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傑鬼雄(一)
不單是周瑜注意到了個中關竅,孫策亦是如是,但他不肯告知大喬實情,只是每日編些理由,唬了她不許出門。大喬本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下便更是日日待在家中,專心將養兩個孩子。
曹操與袁紹在北面激戰正酣,孫策暗地練兵,預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事,是日,他正在城北軍營練兵,從東方欲曉到日暮西斜,一刻未停,忽聽手下人來報:「主公,府中二公子急報,說孫小姐今日一早出門去布莊了,一直沒有回家,老夫人焦急,派人去尋,聽人說小姐被幾個道士模樣的人擄走了!」
校場內喊殺聲如故,孫策的心卻頃時掛在了嗓子眼,千防萬防沒想到,對方的目標竟然是孫尚香,他唯一的親妹妹。
孫策來不及交待軍務,便披上紅綢披風,喚來大宛馬,隨來報之人向外趕去。
不知怎的,明明已是初春杏月,卻赫然飄起了鵝毛雪片,洋洋洒洒,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北城門處,蔣欽與周泰正奉命追蹤孫尚香的蹤跡。孫策飛馳而來,與他二人并行。蔣欽與周泰拱手一禮,孫策擺手道:「虛禮免了,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得到消息后,就帶著人在城裡城外找,根據目擊的鄉親們的口供,分別在米店、布莊、城隍廟附近見過小姐的身影,最後一次便是見他們出了北門……」
孫策腦中迅速定位,竟驚異地發現,這些地點的連線組成的是一個「卍」字,這一瞬,孫策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呼地湧上了腦子,他不顧一切地馳馬,順著官道一路疾馳,他頭戴紫金綴玉衝天冠,身穿黃金龍鱗元護甲,披著絳紅色綾羅披風,手執無穗十二鋒銀槍,背後還交叉背著一對雙刀——七星刀和古錠刀。
飛雪如故,積雪更深,雖是雪原,大宛馬的速度卻絲毫不減,似乎覺察到今時今日非比尋常,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不過片刻,就將蔣周二人遠遠落在了身後。
蔣欽與周泰的馬雖非寶馬,卻已經是尋常戰馬中上佳的。若他們都無法追上,那挾持孫尚香之人所騎必是日行千里的良駒。而當世若論誰的馬最好,非呂布的坐騎赤兔馬莫屬,可呂布早已在白門樓伏誅,難不成,此事與曹操有關?
不論對方是誰,眼下要做的唯有追上去,將尚香奪回,再將擄走尚香的賊人正法。追著追著,雪地上出現了一串馬蹄印,孫策趕忙揮鞭更急,沿印記疾馳追去。
天色愈昏,孫策一路向北追趕,已到了丹徒境內。此地瀕臨長江,江邊有渡口,過了江,便是曹操治下的廣陵地界。孫策越發懷疑此事是曹操搞鬼,心中的憂慮更加重了幾分。
忽然,前方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孫策一下鬆了神情,愈加快了打馬的頻次。再往前便是大路轉彎處,繼而是一段冗長的「之」字形的下坡路,山下的渡口亦朦朧可見。孫策拐過此處,從馬上探頭向山下看去,果然見兩名道士服飾之人正載著尚香遁逃。
五百步、三百步、二百步……孫策憑藉著瞬間的加速逐漸縮小了距離。可前面的賊人似乎也察覺出後面的追兵,速度也陡然變快。
孫策明白,對面既然將赤兔馬都帶來了,必然是有著萬全的準備,此時渡口接應的竹筏怕是已經靠在岸邊,準備蓬蒿一撐就將孫尚香拐帶過江。他屏息凝神,摸了摸胯下大宛馬的腦袋:「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接下來得辛苦你了,父親便安葬在不遠處,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看著尚香有危險,只這一次就是拼了命也要給我趕上去,好嗎?」
