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宛城之圍(一)
袁術稱帝后,愈發驕奢淫逸,惹得眾叛親離,天下英雄群起討之,淮南富庶地頃時陷入了一片混亂。孫策明白,值此動亂,四方勢力都想來分一杯羹,不進則退,實在是不能鬆懈半分,他先是趕走了袁術的從弟袁胤,直下陵陽、勇里等地,又與曹操、董成、劉璋等人合兵,打算一舉擊潰袁術殘部,誰知袁術見勢不妙,一路潰逃,手下數萬雄兵亦作鳥獸散,還未等孫策發兵,袁術便吐血升斗,一命嗚呼了。
朝廷再下詔令,封孫策為討逆將軍,加吳侯之爵。當著禮官的面,孫策顯得十足欣然,心裡卻一直惦記著母親與大喬遷往山陰的事,以及喬蕤的下落。
那日周瑜終於傳信來,告知孫策,喬蕤的事別有蹊蹺,讓他千萬不要亂了分寸。可孫策日日聽著流言,言之鑿鑿地傳著喬蕤被怪鳥啄死,不由想起自己父親去世時的慘烈景象,實在是如坐針氈。
這些年,他不願大喬害怕擔心,將腕上親手刻上的「卍」字疤痕包了起來,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未曾有一刻忘懷。現下怪鳥作亂,喬蕤不知生死,孫策只覺心裡那一道傷痕又被赫然揭開,鮮血淋漓,令他無比氣惱煩躁,卻無處得以宣洩。
到底要多強大,才能守護住他想保護的人?孫策夜夜難眠,時常三更天獨坐著,想著母親,想著大喬,想著瓊兒,心裡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愁楚。
這日,終於等到侍衛進帳通報道:「稟主公,周將軍來了。」
孫策聽說周瑜來,緊繃的神色瞬間松泛了些許,他起身應道:「快,快請他進來。」
轉眼間,周瑜大步進帳,沖孫策一拱手:「主公。」
孫策一把將他拉至身前:「你快過來,咱們岳父的事到底怎麼說?」
周瑜蹙著眉頭,示意孫策落座:「伯符,你先坐下,此一事說來話長,但我要先告訴你,喬將軍……確實遇害了。」
聽了這話,孫策握在周瑜鐵護腕上的手陡然落下,他眼眶微紅,堅毅的下頜緊繃著,薄唇卻還是顫抖個不住,眸底倏爾閃過一道利光,雙手握拳重重砸在木案上,發出一聲巨響,惹得門外守衛都擔心不已,怯怯喚道:「主公……」
周瑜沉聲道:「無事,你們不必管。」
帳外這便沒了聲響,周瑜抬起眼,眼波里藏著與孫策一樣的悲憤:「伯符,我知道你擔心喬夫人,但喬將軍不能白白犧牲。我已有愧於對婉兒的誓言,一定要為她父親報仇雪恨才是。可此事牽扯甚廣,並非只是兩軍陣前對壘所致,甚至,與數年前伯父遇害之事休戚相關。」
孫策的目光一凜,冷如利刃:「這麼多年,我們明察暗訪,一直想搞清楚怪鳥與我父親遇害之間的關係,現下倒是送上門來,公瑾,你告訴我,此事是否是長木修所為?他身後,不只是曹操罷?」
周瑜將手指蘸了水,在木案上寫了「長木」二字,然後望著孫策。孫策偏頭看著,依舊不解:「我心裡像有火燎似的,你就別賣關子了……」
周瑜又蘸蘸水,在快要乾涸的「長」「木」兩字上各加了幾畫,孫策將兩字念出:「張……梁?黃巾軍?」
「不錯,據我調查,長木修正是黃巾教大賢良師張角的親侄,人公將軍張梁之子。當年伯父大破黃巾之軍,張角病死,張梁亦被伯父斬殺。可黃巾餘黨並未被全部殲滅,十年前伯父在峴山遭受伏擊遇害,應與此事有關,而數度三番來侵擾我們的大鳥,亦與此事有關,只是目前還不清楚,長木修此人,究竟在其中分量幾何……」
「張修……」孫策咬得后槽牙直響,「早就聽說黃巾教擅御鳥獸,沒想到竟這般不堪,嘴上跟我說著要力保喬將軍安全,實際上竟暗下殺手。此人現在何處?你可有捉到他?」
「前幾日聽聞還在張勳軍下,我率部一路追,他們則扶靈一路逃,現下逃回宛城,投在劉勛軍下,我便沒有輕舉妄動。不過,此一次喬將軍遇害,並非怪鳥所為。我找到了為喬將軍入殮的小廝,據他所說,喬將軍頸上有一處致命傷,身上卻完好無損……反而是曹軍大將于禁被鳥啄傷,近來一直在休養。」
孫策一時怔忡:「這怪鳥,當日並非是去傷喬將軍的?而是去救喬將軍的?」
「長木修為人陰險狡詐,但單論此事,確實並非他的過失。伯符,此事幕後仍有主使,而且我不相信,尋常人能調度于禁,若非曹操親自授意,就是他門下高位之人。」
「不管是誰,我都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孫策這句話如銀瓶乍破,氣勢懾人,落地有聲,餘音繞梁后便是長久的沉默。兄弟兩人對坐著,雖沒有言聲,腦中想的是同樣一件事:喬蕤老將軍到底是沒保住,就算他們查明了真相又如何?到底還是愧對了大喬與小喬的信任,未能保護好她們的父親。而他們現下又當如何呢?是發兵宛城,奪下喬蕤的棺槨,還是一路北上,迎擊于禁?或是馬上回到她們身側,加以安撫?好像怎樣都不對。
不知沉默了多久,帳外一陣匆匆的腳步打破了帳內的死寂,只聽來人上氣不接下氣:「報!主公,二公子來了!」
孫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帳簾翻飛,孫權滿頭大汗闊步進來,急道:「兄長,長嫂和小喬姑娘不見了!」
孫策猛地站起身,險些碰到了身側的油燈:「你說什麼?人不見了?不是讓你看好她兩人不要隨便出去,早點遷往山陰,怎麼會不見了?」
孫權垂著頭,焦急又沮喪:「那日一早,長嫂說要送書信去驛站,發回她祖籍宛城去,我怕她起了疑心,不敢太攔著,就讓幾個小廝跟著送長嫂和小喬姑娘過去,誰知直到夜裡也不見回來。我就趕快帶人去找,聽,聽驛站的人說,她們買了車馬,往南邊宛城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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