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回年少時
京城的德忠侯府,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由高祖皇帝親自題書的「德忠侯府」,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深色的檐上雕著貔貅,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整個府邸顯得富麗堂皇、莊嚴大氣。
府內時不時有美婢輕聲走過,卻不見交頭接耳的取樂聲,可見其管家得當,作風嚴謹。
此時的侯府正值權極一時,德忠侯爺謝楠德深受皇帝器重,嫡長子謝謙言年僅而立之年,已是正四品的鴻臚寺卿,嫡次子謝謙元更是才華斐然,去年便晉陞為從三品的奉天府府尹,長期在外任職,很少回京城。嫡三子謝謙嘉不好功名,只愛詩詞歌賦遊山玩水,卻娶了皇族郡主為妻,並生了雙胞胎兒子。幺女謝謙賢乃是家中獨女,深受寵愛,后嫁給歸寧侯府的唯一嫡子,現育有一女。
不同於其他世家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侯府的當家祖母公正慈愛,妯娌間相互尊重,子輩間也是少有的和睦。一家三代只有世子謝謙言有一位姨娘,並育有一名庶女外,其他四子一女皆為嫡出,而謝瑾卿便是謝世子的嫡女,侯府的嫡長女。
謝瑾卿躺在床上,渾身酸痛得厲害,腦袋昏沉沉的,此時已是凌晨,屋內還點著暗淡的蠟燭,想要撐起身體看看,卻發現床邊的手被緊緊捂住。
那是一張美麗柔和的臉,時光在她臉上增添了幾分韻味,卻被瑣事掛上了愁緒,燈光柔和了她倔強的眉骨,眉頭卻是緊緊皺起,似是有什麼煩心事,夢中也無法安睡。
謝瑾卿眼淚瞬間如泉水般冒出,怎麼也收不住,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倔強,在看到這張臉后,便崩潰了。
那是為她操勞一輩子,到死都為她籌謀的娘啊;那是為她寧願與丈夫決裂也要成全她的母親啊。
「娘,娘,我好想你……」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緊緊抱住母親的腰肢,再也不肯鬆手。
哭聲驚醒了董氏,耳邊的胡話將董氏嚇得夠嗆,一向好強的女兒怎麼哭得這般傷心。
「兒啊,怎麼了?是不是膝蓋還在疼?你爹就是混賬,你別和他計較。魏姨娘不過是賤婢,不值得你為她動怒,你爹是疼愛你的,他罰你只是一時氣話。」
謝瑾卿卻不管不顧,繼續哭著,想把上輩子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來,想要母親像小時候那般哄著自己,想要感受這輩子所帶來的一切生機。
此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一身青褐色常服的謝謙言走進來,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臉色。
傍晚時分,聽下人說大小姐被罰跪昏迷后,便一直惴惴不安擔心著,半夜突然聽到女兒的哭聲,便急不可耐的趕來,一直在門外聽著動靜,當女兒連續哭嚎,聲音也一直保持洪亮后,才鬆了一口氣。
「你有什麼好哭的?自己犯錯還連累你娘跟著擔心!」
「爹,爹,爹……」
還在思忖著怎麼教育女兒的謝謙言,突然被女兒抱了一個滿懷,一聲又一聲的哭泣,好像重鎚狠狠的砸在心頭。
「珠珠,珠珠怎麼了?爹錯了,爹錯了,爹不該罰你,不該罵你,爹錯了還不行嗎,你別哭了,哭得爹心都碎了。」謝大爺手忙腳亂的抱著寶貝女兒,女兒從未如此傷心過。
謝大爺此時深刻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對女兒太嚴厲了,這次是不是罰錯了,女兒這麼好強的一個人,此時卻哭得這麼委屈,肯定是魏氏惹怒她,她才會伸手掌嘴。
看來魏氏留不得了!
此時的謝瑾卿卻不知道謝大爺的想法,她只知道上輩子爹爹看似對她嚴厲冷淡,卻是最疼她的。上輩子因她不喜魏姨娘,經常欺凌魏姨娘及庶妹謝嘉柔,爹爹雖然生氣,但是為了讓她開心,最終還是將魏姨娘處理了,還將庶妹遠嫁……
「看看你乾的好事,珠珠發燒昏迷這麼久,你也沒來看望一下,一來就呵斥珠珠,你還真是有出息啊!」董氏看到謝瑾卿哭得更傷心,只覺得謝大爺只寵愛小妾庶女,心裡更是傷心生氣。
謝大爺聽罷,臉上澀澀的,掩袖咳嗽一聲,看到剛剛哭過,紅腫著眼睛的董氏,不同於往日的冷眉豎眼,此時的董氏很是憐人嬌柔,想要將同樣哭得可憐兮兮的娘兩兒一起抱住,伸了伸手,卻又不敢觸碰董氏的怒火。
只能掩飾般的冷下臉,「醒來就好」。
「滾,你給我滾!」冰冷的話刺激到了董氏,受不住打擊,身影踉蹌了一下。
「好!」謝大爺很是難過,又覺得委屈,不過為了男人的尊嚴,還是忍住想要告饒的心,甩袖離去。
董氏看著那冷淡的背影,眼角又紅了一圈,卻強撐著安慰女兒,她的自尊,她的高傲不允許她向男人搖尾乞憐,以求寵愛。
看著兩人之間的隔閡和故作冷淡,謝瑾卿既想笑又想哭。
上輩子,這爹爹就是這般冷淡,母親就是這般冷傲自持,兩人彼此折磨痛苦,可在家破人亡時,爹爹費盡心機給母親留了活路,想讓母親改嫁保命。
可母親卻撕了休書,用那柔弱的雙手將爹爹及其家人的屍身用草席一步步挪移,來來回回數十次,鮮血從刑場一路染到郊外,樹林里堆起的墳堆特別高,而她最終也捨棄最疼愛的女兒,選擇了一杯鳩酒與最愛的人永久長眠。
真是不到最後,這人心就是看不透……
謝瑾卿撲進董氏的懷抱,聞著著母親身上久違的香味,良久,才覺得踏實下來。
「娘,這月十五我們去白馬寺吧,我想要上柱香。」她現在特別感激老天爺,讓她重回十三歲,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
上輩子的她為了嫁給寒門狀元孟祈越,讓父親母親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從此決裂,還傷了疼愛她的祖父祖母的心,更害得弟弟因怨恨寒門子弟,最終被那些人推下山坡,樹枝插入膝蓋,再也無法站立。
這輩子她只想贖罪,只想讓家族遠離皇位之爭,只想讓一家人簡單快樂的平安走下去。至於孟祈越……只願做路人。
「好,隔幾天你弟弟便上學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娘也想替你求個平安符,你這次生病可嚇壞了你祖母了,昨晚喝了安神葯才睡著。」
想起慈愛的祖母,謝瑾卿忍不住再次紅了眼眶,深深的慶幸著,幸好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