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京城 第十二節 那些年那些事(1)
面對崔五爺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李逸飛並沒有變身成超級賽亞人或者鋼鐵俠。崔五爺獰笑著走上前,一巴掌扇在李逸飛腦門上:「小小年紀,心思到不少。男人那玩意兒可以長到膝蓋上?連把刀都藏不好,把刀拿出來滾一邊去。」
李逸飛咬了咬嘴唇,突然從背後摸出火銃,死死盯著崔五爺道:「崔五爺,要不咱倆試試誰的手快。」自己從來沒想過英雄救美,但也沒想過在明朝當一個觀眾。
崔五爺愣了一下,咧嘴哈哈大笑兩聲翹著拇指說:「後生有種,爺喜歡。只是你這自生火銃連火石都沒裝,咱倆怎麼比試?額,這是張二狗子說的,他說忘裝了。」
張世澤眼睛斜上45°,正在研究月亮上是否有白玉京,根本無視李逸飛幽怨的小眼神:本公子日理萬機,那裡記得住這許多微末之事…
「喲,小姑娘模樣還挺俊的,爺喜歡。」雄壯如山的崔五爺一腳踹開籠子,把唐如煙抓小雞似的提在手裡看了看:「嘿,還吐俺口水。嗯,小娘們的口水就是香額,嘿嘿。」
崔五爺蠻狠地把唐如煙扔到李逸飛身上說:「你們在這島上做的事,勞資從千里眼裡看得清清楚楚。小妮子,你男人不錯是條漢子。看你這身子骨是個好生養的,以後給你男人多生幾個兒子。」在一片不懷好意的嬉笑聲中,唐如煙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把火槍遞給同夥,崔五爺拎著裝滿火藥的酒壺看了看,伸手抓了點火藥搓了搓,對一臉茫然的李逸飛說:「看著俺作甚?盜亦有道聽過沒有?再說一遍,勞資是劫道求財的,不是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說吧,你們準備給多少?」
李逸飛對張世澤擠了擠眼睛,示意這時候該他出面了。你是個有錢人,好意思讓我們這些窮鬼給贖金?
張世澤嘴角一歪,心裡頓時放鬆了不少:本少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隨後朗聲道:「不知好漢想要多少?我這就差人回去拿。」
崔五爺拿著自生火銃比劃了一下,嘆口氣道:「到底是年輕,說話做事都不用過腦子。爺當年也是這樣,老了老了。來人,把他們幾個帶走,等爺想好了再說要多少贖金。等等,讓兩個小子把野豬抬走。那小姑娘誰都不準動,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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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澤從來沒做過體力活,李逸飛空有一副高大身材。兩人抬著野豬在山路上走三步退兩步,有幾次還差點滾到山溝里。在眾劫匪鄙夷的眼神中,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終於把野豬抬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山村。然後和唐如煙一起被關進了一間還算乾淨的小木屋中。
在燈光昏暗的木屋裡,三人一時沒了言語。張世澤敲著酸疼的胳膊,呲牙咧嘴的將碎布片從血肉模糊的肩頭上揭下來。李逸飛把墊在肩頭的衣服取下來穿在身上,透過牆縫觀察著外面的情況。唐如煙抱著雙腿緊靠著李逸飛,不知想起了什麼發出『嚶嚶』啜泣聲。
張世澤輕輕捶著僵硬的大腿,不滿地開口道:「李逸飛,你小子夠壞的啊。為啥剛剛不告訴勞資可以用衣服墊肩膀?都流血了。對了那件衣服是我的,脫下來還給我。」
李逸飛摸了摸肩膀說:「這是常識,我以為你知道。山中入夜寒涼,這衣服暫借一用。張公子大人大量,怎會計較這些,是吧。」
