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初起心疑(1)
可對榮王來說,此舉卻在明面里得到了皇帝的高度認可,一道封賞的聖旨下來,用得也是「聰敏絕倫,慧眼如炬」等詞,無疑讓他更為洋洋得意,以為自己離儲君之位又近了一步。
皇帝的心中也有自己的盤算,正當此間亂局,誰在他面前冒頭冒的越急,他的心裡就不可能真的沒有一點懷疑。
晨起的熙陽殿十分安靜,皇帝剛剛起身,而李正恭肅地站在皇帝的身邊,著人伺候皇帝梳洗,等到梳洗完之後,皇帝才讓李正喝退了殿中的其他人,然後坐在御桌前飲了些淡茶。
「李正,你有沒有覺得,這次蘇景陽回來之後……」皇帝眉目間似是有些疑雲,語氣也沒有絕對的肯定,「像是變了一個人?」
李正不由笑了一聲,「蘇大人許是長大了吧,經歷了這麼多事兒,奴才倒也沒覺著有什麼。」
「別的倒也沒什麼,朕是看著他長大的,記得皇姐在世時,就十分溺愛他,可惜生下景月那丫頭沒多久就……唉……」皇帝嘆出一口長氣,心中很是懷念故親,也許是人老了,就容易想起過去的事情。
「長公主殿下去的早,陛下當年以母禮將公主厚葬入皇陵,可謂情至義盡,天下人皆為傳頌,陛下您就別想那麼多了。」
李正是從當年王府里走出來的舊人,皇帝及冠時他就在身邊伺候了,所以也算是見證了皇帝這大半生所走的路。
按理來說,伴君如伴虎,正是因為李正知道皇帝這麼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才更為危險,而他之所以能這麼多年都常伴君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對皇帝的了解。
皇帝顯然忍不住不去想,「蘇景陽從小就與太子交好,但在此次回朝之後,朕總感覺他在朝堂上是故意和太子疏遠,反而更加親近榮王,近來與飛雲將軍的政見也常有不合,你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李正微微掩口,這朝局的事情,他是有分寸的,自己萬萬不敢插嘴,否則一旦開了口,皇帝的疑心遲早也要把他給吞沒,於是他呵呵一笑,裝傻道:「奴才腦子素來糊塗得緊,只能絞盡腦汁想著法要將您給伺候好了,至於別的,奴才就想不了這麼多了,只是覺著陛下聖明在上,想來一切都逃不過陛下您的慧眼。」
皇帝揉了揉眉心,罷了,但願是自己多想了。
見皇帝不再說話,李正才敢笑著提醒道:「陛下,今兒個是您與皇後娘娘在王府相遇的日子啊,您不過去看看?」
皇帝龍眉一動,這才想了起來,當年皇后初至王府看望高武侯,正是在這金秋的日子裡。
逐漸變黃的柳枝下,卻有那驚為天人的一見,讓他自此一生,是何等的如痴如狂。
「李正,傳令今日免朝,擺駕華陽宮,不必事先告知皇后。另將今日奏摺都送至華陽宮,朕會在皇后那兒批閱。」
李正欣然領了旨意,立刻著人去備駕。
如今的華陽宮已經一洗往日頹風,那朱梁琉瓦上被初升太陽照出的金亮,格外耀眼光燦。
宮內前庭里,月碧池的池水清澈透亮,不時有些五顏六色的小魚在其間嬉戲,更添了幾分動人的生色。
不知何時,那庭角婆娑搖曳的老樹下,多出了一個異常清瘦的身影,似在哀嘆著時光的飛逝。
聖駕駕臨華陽宮的時候,並沒有人前來通告。
皇帝免了御駕,徒步走入了宮中,身後只跟著李正和單辰,入了前門,他便招呼單辰和李正留守門外,自己一人進了前庭。
眾宮女太監們見是皇上來了,本欲上前行禮,卻被皇帝阻住,不多時便瞧見了在庭角老樹下站著的皇后。
他隨手招來一名宮女問道:「你們娘娘這樣站著有多久了?」
那宮女戰戰兢兢的回道:「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從殿里起身出來后便一直在那兒站著,都有小半個時辰了,可奴婢們都勸不住……」
皇帝擺了擺手,輕聲道:「你們都退下吧,如無朕的傳召,任何人不可靠近。」
那宮女應了旨,便去各角支走宮人們。
皇帝緩緩靠上前,脫下自己肩背上的御用錦裘,輕輕披在了她的肩上,臉上已是一片柔情。
皇后微微側過臉,正好直直抵著他溫情脈脈的視線,轉而便是一面緊慌道:「臣妾不知皇上駕臨,臣妾參見皇上。」
她正欲行禮,卻還未盡禮就被皇帝攔起。
「芷晴,你身子剛好些,不必在意這些虛禮,何況你我之間,只談夫妻,不論君臣。」她的眼底似有一股暖暖的氣息升起,明帝不禁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你可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皇后沉淡一笑,回道:「記得。」
皇帝默默哀嘆一聲,「你我初見時,是在梧州王府,不知今日的楊柳是否還有當年的模樣。」
談起從前,皇帝總是款款深情,可對皇後來說,從前是回不去的從前,即使費心修補,也回不到最初,不如索性就看開些,把握時下才最重要。
「此處微涼,皇上聖體不容有失,不妨入殿,讓臣妾侍候您飲些暖茶,如何?」
皇帝連連點頭應聲,心中很是開心。
入殿後,正值李正差人從御書房送來奏摺,幾人將書案搬到殿內,就默默退下了,皇帝便坐在書案前,皇后則在一旁泡茶研墨,這場面很是溫馨。
不多時,就只聽皇帝怒氣沖沖地將一堆奏摺狠狠摔在了地上,嚇得皇后的手不禁一抖,差點就將剛剛泡好的茶給打翻了。
這茶雖然並沒有打翻在地,但是皇后的手指還是不慎被燙傷了,皇帝著急湊上前察看,然後就輕輕抓著她的手,溫柔地吹了吹。
他看著她手指上那小塊微紅的肌膚很是心疼,隨即便大聲向殿外喊道:「來人!傳太醫!」
「不必了,臣妾沒那麼嬌氣。」皇后輕輕推開皇帝的手,讓方才被召進來的宮女先出去,然後親自去拾起那些被扔在地上已經雜亂的奏摺,遞到他跟前,「不知皇上因何動怒?」
皇帝這才冷靜地坐了下來,側了側頭,十分平和地道:「沒什麼,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朝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