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腦殼疼
……
「沒有可是!」張水根道:「除了這條路,其他的路,都是死路一條!」他說:「咱們都有家小,若是溜了,親人怎麼辦?必會遭受到報復!要是帶著家小一起溜,又能溜去哪裡?這世道,在哪裡不一樣呢!……我們只有去找張濟,請他們幫說話——畢竟都是同村的,咱們與他再熟不過——求張敬老爺庇護!他是省城裡來的貴人,張濟他們跟在他身邊,月收便有三十銀元!隨身更都帶著五百多銀元的短槍,還天天吃肉!他還能和黃三郎說上話!只要得了他的庇護,咱們就沒事啦!」
聽了張水根的解釋,眾人等都默默點頭,張祥道:「好!咱們就去找阿濟他們!」
張敬沒有心情再商討什麼武學問題,默默的的坐在廂房中。
陳燦與火生與他一道坐著。
三個人圍著一張圓桌。
廂房的門,緊緊的關閉上了,他們不準外人打擾!
三個人神色都有些緊張。
火生道:「真如預計的一樣了!」
陳燦輕嘆一聲,說道:「利益啊利益!」
張敬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今中外,都是這樣。」
陳燦又嘆息一聲。
接著,便是沉默。
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逝!
現在已經爆發了!
可是,爆發之後呢?
怎麼收場?
張敬心中暗暗的想著。
火生道:「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來找我們!」
張敬道:「會的,一定會的。」
陳燦道:「要是他們畏罪溜了呢?」
張敬道:「他們還有親人在,那樣的話,等惡棍們返鄉,他們的親人就要遭受報復了!」
火生道:「唔,可以帶著親人一起跑呀!」
張敬道:「他們有多少錢?有多少糧?拖家帶口的,能跑到哪裡去?這世道,哪裡不是這樣啊!他們無路可逃的!……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的,一定會的,一定的……」
他喃喃自語,重複著「一定」這兩個字,彷彿心裡十分的篤定。然而,從他擺在桌上的緊握成拳頭的右手來看,他的心裡,其實也不十分的確定。
獨自外逃!
帶著親人一起逃!
或者入匪!
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殺向其他村子,串聯其他同病相憐的弟兄,鼓動他們一起……
這些可能都是存在的,且都是有例可循的!
他們究竟會走哪一條路呢?
會不會過來尋求庇護呢?
他只能盡人事的事先做一點布置,只是對那些布置的作用,沒有絕對的把握!
門窗都閉著,屋內的光線有點暗。
張敬閉上了眼睛,像是在養精蓄銳。
而當他閉上了眼睛,腦海之中,便浮閃出一雙恐懼的、絕望的、哀求的眼神。
聖心中學前所遇到的一幕,如影片一般,在他眼前晃過。
眉頭微蹙,胸口憋悶!
忽然,那女學生掙脫了那兩壯漢的把持,徑直撲了過來,恐懼絕望哀求的神情,變成了怨恨,她的眼睛,發著綠油油的光,像是要吃人!彷彿是在怪他沒有出手相救!本是清秀的臉龐,變得猙獰起來,如冤獄來的厲鬼似的,張著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齒!她身上的民國范的女生校服,忽的透出殷紅的鮮血來,流淌著,落了一地。
「呼!~」
張敬長吐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他感覺有些頭疼,右手手肘撐在桌子上,手掌捂著腦殼,中指與拇指捏著太陽穴。
「怎麼了,不舒服?」陳燦關心的問。火生也投去關切的眼神。
張敬:「沒事。」
陳燦道:「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呀。」
張敬:「唔,可能是因為今天中午沒午休。」
他說著,又眯上了眼睛,那驚怖的一幕又出現了,他怡然不懼,沖著撲來鎖命的如厲鬼的女學生吼道:
「不關我的事!」
「又不是我害的你!」
「你找我幹什麼!」
「怪我沒出手,見死不救?」
「這也不能怪我啊!」
「抓你的權貴,有幾千條槍,我只有十幾把!」
「怎麼救?怎麼救啊?」
「我要是出手,非但救不下你,還會搭上自己及弟兄們的性命呀!」
「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你為什麼要糾纏我?」
「你該去找那個害你的權貴!」
「你找我幹什麼!」
「我是無辜的!」
「你個是非不分的笨女人!」
「你個蠢女人!」
「你為什麼要反抗權貴?」
「你為什麼不順從了他!」
「世上到處可見那樣的攀龍附鳳的人!」
「你為什麼不做那樣的人?」
「你要是做了那樣的人,權貴便不需來抓你!你也不需掙扎、痛苦!啊,我沒遇到這樣的事,也就不會壓抑痛苦了!」
「多好呀!」
「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
「要麼你就怪那權貴去!」
「你去怪他為什麼這樣的無恥!」
「去找他算賬去!」
「你為什麼不去找他?」
「你個蠢女人!」
「誰害你,你都認不清!」
「你個蠢女人!你為什麼要這樣的執拗!不去學那些攀龍附鳳的人……」
那向他撲來的惡狠狠的女學生,在他的攻勢下,啊的一聲大叫,忽的煙消雲散。
他還置身在聖心中學前,而眼前,隔壁的明德中學前,並無一輛轎車在等待、並無兩個壯漢抓著一名女學生出來、並無女學生向他投來恐懼的絕望的哀求的眼神。
一切都彷彿沒有存在過。
驀地,畫面變化。
明德中學前停了一輛轎車。
從學校裡面走出了一名女學生。
她不經意的轉頭瞧了張敬一眼。卻面露出了鄙視的神情!趾高氣昂的上了那輛轎車!
隨著轎車的發動、遠去。
張敬睜開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緊緊的抿著嘴,把這口氣聚在腹部許久,心頭默念,自我暗示:所有壓抑與痛苦,從身體的各處流向這股氣,都與之合而為一了!
待得忍不住了,便輕輕的、緩緩的、悠悠的將之呼出,又心頭默念,自我暗自:所有壓抑與痛苦,皆隨這一口氣的呼出而離我遠去了!
他這般的行為著,心頭的壓抑與痛苦果然彷彿減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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