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困
壞掉的掛鐘在柜子頂上,滴滴答答地重複著同一個時間。
哈利和斯內普面對面坐著,沒人說話,房間安靜極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時間的洪流中,被無限拉長了,一眼看不見盡頭。
哈利已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擺放自己的手腳了,他垂著腦袋,根本沒敢看斯內普的眼睛:「你怎麼——嗯——進來的?」
「遞交申請。」斯內普平靜地說,他當然不會告訴哈利自己為這短暫的只有十分鐘的會面花了多少工夫又求了多少人。
「嗯。」哈利發出無意義的單音,他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但斯內普不想浪費時間——或者說他並沒有時間浪費:「你有沒有之後的計劃?如果鄧布利多失敗的計劃?」
哈利怔了一下:「鄧布利多——」
「不要說他!」斯內普粗暴地打斷哈利,「我是問你,你自己!」
哈利慾言又止。
「有沒有?」斯內普不放棄地要求答案。
「……好吧,我有。」哈利認命地說,「但是相較來說,這個計劃比鄧布利多教授的還危險。」
斯內普沒有評論這個,他的臉色終於不再那麼陰鬱了。
又是沉默。
哈利終於打敗自己心底的鴕鳥,抬頭去看斯內普。當兩人的目光對上的那一瞬,他幾乎脫口而出:「你看起來不太好——」
「你覺得我應該過得很好?」斯內普用低滑的聲音回答。
哈利差點以為對方是在調侃,可是他隨之看見了對方臉上的疲憊和眼底的青影。他張了張嘴巴,但沒有回答,難過清晰地在他心頭浮現。
「哈利,」斯內普輕輕地說,「我以為你應該認識到某些事情是毫無意義的了。想想馬爾福,想想你自己,你怎麼會覺得,只要跟我分開,那個人就會忘記之前發生過的一切事情?」
「我沒有——」
「是的,你沒有。」斯內普順著往下說,「你只是在逃避,在害怕,你害怕危險,你更恐懼它會降臨到你在乎的人身上——你一直在逃避!但是它不會因為你的逃避而消失的,哈利。就跟之前,你對波特說的一模一樣。」
哈利感覺到了難堪,他將雙手用力地交握起來。
「哈利。」斯內普放緩了語氣,他看上去想再說點什麼,但這個時候,雜物間的門被人粗暴地推開了!
「時間到了!」從外頭進來的中年傲羅冷著臉說。
斯內普和哈利在同一時間站起來。斯內普的神情重新變得冷漠而刻板,哈利則帶著點不耐煩和厭惡地讓對方抓住自己的胳膊:「好了,你要我說多少次?我自己會走……」他被帶到門口,即將出去的時候,哈利忍不住轉過頭看向斯內普,「那個——他——怎麼樣?」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他很好。」斯內普回答。
哈利又張了嘴巴,在身邊傲羅不耐煩的拉扯中,他終於下定決心:「等我出去,我們聊一聊!」
「喂,快點,別磨蹭!」那個傲羅叫道。
「好了,別叫了!」哈利頗為惱火,他又轉頭沖斯內普說,「西弗勒斯,你聽著,我僅僅只是不希望你因為別的人——任何人——做你本身並不願意做的事情!這——」
「喂,你們還沒完沒了了!」拉著哈利的傲羅也跟著惱火地叫道,但下一刻,他就被大步走上前的斯內普粗暴地拉開了!
「你們想幹什麼?在魔法部襲擊傲羅?我發誓會讓你上審判庭的,我絕對——哦——噢……天啊,梅林啊……」這個中年傲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畫面:他沒有看錯?他真的沒有看錯?這兩個人抱在一起,這兩個人在——親吻?人來人往的走廊上?
