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世名醫(二)
客房內,周嬸煮好了湯藥,奉與大喬。大喬雙手捧過,細細攪動,為湯藥降溫。
見周瑜走入房中,周嬸垂首道:「郎君,葯已經按張太守要求煮好了……」
周瑜點點頭:「周嬸辛苦,下去歇著吧。」
周嬸躬身一揖,退出了客房。大喬欲起身,卻被周瑜制止:「大喬姑娘不必多禮,快快將葯喂下罷。」
大喬小心翼翼地用湯匙將葯喂入小喬口中,可小喬深陷昏迷無法吞咽,湯藥順著嘴角悉數流了下來。
周瑜對大喬道:「令妹昏迷不醒,這樣喂葯肯定不行,還請姑娘將她抱起,周某來喂葯。」
大喬將葯碗遞與周瑜,自己繞到小喬身後,將她輕輕抱起。周瑜用湯匙潷掉湯藥中的浮沫,一勺一勺喂入小喬嘴裡,再用干布輕輕拭去她小嘴邊的葯汁。
大喬連聲道謝:「今日若非兩位公子,我們姐妹二人不知會是何處境。謝字太輕,金玉太俗,兩位大恩難以為報。」
「美人如玉,怎能說太俗?我兄弟伯符本就打算前去袁將軍軍中拜見,可巧遇見兩位姑娘,也算是有緣了。」
大喬垂著長睫毛,嘴角漫起一絲輕笑。周瑜不解,問道:「姑娘可是在笑周某?」
大喬莞爾道:「並非嘲笑公子,只是這話不像公子所言,更像出自孫公子之口呢。」
大喬果真是七竅玲瓏心,輕而易舉就聽出了周瑜言辭中刻意的油滑,可今日不過是他們相識的第一天罷了。周瑜愈發覺得自己應當謹言慎行,尷尬笑道:「勞煩姑娘將令妹的手腕露出,周某再把脈看看。」
大喬果然不再深究,依照周瑜之言,將小喬雙手手腕露出。周瑜仔細診過後,終於鬆了口氣:「我師父說的不錯,湯藥已達肺腑,再將養個三兩日,令妹便會好起來了。今日姑娘受了驚嚇,又勞力傷神,必是累了。周某不再叨擾,請姑娘早些安歇罷。」
「可是……」大喬欲言又止,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姑娘放心,今夜我在堂屋歇息,若有事,隨時叩門就好」,語罷,周瑜不等大喬言謝,闊步向堂屋走去。
已是後半夜寅時一刻,春季白日長,天色已微微發亮。周瑜點起油燈,翻出掩藏許久的羊皮卷地圖,仔細查看著天下戰勢。
大門處傳來一陣瑟索聲,周瑜敏銳地起身,透過雕窗觀察動向。大門處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張仲景。周瑜見張仲景打開大門欲出,現身上前,輕聲問:「這一大早師父要去哪?」
周瑜俊眼下微微發青,一看便知一夜未眠。張仲景蹙眉數落道:「你怎的又不好好休息?天大的事可有身子要緊?」
「師父不也一樣,一大早天還沒亮,是要上山采那雨後才出的葯菌?」
張仲景不答話,打開木質大門,徑直向外走去。大雨初霽,青石板階濕滑泥濘,道旁青草散發出淡淡清香。張仲景背著手,沿著巢湖徐徐前行,周瑜緊隨其後,一老一少兩個身影倒映在巢湖水中,溫馨恬然。
張仲景邊走邊問:「公瑾,伯符那小子來找你,可是要你陪他去找袁術要兵?」
周瑜據實答道:「正是。」
張仲景沉默許久,壓低嗓音道:「現下世道這麼亂,那小子又一心為父報仇。你隨他一起,勢必要攪入這亂世紛爭之中,你可想好了?」
大路旁,一頭青牛正埋頭吃草,牛角尖尖,尾巴搖搖,十分愜意。周瑜見此,拱手笑道:「師父這青牛,倒是跟老子那一頭像極了。」
張仲景明白,周瑜敬他是師長,不忍反駁,便借用青牛,指他這師父信奉老莊出世之學,而他自己則以儒學兼濟天下為己任。張仲景拍拍周瑜的肩背,捋須道:「小子,你知道嗎,師父也曾是個儒生,渴望出仕為官,造福一方百姓。可朝堂黑暗,為師有心無力,這才不再將心思放在朝堂上,轉向懸壺濟世。你有心出世,為師不反對,可袁術絕非善類,伯符前去與他為伍,能有好結果嗎?」
「師父,伯符已不似小時候那般莽撞衝動了,他雖然不讀聖賢書,卻精通兵法,自有一套帶兵學問。我相信假以時日,他不會比孫伯父差……」
張仲景踮腳抬手戳在周瑜的眉心間,咬牙道:「傻小子,你當我認定他孫伯符沒本事?我相信他將兵如神,也相信他雄才偉略,可這有用嗎?孫堅當年何等驍勇,若是在治世,建功立業,成就必不低於衛青霍去病!可他未滿四十就離奇死去,留下伯符仲謀孤兒寡母幾人,艱難度日……為師勸你們,天下局勢仍不明晰,現下不是出頭的時候……」
周瑜順著柳堤向東望去,一片茂林修竹后,正是周氏祖墳。周瑜的父母與愛妻皆葬在此處,周瑜遠遠眺望,視線渺遠又深情:「師父說的公瑾都明白。從前方出仕時,我籌謀良多,也曾因時運而苦惱。可父母妻子相繼離去后,我已不再在意這些。無論前路如何,我都願意隨伯符一道走下去,名垂青史也好,碌碌無為也罷,總歸不枉過一生就好。」
張仲景思慮良久,變換數種神情,最終釋然一笑:「你這孩子,真像老夫年輕的時候。老夫放棄仕途轉向行醫時,也曾遭師長激烈反對。彼時我南陽張家二百餘口,人丁興旺,誰知天不假年,族中親人相繼因時疫去世,最終僅餘下七八口。老夫悲憤交加,下定決心,一定要掃除時疫,傾心研究數十載,誰承想竟依然治不了你夫人的病……公瑾,為師心中有愧。」
周瑜跪下抱拳大拜:「師父這話,公瑾實在受不起……公瑾無福,與我夫人的姻緣如露水,可公瑾能與她舉案齊眉,已是三生有幸。若令師父愧疚,實在是我的不是。」
張仲景將周瑜扶起,拍拍他的手:「傻孩子,既然你已決定,去做便是。動身前,記得將居巢百姓託付與可信之人。」
「師父放心,我已籌謀妥當了。」
天色漸明,張仲景不再耽擱,牽著青牛向湯山走去,道骨身姿不消片刻就掩映在了一片蒼翠之中。
周瑜目送張仲景離去后,返身走回老宅。天色還早,眾人定然還在睡夢之中,周瑜動作極輕,鑽入大門內。誰知一個素衣披髮的身影立在牡丹花叢處,周瑜思緒正遠,回眸一望,驚得差點跳起腳來。
那人正是退燒了的小喬,此時她只穿褻衣,秀髮順滑如瀑,隨風輕颺,小臉慘白如紙,烏溜溜的大眼睛靈動婉轉,好似黑水銀中養著一丸白水銀。小喬年歲尚小,平素愛著男裝,今朝素衣披髮,倒別有幾分姑娘家豆蔻芳華的含苞之美。
可周瑜實在太不解風情,蹙眉冷道:「怎麼還沒康復就下了地?若再燒起來可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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