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rus Snape(一)
再一次接到莉莉的邀請是在六年後。
自從脫口而出的那一句『泥巴種』之後,我和莉莉已經許久沒有聯繫了,直到前兩年才再次恢復書信往來。
莉莉邀請我在12.10日那一天去高錐克山谷看伊爾。
一個波特。
當然,她是和另一個波特——老波特一起邀請的。
——我的死敵。
啊哈,讓我想想,我會在那裡遇見什麼?冷嘲熱諷,輕蔑鄙夷,或者一個會在月圓之夜出現「毛茸茸小問題」的劫道四人組之一——萊姆斯•盧平,一個狼人?
如果可以,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試圖踏進一個波特的家。
然而我疑心我毫無選擇。
……莉莉。
莉莉•伊萬斯,莉莉•波特。
去波特家做客的經歷比預料之中好一些,雖然依舊讓人心情糟糕。
見過莉莉和她的孩子——一個跟波特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后,在波特和布萊克的「陪伴」下,我並沒有多呆,很快就起身告辭。
但是這時候外面似乎摸進了一個小耗子,而追出去的布萊克還沒能把人留下來?
哼,蠢貨。
莉莉追了出來,她問我下次還能不能約我。
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的,那雙在我心底悄悄描繪過千百次的翠綠瞳孔閃爍讓人心動的期盼光芒。
一旁的波特和布萊克顯然都很不自然,但是並沒有出聲反對。
很好,詹姆•波特儘管是我的死敵,儘管讓人萬分憎恨,但至少他愛著莉莉,莉莉……莉莉,或許也愛著他。
我沒有猶豫太久,很快地拒絕了莉莉的建議。
她的翠綠眼睛因受傷而顯得黯淡。
我幾乎要推翻自己前一刻說出的話了。
可是並沒有意義,這樣並沒有意義——這麼多年來,莉莉已經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她擁有著自己的幸福,就算和我無關,就算我的幸福因之而凋零。
然而我依舊無法拒絕莉莉,因此我還是補了一句。
如果只有你的話,莉莉。
如果只有你,如果你不再讓我和波特在一起,不再讓我看見他藏在不自然表情下的洋洋得意和輕蔑哂笑,那麼,莉莉,如你所願,我們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
回蜘蛛尾巷之前我先在三把掃帚酒吧喝了酒,然而就算這樣,我也不想直接回去蜘蛛尾巷——那個住處。
一間毫無人氣的屋子。
我選擇從破釜酒吧離開魔法世界,一個人走回去。
但沒有想到會碰到一個醉鬼——一個巫師。
看著被幾個麻瓜糾纏的、大概剛到二十的青年,我在心底冷笑一句蠢貨,就繼續向前,不打算多管。
可是那個蠢貨居然抓住了我的衣服,而且還有一雙和莉莉一樣的眼睛及相似的輪廓。
他看著我。
他帶著祈求和信任看著我。
梅林呵,連我也喝醉了?
我最後帶著怒氣把這個綠眼睛的混蛋擰回蜘蛛尾巷,當然從沒有想做什麼——就算那幾個麻瓜話里話外都是輕蔑!
『談好了價錢。』
『不會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吧?』
Fuck!蠢貨、白痴、腦漿全被酒精腐蝕的傻瓜!
我將他扔在沙發上,從柜子里拿出醒酒魔葯——感謝梅林,我還有存貨,否則我一定打開門把他丟出去——塞給他。
他顯然沒有清醒,接過東西茫然地看了幾眼就再抬頭沖我傻笑。
該死的!我幾乎忍無可忍了!
為什麼這個傻瓜不能清醒一點?為什麼這個傻瓜不能有自制力一點?為什麼這個傻瓜——這個傻瓜,可以用那張肖似莉莉的臉,對我笑得這樣全無防備!
——就算莉莉,也從不曾這樣。
……從來不曾。
等等,我看到了什麼?