沒有誰的吃驚比得過哈利了。當斯內普用可以弄斷他的腰的力道環住他,當斯內普的嘴唇碰上他的嘴唇,哈利幾乎以為對方不是斯內普,而是什麼人用復方湯劑變出來的了——但是下一刻,一個冰涼的圓錐體的東西被塞進他的手心裡。
哈利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嘴唇的碰觸還是掌心的冰涼,或者兩者皆有。但他突然意識到——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麼渴望這樣的接觸。他的身體,他每一寸皮膚,他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親近,叫囂著貼合……
這個認識讓哈利升起了羞愧的感覺,他從來不知道——好吧他現在知道了——原來他這麼想要一個人……嗯……
斯內普放開哈利了。
哈利立刻不自在地動彈一下,他其實沒感覺到那個吻的滋味,並且他相信斯內普也沒怎麼感覺到。但這完全不妨礙他從臉到脖子都一片辣的,哈利低下了頭,他聽見斯內普說:
「出來再聊?完全沒有必要……」
哈利被人拉走了,他依舊低頭看著自己有些髒了的球鞋,並隨著距離的拉長,漸漸能看到對方黑色的袍子底端……
「——我的想法從來沒有變過。」
「砰」地一聲,監禁室的門關上了。
這是一間只有六七平米大小的房間,沒有窗戶,沒有傢具,只有一張鐵架子小床孤零零地靠著牆壁,供人休息。
哈利將自己丟到了小床上。他抬起手遮住臉,目光朝寬大的魔法袍袖子裡頭一瞥。
透明的水晶瓶里,色澤耀眼的液體輕輕晃蕩,在微弱的射進來的光線下閃爍著碎金似的光芒……
是福靈劑。
哈利閉上眼睛。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在往壞的一面滑去。
關於魔法部「最年輕通緝犯」雷文斯的事情,在喧囂震天了近一個月之後,突然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鄧布利多和里德爾決鬥的消息。
大多數的巫師對這一則消息表示無所適從。他們不能理解這兩個人為什麼要決鬥,畢竟在和平時期,這聽上去實在太不靠譜了。
鄧布利多的支持者和里德爾的支持者開始打對台,這倒沒有什麼人在私下裡推波助瀾,不論是戰勝了第一代黑魔王的鄧布利多還是虜獲了從八十歲到八歲女人芳心的里德爾,都不缺屬於自己的支持者。
這天晚上,蜘蛛尾巷迎來了一位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拜訪者。
天很暗,小巷裡並沒有路燈,這位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一腳踩到了垃圾堆里,他模糊地詛咒一聲,裹緊黑袍,在散發臭味的街道里穿梭者,鑽過破舊的籬笆,敲響一棟房子的門。
門打開了。
黑袍人微微掀起帽兜,就立刻閃身進了房子。
「盧修斯?」斯內普低語道。
「我說過會過來。」盧修斯掀開了帽兜,「長話短說,你真的有把握?」
斯內普沒有回答,他轉身走進魔葯工作間,片刻后拿了一個空瓶子出來。
盧修斯挑起眉毛,他接過瓶子,認真地打量一會,才發現裡頭並不是什麼都沒有——那好像是一種透明的、微微發藍的氣體……液體?
「你知道怎麼用。」斯內普說。
「當然,我知道。」盧修斯漫不經心地回答,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手中的瓶子上,「這個瓶子里的東西……」
「不要試圖打開。」斯內普警告道,「這是一個巧合,讓效果更隱蔽強大的巧合——我沒有解藥,也不一定弄得出第二瓶。」
「當然。」盧修斯低低說道,他將水晶瓶妥善地收入魔法袍里,向外走去,在離去之前,他低聲問道,「鄧布利多,誰都知道他是最強大的白巫師,如果……」
斯內普靜默一會:「鄧布利多暗示過。至於理由……你覺得他會告訴我?」
沒有回答。
盧修斯很快離開了。
1996年6月29號,沒有人會忘記這一天。這是擁有多項榮譽的魔法界第一人鄧布利多再一次拿起魔杖與人對決,51年前那場與格林德沃的戰鬥讓魔法界的白巫師收穫了無數的榮耀,並奠定了這位勇敢的巫師在魔法界的尊貴地位。而51年後的這一場戰鬥——
鄧布利多失敗了。
無數和鄧布利多同時代或者下一代的巫師不敢相信,相互質疑——
可是鄧布利多失敗了。
他的魔杖被擊飛,再落地。
他注視著湯姆•里德爾。
他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這是魔法部的監禁室。哈利對著放在角落的油燈發獃,在他身旁,一張被揉過無數次又細細展平的報紙攤開著,上面用醒目的黑體字寫著鄧布利多和伏地魔即將決鬥的消息。
就在今天。
已經結束了嗎?
結果是……
監禁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進來了兩個陌生的巫師。
哈利看著他們,他自言自語:「我想結果已經出來了。」
「是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其中一個巫師獰笑道,「好啦,我的小乖乖,你終於可以好好地上路了——」他抬起魔杖,綠色的光芒在杖尖閃現,躍出——
「砰」地一聲,哈利迅速從角落抬起頭來,就看見跟著進來的另一個巫師收起魔杖,將昏迷的「同伴」踢到角落裡,沖著哈利眨眨眼睛。
「鄧布利多的安排?」哈利低語,「得了,看來我的通緝犯身份還是沒法改變啊。」
「當然。至於罪名什麼的就不要計較了,我們得快點——對了,你可以叫我埃羅爾。」那個巫師催促道,並給哈利一瓶加了頭髮的復方湯劑,又拔了哈利的一根頭髮,加到另一瓶藥劑里,讓昏迷的巫師喝下去。
哈利和那個巫師暫時互換身份,他跟著埃羅爾向外走去,一路有驚無險地穿過各個關卡,安穩地離開了魔法部。
「今天真是順利。」埃羅爾有點不可置信地說道,他沖哈利揮揮手,「好了,我該走了,希望他們能遲點發現不對勁。」
「會的,」哈利笑道,「我打賭魔法部沒幾天了。」
他是對的,在三天之後,全英國魔法界的人都知道福吉下台的消息了。不過現在,埃羅爾僅僅跟著笑了一會,就徑自幻影移形離開了。
哈利也跟著離開。他第一個去的地方是蜘蛛尾巷,在敲響的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他脫口而出:
「西弗勒斯,我想見鄧布利多教授——」
作者有話要說:吐血表示這一章終於寫完了,從早上九點開始……撫額
嗯,於是,大概真的快完了=-=,也許再三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