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欲上雕鞍不忍歸
皓首蒼顏的談相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笑了笑,卻看向鍾郎:「老朽前些日子聽說,西齊如今的那位太子妃,也就是貴國的牡丹郡主,與大長公主親如姐妹,連那位鳳太子,都是鍾郎的好友?這個,攻城弩那種東西,放在金州,似乎,不大合適啊?」
「先放在金州嘛!」鍾幻幾乎是在眨眼間就全盤了解了殷芒的意圖,面不改色,仍舊弔兒郎當地敲著桌子,「一站一站的,慢慢運去北邊,交給蕭家,以後對付北狄,挺好的。」
蕭韻幾乎是瞬間就亮了眼睛,用力點頭:「這個好!這個我回去就告訴家父一聲!他必是歡喜的!」
看著兩個毛頭小夥子配合打成這樣漂亮圓滿,殷芒老懷大慰,笑得雙眼眯成一道縫,捋著鬍子連連點頭:「嗯嗯,對對!」
再轉向談相,笑意愈深:「貴國公主既然常常往回寫信,想必跟貴國國君和相爺詳細說起過,我朝的鎮國大長公主,乃是嚴老先生親自看的命盤八字,她是救天下的大夏福星。
「相爺打我們大長公主的主意,咱們倒也能理解一二。只不過,這福星只旺我大夏。不論她到了哪裡,因為什麼生了變化,最後的結果,一定都是對我大夏有利的。對別人,可就沒準了。
「所以,本官出於一片好心,提醒相爺一聲:別碰她了。她安安靜靜消消停停地過逍遙神仙日子,才是大家的福氣。尤其,才是你們的福氣。」
談相不動聲色,卻沉默了下去。
皇太孫有些無措地看了看他,又去看旁人時,卻看見了鍾幻面帶調侃的笑容,臉上頓時一僵,也垂下了眼帘。
會談結束。
第二天傳出來的消息是:南越二公主陳氏因謀害大夏皇子,愧悔自盡,金釵刺喉死在了鴻臚寺的使館之中。
而南越為表歉意,願遣皇太孫親至大夏都城賠罪。並賠償金帛若干,以修築受害皇子陵寢;支援軍器若干,以助大夏防衛北狄邊境。
南越有這番態度,大夏自然欣然接受,同時也還以友好態度:錢收下,人免了。還是南越國君親自給大夏太皇太后和皇帝寫封道歉的信,就足夠了。皇太孫年紀尚幼,這些事與他無關——
拿鍾郎的話說:父債子償的前提是那個爹已經掛了。既然南越國君還活的好好的,就別讓人可憐的娃娃當這個頂缸的。
大夏志得意滿,南越灰頭土臉。
但談相卻不覺得如何,甚至還有心情請了南越國師元玄到家裡吃素宴。
只不過,外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是叫了元玄去興師問罪的。
「國師說,小蓬萊上那一位是妖星降世,主天下大亂。國師還說,那沈離珠是天降救星,主一統江山。可是,妖星這麼容易就死了,救星卻回回都把我南越坑進去。國師不會是想告訴本相,南越命中注定就要亡了吧?」
元玄一身道袍,鶴髮童顏,微微笑著低頭看著地面,輕輕地把雙手搓在膝頭,輕聲道:「相爺修道也近二十年了,當知天命不可違。」
「你還真想告訴我南越必亡了!?」談相勃然大怒,冷笑一聲,「你口口聲聲嚴觀一支乃是邪門歪道。他卻一直謹言慎行,連一句天下即將大亂都不曾說過!若果然我大越氣數將盡,他能一字不漏么?國師這話,怕是危言聳聽了吧?」
元玄輕聲笑了起來,深深點頭,目露讚歎:「世人都說嚴觀放誕胡鬧、一張大嘴,唯有相爺慧眼識珠、窺破真相。嚴觀一支本事不怎麼樣,卻極識時務,說什麼得名、說什麼得利、說什麼會招致禍患,他們最精於算計。」
可是談相對他這套說辭卻根本不屑一顧,寒著臉別開身子。
「相爺信不信的,罷了。嚴觀已經辭官,回鄉。當年我們曾經有約,他走,我也得走。所以,相爺恕罪,在下已經備好了行囊,明天一早,也就走了。」
元玄看了看桌子上只擺了四個小碟子的「素宴」,笑了笑,站起身來,打個稽首,「相爺有功社稷數十年,實在難得。在下該盡的心意已經都盡了,還請相爺多多保重。」
「站著。」談相淡淡一眼瞥過去,冷笑一聲,「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這國師,倒做得成了太上皇了。」說著話,桌子上輕輕幾聲響,撂下了七八塊青竹牌子。
元玄愣住。
那是他修行所在的元天觀的道士們進出的腰牌。
竟拿自己那些徒子徒孫的性命要挾自己?
「相爺,這做派,也太沒品了吧?!」
「我若在乎什麼品不品的,當年又怎會讓南越的二公主去大夏行那等事?!做事嘛,目的達成就夠了!」談相的手指滑過桌上的碟子邊沿,然後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
「相爺想要我做什麼?」
「沈離珠不動,天下便是一潭死水。國君年老,我亦耄耋。若是我們死前不能做成大事,南越而今的這些後輩,是沒一個能指望得上的。
「反觀天下,西齊有鳳太子、有牡丹郡主,大夏有新登基的神鳳帝、有沈離珠。皇太孫秉性純良,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談相仰天長嘆,「我要你殺了鍾郎。」
……
……
「南越之行竟然輕鬆至此,我都沒想到。」蕭韻開心地在榻上躺平,枕著手臂翹起二郎腿。
鍾幻看看蕭寒,剛想開口,卻見蕭寒先笑著點頭說話:「此間事了,你們一路回去便是。聽說沿海很是有趣,我去走走。」
「可是寒哥……」蕭韻一骨碌爬起來,滿面緊張興奮。
蕭寒立即抬手止住他,笑道:「我不過是趁著天下還算安靜,北狄西齊南越暫時都不會有什麼亂子,所以趕緊去一趟。你們都得回去復命,我可不用。」
「唉!自在不當差,當差不自在。鍾郎這話說的太對了!」蕭韻復又倒下,大聲發著牢騷。
鍾幻托著腮,絞盡腦汁、愁眉苦臉,喃喃道:「還有沒有什麼好由頭,能不回去啊……」
「小郎……」阿嚢小心地探頭進來:「您不是說要去拜訪南越國師元玄大師?他今天一早五更就掛冠而去,離開了。」
「啊?那我們去追他吧?!」鍾幻驚喜地跳起來,嘿嘿怪笑:「送上門的好借口!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