似是聽懂了孫策的話一般,大宛馬喘著粗氣打了個響鼻,硬是保持著最快的衝刺速度,向前面的蓑衣人追了上去。眼看著對方已經近在五十步內,孫策直望向馬上那人,但見尚香被用帶子縛在其身前,頭耷拉著隨著馬上的顛簸晃動,生死未知。
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孫策操起長槍,對那人大喝道:「賊人哪裡逃!」
前面便是渡口,論距離,此人就算再快,待下馬之際也會被自己追上,按理說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可此人卻依然執著地御馬狂奔,並不理會孫策分毫。孫策正奇怪時,卻見那人果真將馬在江邊勒停,可江邊上卻並沒有什麼竹筏或小舟在等著他。與此同時,江邊的蘆葦中突然現身二十餘名身著蓑衣的刺客,皆全副武裝,彎弓搭箭對準了他。
孫策頓時明白了,這根本不是要將尚香拐過江北去做人質,而是一個專為刺殺他而設置的陷阱。
那道人調轉馬頭,丟掉斗笠帽,拔出腰間的短刀,橫在了仍在昏迷中的尚香的脖頸間,不是別人,正是長木修,而他身邊的棗騮色高頭大馬,頭呈兔狀,耳似狐形,頸如飛鳥,脊如龍骨,正是赤兔馬。
孫策見此,不敢妄動,立即勒停了馬,兩伙人就這樣對峙著。
「沒想到丞相為了殺我,連呂布的赤兔馬都借給了你。想要我孫伯符死,直接寫信來便是,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何必要牽連我家小妹?」
長木修冷哼一聲道:「今日此地沒有赤兔馬,更沒有丞相的事。唯有許貢之子與其門客,在此復仇罷了。」說著,他命人將許貢的小兒子推了出來,但見他不過十六七上下,手中拿著弓箭,卻嚇得直哆嗦。
「你,朝他放箭。」長木修命令道。
箭頭上微微滴下紫色的液體,想必亦塗有怪鳥之毒。許貢的小兒子顫顫巍巍地張開弓,想要瞄準孫策射箭,可一箭射出,竟偏出一丈遠。孫策見此,哈哈大笑,對長木修道:「知道你是張梁之子后,我就明白為何你想要置我與死地。十年前,我父親的死,怕也是你們黃巾餘黨所為罷?」
長木修冷哼一聲道:「是又怎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每個人都是如此。你不也因此,把于吉殺了嗎?」
孫策反駁道:「你說錯了。我殺于吉,是為天下人而殺。你們這些邪魔外道危害世人,搶人財物,姦淫民女,難道還要留著嗎?」
長木修睨著孫策,滿面不屑道:「我並沒有搶人財物,姦淫民女,我只是報仇來的。」
「好,既為報仇,當與尚香無關。把我妹妹放了,我這裡,要殺頭也好,要射箭也罷,隨你。」
長木修冷道:「別以為你可以騙過我,長槍在手,我怎知你會不會配合?」
孫策立即扔掉了銀槍。長木修又道:「還有身上的。」於是孫策又扔掉了背上的七星刀和古錠刀,這兩把一把是孫堅攻破董卓時繳獲的,另一把則是孫家祖傳的寶刀。孫策舉起雙手,對長木修道:「現在可以放了我妹妹了嗎?」
長木修冷笑了一聲,隨即鬆開了孫尚香。孫尚香仍在昏迷之中,被人猛地一推,即刻如軟麵條一般重重摔在了地上。
「尚香!」孫策趕忙上前查看,卻未料到長木修突然寬袖一甩,一支浸了怪鳥之毒的飛鏢如閃電般像孫策飛來。孫策一躲,這毒鏢卻仍擦著面頰飛過,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主公!主公!」不遠處傳來周泰與蔣欽的呼喊聲,長木修聽得此音,即刻招手示意同黨,一架竹排從隱匿的蘆葦盪中駛出,載著長木修、赤兔馬和那幾個刺客一道渡江而去。孫策無心再去追,忍著劇痛晃著懷中的孫尚香,不住地喚著。可還喚不到幾聲,孫策便兩手一軟,倒在了孫尚香身旁。
不知過了多久,長木修下的麻藥力道漸消。許是在睡夢中聽到了孫策的呼喚聲,孫尚香醒過來頭一句話,便是「哥哥」二字。可當她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卻只見自己正身處荒郊野外的雪地,而她的身側,孫策倒在血泊之中,早已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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