張世澤『哼』了一聲道:「我是沒想到,你還挺機靈的。剛剛在河灘之時,你竟然能聽出我話裡有話。這要是換個蠢一點的,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李逸飛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只是笑了笑算做回應。他也沒想到,當時張公子不僅沒有甩鍋,還在想法遮掩唐如煙在河灘上的事。既然張公子如此仗義,李逸飛也很聰明的沒有詢問張公子的來歷,畢竟隔牆有耳。有些事等以後有機會再問清楚。
另一個木屋內,崔五爺手裡擺弄著自生火銃,聽完了彙報后,揮揮手示意手下離去。隨後自言自語道:「這兩人多半出自官家,幸好剛才沒下死手。這次麻煩大了,錢沒撈著,到惹了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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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關了五天後,三人終於被允許離開木屋放風。三人有些好奇的在強盜窩裡走來走去,除了一堆髒兮兮的小屁孩對他們很感興趣外,其餘人都在各做各事,對他們視而不見。就連剛才放他們出門的看守都不知去向。但三人卻不敢有一絲逃跑的念頭。
因為眼前的這個平凡村莊,要說有什麼特殊之處,就是一切太有規矩。農具擺放得整整齊齊,道路乾乾淨淨,所有房屋就像按照一個模子修建的,就連圍牆籬笆都是一般高。這一切都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說這裡是村莊,不如說這裡更像一個軍營。
三人轉到村口,就見一條歡快的溪流從田壟間流過,五彩斑斕的野花在林蔭處鋪成了幾塊顏色各異的拼圖。這難得一見的鄉間野趣,倒是給村中嚴肅的氣氛添了幾許亮色。
習習涼風中,張世澤穿著明朝特有的大褲衩,蹲在一塊大青石上曬太陽,順便把衣服上的虱子一個個掐死。鬚髮散亂蓬頭垢面的樣子,早沒有了世家長孫的風範。
就在昨晚,他用自認為最貴族的方式,告訴了兩人自己的真正身份。唐如煙驚慌失措的反應令他很滿意,這才是平民該有的態度。可李逸飛,卻聳了聳肩膀繼續睡覺…他竟然就這麼睡覺去了?看著李逸飛把腦袋伸進溪水裡洗頭髮,張世澤就有踹上一腳的衝動。
沁涼的溪水緩緩的從臉畔劃過,清晰動聽的水流聲灌滿耳間。李逸飛很想就這麼被悶死在水裡:穿越而已,要不要搞這麼大動靜:天啟大爆炸是自己引發的,又和張維賢的孫子扯上了關係,現在還被一夥山賊劫持了,接下來呢?啥也不想了,我只想靜靜…
唐如煙也很想洗把臉,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沒法見人。要是可能,她很願意跳進溪水裡痛痛快快洗個澡。滿頭秀髮早就板結成了一塊,就像腦袋上頂了個大簸箕。
「唐如煙,你如果想今晚入洞房,最好把自己洗乾淨一點。」能說出這種話的,不用猜也知道是那個混蛋。唐如煙氣呼呼地瞪了李逸飛一眼,順手往臉上抹了點泥巴。
「李逸飛,就不能對你婆娘好一點?」張世澤對李逸飛搶佔自己曬太陽的地盤很不滿。
「額,還得提醒你一句。我剛才看見,這裡的幾個村姑可是看著你流口水。小心今晚把你捉了去,當壓寨男人。」對於小白臉走到哪兒都受歡迎,李逸飛同樣很不滿。
「李逸飛,我就搞不明白了。你為何對本公子沒有一點點的尊重?」張世澤這話說得很認真。他是真想弄清楚李逸飛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小子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把貴族當回事的人,這讓他心裡很不爽快。這要是傳出去,自己的臉面都沒地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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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你把我和唐如煙捉來扔在小島上,差點餵了野豬,就為了讓你好玩是吧。我們是人,不是畜生。還有,你給我一把沒有裝火石的火槍是什麼意思?想看著我徒手格殺野獸?」李逸飛火冒三丈,這口氣他憋了好幾天了。
