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六 鳳凰花開
星空朗朗,夜風徐徐。
北微坐在自己住處的屋頂上,沉著臉色望著後山禁地的方向。
她上崑崙已經快一年了。時限還有三年。
自從成功地使用冰咒之後,她學法術的速度明顯快了。知道自己有靈力,也大致摸索著能使喚它,再加上快甩掉文盲的帽子了,她對那些文言的理解能力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所有的原因加起來,總算讓她成功地學會了五系法術的基本。
的確只是基本而已。除了水系她能用出中級法術,其他系別徘徊在失靈和初級之間——雖然差強人意,也不至於看不過去了。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她學御劍倒是很快。先不說站在劍上飛的本事怎樣,她御劍殺怪可說無比精準,指哪打哪,逮誰滅誰,這令重光老懷大慰。
可是,她離羲和劍卻越來越遠,也不能這麼說,但是,玄霄和夙玉閉關之後,他人無法進入,她想拿到羲和劍,簡直難如登天。別說拿到,連看也看不到。
「玄霄餓死在禁地吧……」北微以十二分的惡意低聲詛咒,右手狠狠地揭著瓦片。
一不留神間,手上力道太大,直接掀下來一片瓦。
北微看著手中青灰色的瓦片,有些沉,質感不錯,紋理整齊。
她嘴角抽了抽,左右看看,沒人,立刻把瓦片放回去,故作無事狀,繼續思考。
太清要求兩人閉關三年,也就是還有兩年零十個月他們才會出來。
等到那時候,時間未免太緊迫了,而且到那時候,誰知道他們實力到什麼程度去了,說不定她根本就沒可能從玄霄手裡搶走羲和劍。
早知道真的應該早動手,一上山就滅了玄霄那丫……
哪怕她早些偷跑到禁地偷了劍就走也好啊!
為什麼那時候沒察覺到羲和劍在那裡面,還那麼規矩地絕不靠近禁地……
悔不當初。
北微握緊了雙手,滿臉悔恨交織。
不行,她不能沮喪,要著眼於未來!
北微忽地站了起來,學著艾斯蒂爾的樣子給自己打氣,怎麼能還沒打就認輸呢!她就不信這幾年玄霄他們真能一步都不出禁地,只要他們出來,她就有機會可以搶劍。
不過,總覺得有哪裡被自己忽略了。
右手握拳舉過頭頂,左手放在胸前的北微動作一僵,皺著眉站在那裡。玄霄夙玉閉關是為了更好地控制煉化雙劍,之所以不是一拿到雙劍就閉關,是因為那時候他們還不能把雙劍煉化到體內……
轟!
北微腦中一炸,她總算想起來了。他們去閉關的時候,已經可以把劍收到體內了。那如果她要去搶劍,對上玄霄,一看,他手中不是羲和……
她豈不是得哭死!
難道真把玄霄給切開了找羲和嗎,她也得有那種實力啊……
第二天的早課,北微深深地憔悴了,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有鑒於她這幾個月來異常勤奮的表現,她今天這種樣子明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北微!打起精神來,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監督早課的恰是重光,他毫不客氣地訓斥道。
「是。」北微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坐正了身體,但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雲天青怪怪地看了北微一眼,隨後低頭笑了起來,偷偷地在袖中鼓搗鳴鐘符。
精神不佳的北微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陣巨響,聲如鳴鐘,立時清醒了一大半,正要出聲,忽覺不對,環視眾人,顯然沒什麼反應,也就是說,只有她聽到?
鳴鐘符。
北微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再仔細地看看人群,一下子就發現了某個奸笑不止的青年。
北微的神色一凜,瞳孔收縮,怒氣值迅速上升,上次的事情還沒算完,這次還敢來?自己的拳頭怎麼這麼癢?
[要整人就要一次到位,來下狠的,才能讓他記憶深刻。]這是教會騎士總長瑟爾納特的教誨。
現在北微決定貫徹這一方針。
兩日後。
夙瑤的門前石階上放了一封信。
夙瑤晨起修鍊,意外地看到這個東西,不禁滿腹疑惑,派里有人用寫信聯絡別人?
