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困了,我要睡覺。」她站在床邊,對晏桓道。
晏桓眼皮一抬,就那麽看著她。
面對曾經至高無上的王者,周月上的心裡有一絲怵意,然而轉念一想,現在的百城王不過是個落魄的皇子,且他自己都說是他的身子是沖喜沖好的,堂堂百城王,總不至於忘恩負義,趕走自己的恩人吧。反正,她是要賴上他的。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身子弱,不能睡地上。」
晏桓眼眸幽深,看著屋頂的房梁瓦片,良久,閉上眼睛。
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她坐到床邊,都是死過兩次的人,倒是不會計較什麽男女有別,何況眼下除了與他同床而眠,並無其他的法子。
床上的男人已閉上眼,那床鋪還算大,再多睡兩個人都不成問題。
等了許久,久到身體有些受不住了,她才輕手輕腳地脫鞋上床,擠在床尾的角落裡。
一邊動作,她一邊觀察著晏桓,他一動未動,或許已經睡著,好在她現在的身體瘦小,縮成一團,根本就不佔地方。
床頭的晏桓察覺到她的動作,眼睛睜開,又緩緩閉上。
耿今來回來時,看到他們的樣子,微愣一下,撓撓頭髮,不明白為何少爺和自己要聽這女人的話。
他粗粗的眉毛皺成一團,百思不得其解,最後輕輕關上房門出去。
【第二章叫我少夫人】
半夜,周月上是被餓醒的,半夢半醒之際,似乎有人遞過來一隻大豬蹄子。那豬蹄子看著形狀完美,香氣撲鼻。她想也未想,張口就咬,咬著咬著,漸漸發現不對勁,那隻大豬蹄子變成一隻腳,一下子將她踢開!
她摸著頭,茫然地睜眼,肚子里的飢餓感依然強烈,而她坐在地上,屁股生疼,床上的男人睡相完好,似乎無任何不對。
自己睡姿不差,根本不會滾下床。她疑惑著,再次輕輕爬上去,蜷縮在床尾,可這一醒,卻再也睡不著,除了被開始唱空城計的肚子鬧的,還因為方才睡夢中的事情。
那個夢中,天天餓著肚子四處尋吃食的小姑娘必是原主無疑,她的家是真窮,窮到周四丫開春就開始滿山遍野找吃的,她逮著什麽吃什麽,山裡的野草、新冒頭的蘑菇,用水煮煮就能吃。
穿不暖吃不飽的日子,周月上從未經歷過。在第一世,她是父母的獨生女,是家裡人的掌上明珠,是別人眼中的白富美,無論是受的教育,還是衣食住行,都優於同齡人。
上一世,她是恭仁帝的皇后,錦衣玉食,奴婢成群,天下美味,世間華服,應有盡有。
只是當原主得知自己在出嫁前就被下了絕子葯,竟悲痛暈厥,她便穿越過來,接收原主的記憶,雖然穿越成一個「公用黃瓜」的妻子很不爽,但她有自己的法子。
她的活法,自是與原主不一樣,她不想與人共用男人,恭仁帝不親近她,她求之不得,每每恭仁帝留宿自己宮中,她必以身子不適為由,推著他去別的妃嬪寢殿。對後宮的那些妃嬪,她當成花來賞,看著她們鬥來鬥去,還能解悶。
平日里,她變著花樣鑽研吃食,想要什麽都能命宮人尋來,日子過得好不愜意。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誇她大度,甚至恭仁帝也都覺得她賢慧,滿朝文武無不贊她大氣,堪為古今第一賢后。
第一世時,她覺得自己是老天爺的親女兒,要什麽有什麽,親情、美貌才華和金錢事業全部都有,可謂十全十美。
第二世時,她想著或許是老天覺得自己第一世太完美,所以剝奪了她的親情和愛情,只余美貌和榮華富貴。
但是在這一世,老天爺分明就是個後母。
她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挨餓受凍,聽晏桓的意思,原主是溺死的。在夢中,她隱約得知原主餓得受不住,好像想去河裡弄魚吃。
這到底是什麽胃,怎麽如此能吃?