Shit,這個混蛋居然把魔葯全部吐到地上!梅林啊,我該感謝他沒有順便嘔吐嗎?
我怒氣沖沖地奪回魔葯,準備把他掃地出門——沒錯,我壓根不應該帶什麼人回來,這是個錯誤,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可是那個混蛋又開始了。
他專註地看著我,用一種讓人心碎的表情說『對不起』……
好吧,我停了一會,我不否認我有所觸動,可是那又怎麼樣?
一個醉鬼。我嘲諷地想。
一個醉鬼認錯了人。我篤定著,出於一種莫名升起還不知道是沖著對方抑或自己的惡意,我放縱自己親吻了那張泛著微白的嘴唇。
並沒有意料之中的酒味,反而泛著泉水一樣的甘甜。
讓人驚訝。
我冷淡地出聲,沒有嘲諷,只等著他拒絕我。是因為我也在期待什麼嗎?
……我期待什麼呢。
再一次令人驚訝。
他居然依舊用信任的目光注視我,眼底沒有一絲陰霾,說『什麼都可以,沒有關係』。
啊哈,酒精真的讓他的理智一點兒都不剩了?至今還沒有認出面前站著的其實只是個陌生人?
算了,我拉起他走向二樓,決定不拒絕送到嘴邊的美味,反正從頭到尾,我也只是個自私的混蛋。
脫下衣服的他比看上去的還要瘦弱,但似乎不太缺乏力量。
我已經厭惡和一個醉鬼相處了,所以我不太客氣的、甚至粗暴地進入他。
如我所願,這一回他終於清醒了。
那麼,他會怎麼做呢?——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人的床上,並且自己正被一個陌生人壓著乾的時候?
我分不清自己是心裡升起的感情是什麼,不安嗎?
我在不安什麼?我哂笑。
結果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
……
……
該死地我完全無法想象!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傻瓜——一個白痴!
他的身體僵硬著,反應青澀得就像第一次——該死的,他|媽多半就是第一次!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推開我,而是克制自己反抗的**?他難道以為我沒有發現,他合握拳頭裡的指甲都把自己的掌心刺出血來了嗎!?
很好,我直到今天終於碰見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了,我簡直無法想象,他是怎麼在疼得緊皺眉心,將自己嘴唇咬出鮮血,還完全沒有蘇醒任何**的情況下迎合我的!
梅林啊,害怕和惶恐明明都從他眼底溢出,浮現到臉上來了。
今晚真是一個毫無疑問的糟糕夜晚!
做完一切,我毫無睡意,卻還是躺在一旁裝作熟睡。
是為了旁邊的青年——說實話他更像個大男孩——不尷尬窘迫?梅林知道!我只是為了避免我•自•己的麻煩而已!
很好,看來對方的智商終於回來了。
聽著耳邊輕輕的咕噥,感覺一陣睡意襲來,我在心底嘲諷,卻又立時感覺還有些不對。
他在幹什麼?替我拉被子?難道我需要他做這些?他只要能夠穿好衣服完完整整地走回家就夠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僅僅在幾個小時之後,在我剛起床之時,我居然又看見了那個——傻瓜!
昨天是醉鬼今天是賣報小孩?啊哈,縮齡劑的幾種妙用?
等等,那個混蛋想幹什麼?昨天還沒被人糾纏夠?
我一下扯掉還沒扣好的扣子,怒氣沖沖甩開門,再次替那個混蛋解決問題,並且在最後不懷好意——是的,我承認,不懷好意——地甩給他一個『一忘皆空』。
結果再一次出乎我意料了。
我已經意外到麻木了。
我看見了什麼?那個怎麼看怎麼像傻瓜的傢伙居然間不容髮地躲過了魔咒,還準確地叫出了我施用哪種魔咒?
原來我撿回了一個戰鬥力堪比傲羅的傢伙?
