶爾配合一下,就當活躍氣氛了。
他一個人說故事,相當的枯燥。
吩咐完,鳳戈挑了挑眉,似乎在責問韓啟怎麼還不開始。韓晰:「……」他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般境地!他能不能選擇當一個硬骨頭!
挑釁失敗,心中腹誹鳳戈這個人家兒子當的真不走心,可韓晰還是開了口。
「我和子寧說的過往,並非誑騙之言。我母妃性子軟,在宮裡受人欺負。我父皇對於後宮之事向來是不理會的。哪怕明知道有人明目張胆的欺負我母妃,他也不會在意。在他看來,不管是女人還是孩子,想要活下去,都得靠自己,如果一個女人一味的軟弱,她是不配活在這世上的。
所以我很小的時候便懂得一個道理。
想要什麼,自己去爭去奪,天上從不會掉餡餅。
最初我母妃還會抱著我一起哭,說自己多麼可憐。我每次都不回應,久而久之,我母妃便覺得她之所以被人欺負,都是因為我,我若是個女兒,她的日子能過的更好。」韓晰自嘲的笑笑。
蕭櫻不由得看向鳳戈。
某些地方,鳳戈和這個韓晰才真的是同病相連。
「我漸漸和她疏遠了。但凡有什麼難辦的事,我都會毛遂自薦。父皇也習慣把沒人喜歡做的事情交待給我。在他看來,我是最像他的。我做的很多事,也只有他一人知曉。所以我在啟國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倒讓我母妃嘗到的甜頭,她覺得我離她越遠,她日子過的越舒坦。
我說這些做什麼!白白惹人發笑。」韓晰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起這些。
這些是他埋在心底的隱密。
是他不為外人道的隱密。可他今天卻不由自主的開了口。也許,這些年暗中做下的那些事情,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老天爺一樁樁一件件都給他記著呢。
他負了杜景兒。
杜家世代忠良,他並非不知。可收回兵符是啟帝所願,他只能昧著良心去施為。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和杜景兒在一起的那段時光,真的很好。杜景兒相貌好,性子好,對他一心一意。偶爾他也會想,如果不是他手段用盡,而是真的娶了杜景兒,他的人生是不是大有不同。
可一切都晚了。
他負了她。不僅負了她。他還狠心遠走,離開了啟國。
他知道杜景兒在找他。
也知道杜景兒為了找他吃盡了苦頭。他依舊不為所動,這世上沒什麼能動搖他,他一度以為自己是沒心的。
可這次重見杜景兒,他的心突然間一陣猛跳。他看著她,面對她的指責,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語。
再惡毒的人,也會偶爾有那麼一瞬間良心發現。蕭子寧隨後聽露面,讓韓晰突然間有種塵埃落定之感。他一下沒了再斗下去的心思。「這次的鳳京之行,算是父皇給我的獎賞。獎賞我這些年暗中替他做下的那些事……子寧問,當初潼關之事與啟國可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