餓……真餓啊……腦海里全是好吃的,屏棄自己以前愛吃的什麽芙蓉弄色羹、百花珍珠雞等雅緻好看卻清淡的吃食,她現在想的全是水晶燒鵝、醬香肘花、東坡肉等重油重口的肉菜,可見原主的肚子里是多麽的少油水。
睡前雖然吃了一碗飯、兩個菜,看昨天那顧氏夫婦的模樣,顯然家境並不算好,至少在她看來穿戴算是差的,所以耿今來能弄來的菜也缺油少味。也是她太餓,若不然那樣的吃食是無論如何吃不下的。
一夜煎熬,周月上滿心歡喜等著豐盛的早餐。
百城王眼下再落魄也是皇子,她想著在吃穿上應是不差的,哪裡想到一大早耿今來端來的僅是白粥鹹菜。
「我們就吃這個?」
「今來,你過來。」晏桓招著手。
周月上這才發現自己一心想著吃的,連他都給忘記了。前兩世的周月上,沒有侍候別人的經驗,是以她還沒有適應自己現在的身分。
「這裡,上點葯。」
她伸長耳朵聽著,耿今來擋住她的視線,她看不清床上的晏桓哪裡需要上藥。
耿今來莫名地看著自家主子的腳趾,似乎被什麽咬了,疑道:「少爺,這是……」
「沒有大礙,許是屋子鬧鼠患。」
這屋子有老鼠?周月上差點跳起來,她很怕那些蛇鼠蟲子之類的,大眼珠亂轉著,從屋頂到桌子底下,猜想著哪裡會有老鼠冒出來。
那邊耿今來已替晏桓抹好葯,侍候他起床,「少爺,奴才等會出去一趟。」
「嗯。」
晏桓已在耿今來的攙扶下去洗漱,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儒袍,寬大飄逸,更顯得身體瘦削。她盯著那修長的兩條腿,暗道原來百城王並非天生有疾,而是後天傷殘的。
在周月上的記憶中,高高在上的百城王是個殘廢,永遠都坐在椅子上。
那對主僕自顧忙著,洗漱用飯,沒有理她,好在耿今來備了她的飯菜,雖然是米粥鹹菜,卻能暖胃,只是量少了些。
「我沒吃飽。」她看著耿今來說。
耿今來的嘴角直抽。這小姑奶奶,他已經用廚房最大的碗給她盛粥,結果她還沒吃飽。
看著小小隻,怎麽那麽能吃?
無法,他只好悶著頭出去,又去廚房盛了一碗,受了廚房婆子兩個大白眼。
他一走,廚房的婆子就立馬去稟報秦氏,說是昨夜裡少了一些飯菜,還說今天西屋把鍋里的粥都吃光了。
秦氏一聽,心疼得不行。這年月,能吃上細糧都是難得,誰還敢放開肚吃?她家男人不過是個師爺,每個月銀子就那麽些,若不是她理家有方,在娘家人開的酒樓里搭了份子,府里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老爺總念著他那大堂兄以前的關照,不許別人虧待那病秧子。可這一養就是一年多,樣樣都得花錢,那病秧子最初假意要給銀子,老爺非不肯收,現如今,她也拉不下臉去要。
「必是那周家丫頭,聽說是個吃山吞土的主。走,看看去。」
秦氏身邊侍候的僅一個丫頭,外加一個婆子,主僕三人臉色都不太好,氣沖沖地去了西屋。顧府並不大,說是顧府,其實是顧澹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是三進的院子,走兩步就到。
周月上剛喝完粥,覺得飽是飽了,卻有些不太得勁,還是那句話,油水太少,她要吃重油的東西。
秦氏帶著人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桌上未收拾的空碗碟,兩個大大的碗公,不消說,都是那周四丫吃的,因為病秧子主僕兩人平日里吃不了這麽多。她陣陣心疼,這死丫頭一人吃了四人的份,長此以往,豈不是要吃空他們顧家?
「侄媳婦,這……可都是你吃的?」
周月上心想,她問的不是廢話嗎?明明是嫌自己吃得多,上門來興師問罪的,這會兒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想是這般想,卻沒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重新坐回床上的晏桓,自己現在是他的妻子,別人嫌他妻子吃得多,他總得有所表示吧。
「嬸娘問你話,你看安哥兒做什麽?」
「嬸娘可是嫌她吃得多?」晏桓問著,眼神平靜。
秦氏擠著笑,「安哥兒,你誤會嬸娘了,嬸娘豈是那等斤斤計較之人?不過是關心四丫。嬸娘知道她沒吃過什麽好東西,冷不防見到好吃食,怕有些收不住,傷了脾胃。」
四丫?這名字可真夠難聽的,周月上想著,還是不說話。
「嬸娘所慮甚是,脾胃一事非同小可,得好生調養,還勞煩嬸娘請個大夫,替她開幾帖葯,養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