我有點氣悶,開口嘲諷。
他再一次露出了窘迫的表情,但是沒有厭煩,沒有憤怒,沒有一丁點兒的負面情緒,碧綠色的眸子清澈如同春水。
……那真漂亮。
然後我聽見他說出了一點小意外。
是的,當然,一點兒的小意外——如果沒有出現問題或者意外,他怎麼可能還會回到這裡,在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后?
不過看他竭力裝作自然的樣子……該不會以為我認不出他吧?
他以為我和他一樣蠢嗎?
我不悅起來,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主動粗暴地結束了對話,並在心底期望永遠不要再見到面前這個人。
梅林似乎終於靈驗了一次,一直到聖誕節,我都沒有再看見對方。
為什麼要說『一直到聖誕節』?就憑那個莫名其妙地署了H.P.的賀卡?真是可笑。
可是如果不是他,又還會有誰呢?
西弗勒斯,你知道的,沒有人喜歡你,因為你的刻薄,因為你的陰沉。除了莉莉。
或者……還有他?
我拿著賀卡失神一會,接著陡然清醒,回憶方才,我幾乎不敢相信我想了些什麼!
毫不猶豫地,我將賀卡投入火爐,轉身拿著莉莉送的東西走進卧室收好。
這是一份精緻用心的禮物,我相信。
但這也是我和莉莉之間僅剩的聯繫了,單薄並脆弱。我想到。
或者再過幾年,這樣的聯繫也會慢慢變淡繼而逐漸消失……
但如果,這是你的選擇的話,莉莉。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我尊重。
——為你當年不帶歧視憐憫的笑容與雙手。
時間一年一年地走過,1986年的冬天也漸漸成為了泛黃的舊日曆上毫無意義的一個個日期。
我在霍格沃茨的工作上了正軌,除魔葯課教授之外,也兼任了斯萊特林的院長,這算是一個好消息,如果隨之而來的不是意味著我必須花費更多的私人時間在那些吵鬧的•腦袋空空的•不知進取的•永遠不明白自己是多麼愚蠢的•小混蛋身上的話。
莉莉這些年來沒有再疏遠我,她依舊和當年一樣樂觀善良,洋溢活力,只是我們往往一年也見不到一兩次——她的時間不太多,伊爾一年年地長大,而我又堅持不同波特碰面。
但是這樣……也已經足夠了。
她很幸福。
署名H.P.的賀卡依舊照節日每一年定期送來。
看那些寥寥有數的公式化問候,我幾乎以為我定製了什麼服務,於是商家寄來看似人性化實則冷冰冰的問候。
我感覺厭煩。
於是每一次,那些賀卡被我匆匆掃過一遍就全數進了火爐化為灰燼。
可是賀卡還是鍥而不捨地來到。
在又一次的聖誕節裡頭收到了賀卡,我憤怒地找來羊皮紙寫了一封長長的嘲諷信,問候對方智商年齡之後,告訴對方我不喜歡也不希望再受到任何騷擾!然而要尋找地址的時候,卻發現這張寄來的賀卡並沒有寫寄信人的地址。
一封永遠不可能收到回復的賀卡?
我感到憤怒和氣餒,最終丟下賀卡,將回信投入燃燒的壁爐,看它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狡猾的賀卡依舊堅定不移地騷擾我。
我已經從憤怒轉為麻木了。
而且這幾年來,賀卡的主人似乎也適應了這樣的交流方式,除了公式化的問候之外,他開始寫點關於自己的事情,有時候只有寥寥幾句,有時候能有十來行,但是再多也不會超過一張信紙。
他看起來渴望交流,但又害怕交流。
也許可以理解。從他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看,他過得並不是太好,他感覺到苦惱和失意,述說自己的期許明明觸手可及卻又遠若天涯。但除了這些之外——應該說,就算存在有這些困擾痛苦,他的字裡行間隱約充斥著的依舊是快樂和滿足。
苦難似乎根本無法打倒他。
和我完全不同。
我想著,然後收起了這張賀卡。
好歹是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