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宣南琮臉色驟變，很快意識過來並試圖穩住，但再如何裝鎮定，明顯抽搐的眼角已顯出愕然和不安。

另個臉色大變的人齊珞。

握緊拳頭，恨聲嚷嚷。「閉嘴！全給咱閉嘴！」

倏地轉向蘇仰嫻，雙目發狠。「你別不識它、論玉論不出來就它假的，沒招可使就它不玉，它！它大公子特意賞我的，我瞧你這『女先生』的稱號才假的、浪得虛名，你也不，不懂裝懂，少在這兒丟人現眼！」

對真情真性，蘇仰嫻看重那樣的心意，所以見齊珞珍而重之地看待那顆珠子，亦鄭重看待，可不表示能容忍當場撒野。

今日，若容對方當著東大街群眾的面、當著阿爹以及其親朋好友的面開罵而不反擊，試問，蘇仰嫻往還有何臉面在外行走！

「丟人現眼的你和你家大公子，我它不玉，它就不。」這話的同時，眸光比齊珞還亮還狠，凜凜的威風從眉目間迸發，時遲、這時快，就見將珠子擱在几上，隨手抓了何老闆柜上根軟玉釵，再順手往珠子上敲——

啪！

珠子應聲裂開。碎了。

驚呼聲四起！

「啊啊，你干！砸碎……你把它砸粉碎了……」齊珞不敢置信。

蘇俔嫻嗓音清冷。「你且看仔細，不是我砸粉碎，是它裡頭本就是粗礪砂質，如若是玉，兩玉相交有清音，但它並無，外皮直接裂開。」唇角軟軟微翹，似帶憐憫。

「你家爺特意賞你的鴿蛋珠子，你以為代表心意的珍貴玩意兒，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珠子外表彷佛光滑勻凈，其實綹痕成絲，僅用軟玉釵擊在痕絲上，便能裂開珠子，露出虛乏。」頓。「你可想知道這珠子的真正名稱？」

「咱想咱想！別賣關子啊蘇姑娘！」、「蘇姑娘，咱也想！」、「快快，奴奇啊！」

齊珞傻了似的瞪著那攤粉碎不岀話，圍觀群眾們則紛紛搶著要聽蘇仰嫻解答。

蘇仰嫻揚首環顧眾人，脆聲張揚，「此物名叫『玉無心』，名稱里雖有『玉』字，卻絕非玉石。咱行里有句話，美石方為玉，石頭要美要好看，才能被稱作玉石，各位皆在東大街上走踏多年的內行，那火眼金睛呢，且來評評，這樣的東西能夠美石嗎？」

「不能夠啊不能夠！」大伙兒答得好響，連店外沒瞧見的也跟著塊嚷。

蘇仰嫻再問：「既然不美石，那它就不玉，我的可有錯？」

「沒錯！沒錯！」眾人異口同聲再答，聲量大到把屋樑上的灰塵都給震下來。

就見直霸著何老闆鍾愛的太師椅不挪位的宣大公子，掌擊在座椅扶手上，人倏地站起。動，隨從立時貼身圍上，宣家找來的那些打手則護在外邊，唯有人不動。

「齊珞，過來！」宣南琮極不耐煩地命令。

蘇仰嫻知道自己其實可以放過眼前這個少年，但不想，就想存心使壞。

見齊珞愣愣抬頭，下意識已要聽令挪動腳步，突然略浮誇地嘆氣，道——

「我要你，我才不聽話了。你家大公子賞你『玉無心』，特意的呢，你以為那何意思？欸，人家對你無心，八成哥根雞肋吧，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你滿腹情衷、掏心掏肺，可惜你家大公子沒拿你當回事。」

此話出，在場的人也就跟著看出端倪。

多少耳聞南天宣家的大公子好龍陽癖，眼前這位宣大公子跟這位隨從哥……嗯嗯，有那回事，肯定那回事啊！

不知誰先發出笑聲，禁不住般「噗嗤——」笑出，結果變成大伙兒全笑出來，邊笑還邊伸出手指指點點，外加交頭接耳。

「齊珞，過來！」宣南琮發火了。想走，但門口堵著太多人，令無法立時就走。

齊珞渾身震，好像直到此時才回過神。

回首望了宣南琮眼，又調回瞪視蘇仰嫻，大聲駁斥，「我家大公子對我絕非無心。你錯了，大錯特錯！」

比瞪人，蘇仰嫻從來沒在怕，冷笑瞪回去。「當你家大公子要你把珠子拿出來與我斗時，就決定要舍了你，你竟到現在還未察覺？」

「你意思？」

「第二局，若我開頭就看走眼，把珠子當成真玉，徹底論過又論，宣大公子要將我變成笑話，最勢必要擊碎珠子讓眾人看清這顆『玉無心』，才能證明我錯得離譜，所以不管我贏抑或贏，你今日都要難受的，把顆也不的玩意當成寶貝，不在乎你難受，自然舍就能舍。所以錯的你，你才大錯特錯！」搖搖頭。「可憐啊……」

好似在回應蘇仰嫻的話，宣南琮個令下，護在外圍的幾個打手二話不往外衝撞，也不管否會傷著圍觀群眾，在三名隨從的簇擁下往門口移動，完全要把叫不過來的齊珞給舍掉。

門口登時亂作團，鋪子裡頭亦亂，因誰也沒料到齊珞會忽然抓狂，握著硬拳便朝離甚近的蘇仰嫻揮去。

「你才錯！你才啊——」

「阿妞！」、「姐！」、「姐危險啊！」、「仰嫻快閃開！」

蘇仰嫻眼角餘光有瞥到那隻高揚的拳頭，瞬間，耳中傳進阿爹、川叔川嬸和芷蘭的驚聲呼叫，阿爹撲來，川叔也撲來，知道要退退退，退離那隻拳頭揮下的範圍，保自己安然無事才王道，但莫名其妙得很，就傻了般杵著沒動。

那電光石火間，驀然有所頓悟，明白件事——

作人不能太囂張。

要囂張可以，但要切記，得離那些因囂張痛快而受害的人遠些再來囂張不遲，瞧，對方旦暴起動粗，都無招架之力了。欸。

結果心底那口氣都悠悠長長嘆完，對方那隻拳頭還沒揮落。

……咦？

倏地睜開因本能而緊閉起的雙眸，這瞄，不但沒回過神，人傻得更嚴重。有人側身擋在而前，不阿爹，不川叔，更不川嬸或芷蘭。

那人舉起左掌穩穩抓住齊珞的右腕，睥睨眾生的神態端出，能把人瞪得自個兒乖乖縮再縮，非常心虛，非常自慚形穢，在所識得的人當中，有這般事的，除雍大爺以外已無者。

「雍……雍……」心跳得好快，瞬間加速。

眼前的雍大爺突然跟斯文扯不上邊，肩膀又平又寬，舉臂擋拳之勢讓的背肌將衣料撐得有些綳綳的，挺直的身背顯得腰身窄又有力。

忽然想到，曾見在含蘊摟里搬動那些尺寸如大酒瓮的巨塊玉石，避開指傷，以兩臂挾抱，像也抱得輕鬆自在，未曾見過氣喘吁吁。

其實很有力氣，才能巧妙掌控任何大的玉料，但卻在此時際，才清楚感受到那種強韌力道在面前爆發，震得顆心顫麻麻的，好熱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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