她一打開信封,臉就綠了一半,等到看完信,臉色徹底黑了,把信紙揪成團就要往外扔,想了想后,她把信燒了,這才氣呼呼地出門。
本就冷麵嚴肅的夙瑤生了氣,完全是冰凍狀態,所過之處,草木結霜。
某低輩弟子打著哈欠去上早課,意外地看到一張紙躺在路上,還是被揉過幾回的。他心下疑惑,這地方夠偏僻的,誰往這兒扔紙?好奇心頓起,他撿起紙張,展平了仔細看。
這一看就不得了了。
一首情詩,兩個名字。
他精神一振,兩眼發亮,「此等大事,萬不能為我獨享,務必告知師兄師弟、師姐師妹——」說著,他發揮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朝著劍舞坪奔去。
這一天的早課,在一種莫名的壓抑氣氛中開始,在一種莫名的亢奮中結束。
一眾弟子以眼神、手勢、唇語等多種方法密切交流,充分體現了瓊華弟子的團結統一。
北微曾經遭受過的「迅速看一眼」的待遇,原樣照搬到了雲天青身上,不,應該說,這次比上次還要熱烈,幾乎所有人都兩眼放光地盯著雲天青,根本沒有收回視線的打算……
雲天青一頭霧水。
下了早課以後,不一會兒就會有人來跟他說「加油啊,天青師叔,我看好你!」或者「天青師叔,沒想到你這麼有勇氣,我永遠支持你!」這樣的話……
「這都是怎麼啦?」雲天青按著太陽穴,一覺醒來,就天翻地覆了?
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裡,雲天青被眾人熱切期盼崇拜的目光弄得渾身不舒服,已經不得不躲著人走了,最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每當他找人問,對方就會以一種「我們大家都了解」的眼神看著他,笑著說,「天青師兄(叔)真愛開玩笑。這事兒我們怎麼好說?」
雲天青終於了解墨北微那幾天寒冰般的臉色和殺氣是怎麼來的了。給人這麼對待,神仙也有火。他招誰惹誰了,怎麼所有人都這麼怪異?也不是,北微就依然面無表情,偶爾亮一亮手中的劍。
再過了幾天,雲天青總算髮現大家不但怪異地看他,也同時以曖昧的眼神看著另一個人,還總把他們以各種理由湊到一個地方去,當然,那個人只要一看到他,就會拂袖而去。
那個人就是大師姐夙瑤。
雲天青自問沒有得罪夙瑤,可是這到底怎麼回事?
整整半個月之後,雲天青已經給折騰得焦頭爛額、心力憔悴了。
他偶然撿到了一張小紙條,顯然是同門間用來傳訊的東西,他不以為意地打開,然後,臉色一黑。
夙瑤師姐敬啟。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落款:雲天青。
最要命的是,這上面怎麼會是他的字跡!
要不是他肯定自己沒寫過,都不得不懷疑一下這是不是自己夢遊的時候……
誰這麼惡整他啊?!
怪不得他這段時間過得水深火熱,這字條就是罪魁禍首!
雲天青在最初的震驚和惱怒之後,靜下心來思考。
除了抄寫門規和寫檢查,他也沒寫過什麼字。要說辨認出別人的字跡容易,仿得出來卻沒那麼簡單,必須要十分熟悉才成。
放眼整個瓊華,誰最熟悉他的字?
除了師父太清和重光長老,只有……
「墨、北、微……」
雲天青揉爛了手中的字條,一字一字地吐出這個名字。
這筆賬他一定要討回來!
此時的墨北微正御劍在半空,遙望著後山禁地。
想到這些天雲天青驚弓之鳥般的樣子,她就樂不可支。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同樣的遭遇扔回他頭上,算是公平了吧?
沒想到模仿他人筆跡的技能還能派上用場,瑟爾納特總長,真不枉你以前地獄惡魔般的操練。
天色漸晚,夕陽斜暉映染天空。
北微坐在醉花蔭的草地上,一手捶著背。
場子是找回來了,可是羲和劍的事情,還是八字沒一撇。
如果玄霄不出禁地,她根本就沒法子。她沒本事在不驚動禁地外劍陣符靈的情況下,靠近禁地。要是驚了符靈,等待她的估計就是太清或重光的審問責罰了。
瓊華派做什麼要修鍊辟穀!
要是沒這鬼東西,他們不早就得餓得出來找食吃了。
北微氣悶地仰天躺下。
鳳凰花開了,火紅如焰,美則美矣,可惜她墨北微沒心思欣賞。
一看到紅色,她就想到羲和劍。
一想到羲和劍,她就一肚子鬱悶。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也沒多久,北微聽到兩個極輕的腳步聲。
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她自覺地爬起來準備迴避。正好這時,有人開口說話了,而且那嗓音,她熟悉的很。
「師兄,鳳凰花開了。你看,多美啊。」
「師妹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常常來看。」
北微精神一振,立刻往一塊石頭後面躲去,儘力隱藏自己的氣息。
她喜上眉梢,忍不住笑了起來。
鳳凰花,我讚美你!請繼續美下去,多美幾天,我才能做好準備,殺人越貨……不是,只是搶個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