「我…」張世澤『蹭』地坐了起來:「我給你解釋好幾次了,這是意外。」
「意外?意外個屁!」李逸飛憤怒地說道:「恐怕在你心裡,就根本沒拿我們當回事。你要是真喜歡唐如煙,就該正兒八經的請媒婆下聘書。為何要在燈會上調戲她?如果不是你調戲她,我怎會出手揍你?如果不是你因此心懷不滿,又怎會有這後面的事!!」
「媽的,你們個個自命不凡。怎麼連努爾哈赤都打不過?薩爾滸大戰的時候,你們又做了什麼?讓十萬大軍拿著破銅爛鐵去送命,這就是你們乾的好事。天天在朝堂上打嘴炮,說起正事一個個往後退。你讓勞資拿什麼尊重你,憑什麼尊重你?」
李逸飛是真火了,不管不顧的把張世澤痛罵了一頓。大明怎麼亡的,就是這些王八蛋胡搞瞎弄。勞資就罵你個官二代怎麼了?反正以後生死不知,不罵白不罵。把老子逼急了,大不了跑到陝西揭竿而起。那裡現在已經是個火藥桶,一點就炸。
張世澤嘴角抽搐了幾下,指著李逸飛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嘴炮?這是什麼東西?薩爾滸慘敗後有誰知道,老祖宗和家父終日在家中捶胸頓足。我們也想去遼東玩命,可去不了啊!!只能困在京師里,終日渾渾噩噩。這小子太過分了!!!
「我去你媽的。」張世澤狠狠罵了一句,揮拳就把李逸飛打成了熊貓眼。李逸飛躲閃了幾下,飛起一腳把張世澤踹下了大青石。然後兩人扭打成了一團。唐如煙急得高聲疾呼,讓人把他倆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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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大榆樹下,崔五爺環抱雙手,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小子拳來腳往,樂呵呵地說:「張家長孫不是個孬種,那個叫李逸飛的也有脾氣。和我們當年很像啊。臧金成,你說是不是?」
臧金成從榆樹后伸出腦袋看了看,咬著嘴唇想說什麼,卻嘆口氣再次隱身樹后。
崔五爺冷笑著從懷裡摸出一塊令牌輕輕摩挲,就像撫摸自己心愛的女人:「你我未及弱冠就在李帥麾下效命,南征北戰何等風光。後來如松大公子追殺韃靼土蠻中伏,身膏草野暴骨塞外。大帥令十三飛鷹秘查此事,如今只剩下我們兩人苟延殘喘,如喪家之犬。」
臧金成堅毅的臉上流下兩行淚痕:「大哥,薩爾滸一戰十三飛鷹個個好漢,可能怎樣?李如松公子被人陷害,一代名將命喪草原;李如柏公子也被人陷害,最後自殺明志,我們知道內情又能怎樣?大哥聽我一句話,別再查了,給李家軍留點血脈吧。」
崔五爺挺直了腰背看著東北久久不語,隨後聲若金石地說道:「想當年十萬鐵騎縱橫遼東,那個賊子敢造次。野豬皮?哼,不過是條看門狗。如今李帥一家,逃得逃死得死早就散了。可咱李家軍不能散啊,遼東是咱李家軍的命根。所以,我們必須要回去。」
臧金成疑惑地看著崔五爺道:「大哥,您還想回遼東?那為何不投軍?」
崔五爺眼神冰涼地看著臧金成:「投軍?那些王八羔子恨不得李家軍全都死絕。你忘了薩爾滸戰敗后,李家軍被污衊通敵造反,多少兄弟含恨而死。勞資到今天都能聽到他們的叫冤聲,叫得俺心裡疼啊。所以,必須換個法子。勞資看張家世孫就不錯,忽悠一下應該可以。」
臧金成看了看正跳著腳與李逸飛對罵的張世澤,頓時打了個冷顫,急忙說道:「大哥,萬萬不可。武勛世家無令不得出征,這是大明的規矩。弄得不好,會被扣上謀反的帽子。張家待俺不薄,我…我不能做昧良心的事。」
崔五爺怒道:「昧良心?崔五爺啥時候做過昧良心的事。大明的規矩,勞資比你清楚。他張家不是掌管京營嘛,安排幾個人進去應該不成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