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230章
第226章我要一個答案
白芍與白果一人抓住白茯苓一隻手,默默給予她支持,淡淡的暖意自她們手上傳來,帶著柔軟肌膚的細嫩觸感,白茯苓終於覺得那種噁心驚悚的感覺淡去了一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我沒事了。」
「真的沒事?」白果很懷疑,她家小姐十分擅長虛張聲勢、粉飾太平的。
白茯苓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主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冰涼軟滑,像上好的絲緞,又伸手去揪住白果散落在肩背的頭髮,道:「真的!我沒事了!你看我摸你的頭髮都不覺得噁心了。」
白果被她打敗了,氣道:「摸我的頭髮有什麼可噁心的?!我又不是死人!」
「死的活的都是頭髮嘛。」白茯苓做個鬼臉,笑得狡黠邪惡。
「小姐你稍微好點就作弄人!」白果憤憤不平,不過很快又一臉八卦湊過來拉長聲音道:「海盟主眉梢上有顆黑痣?我眼睛這麼好都沒發現,小姐你跟海盟主得多親近才能發現這個小秘密啊……」
白茯苓微微一怔:「我隨口忽悠他們的罷了,你也當真?」
這下子輪到白果吃驚了:「那小姐怎麼看出來那是個假貨的?」
「我其實根本沒仔細看……」那個頭顱的五官輪廓太像海浮石,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別人以為她是在凝視,其實她是視而不見,早就努力把心思轉到了別的地方。
白果無語了,她很想問:萬一那是真的怎麼辦?
幸好剛才離開大廳時,曾聽大長老交待武林盟的人,說人死已矣,要手下的把那頭顱裝殮好妥為安葬。
她不用說,白茯苓也知道她的意思,她沒有解釋只是語帶恨意道:」如果他這麼容易就死了,活該我把他的腦袋當球踢!「
真是好狠!白果與白芍今日算是再見識了一次自家小姐的頑固兇悍,那位海盟主,真的好可憐的說。
午後,宿醉的白常山先醒了,白茯苓親自送了一些清肝養胃的食物過去,白常山用過了,遣退房間里伺候的人,拉著她道:」你的事,你爹娘已經給我說過了……唉,爺爺也不是個食古不化的人,海家那小子你若喜歡,爺爺也不說什麼,可是他現在生死不明,若是他一直沒有音信,你莫非就要白白虛度青春?「
白丑夫婦不放心女兒要來與女兒團圓過中秋,白茯苓的借種計劃對於白常山而言太過刺激了些,所以他們通過書信與女兒事先商議好,只說白茯苓半路遇襲,被海浮石所救,為了逃避魔教的滋擾不得已與海浮石同行,結果日久生情,他們夫婦拗不過女兒,已經口頭答應親事,後來海浮石卻出了些意外,至今未歸。
白茯苓聽了爺爺的話,想也未想就答道:」我當然不會這麼傻,明年六月,他如果還沒有音信,我就回家去陪爺爺還有爹娘,弟弟!「
白常山本以為要花一番唇舌說服」痴心「的孫女兒,沒想到她竟然這麼拿得起放得下,他一番苦口婆心全部用不上,不由得愣在那裡苦笑起來。
他這孫女兒果然與常人大不相同!」你能這麼想爺爺就放心了,不過還有一件事。「白常山摸摸白鬍子,覺得這事必須現在就說定了。」什麼?「」不管日後你的夫婿是不是海浮石,至少你生的第一個男孩兒都必須要姓白,當我白家的子孫!「白常山知道就算海浮石平安歸來,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入贅白家,兒媳婦肚子里的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子,那當然好,如果是女孩……那也不妨,他還有孫女兒這個「生力軍」,反正白家的香火絕對不能斷在他這兒。
兒孫不嫌多,其實他恨不得白茯苓生的所有孩子不管男的女的都姓白,不過除非是入贅女婿,否則哪個男人願意如此?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只要一個男孩兒。
白茯苓徹底服了,古人傳宗接代的信念真是堅定無比,反正她多半不會有孩子了,答應下來讓爺爺高興一下又何妨?
所以她很痛快地點頭答應下來,白常山樂得嘴都合不擾,連贊幾聲好孫女兒,不過開心過後又忍不住有些歉疚:『只怕日後我的孫女婿會因此生你的氣……「
白茯苓抱住他的手臂傲然笑道:」他要敢為這點事跟我鬧脾氣,我就不要他了!「
白常山只當她童言童語,哈哈一笑便不再放在心上。
下午白氏夫婦休息夠了起來就聽說了早上在武林盟大廳上發生的事,白家的人不會擅自把這些事告訴白常山,卻不會隱瞞他們兩個,白茯苓的封口令對於四個老資格護衛是沒多大用處的,她也不指望他們會替她隱瞞。
兩夫妻聽了之後火冒三丈,同時也開始為女兒的處境擔憂,這次是送來一個人頭恐嚇,下回呢?總有一天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會直接動手的,到時她豈不是危險?
白茯苓以盟主未婚妻的身份住在正氣院,其實也稱不上名正言順,他們如果一家都住進來陪她,就更加不妥,而且容易招人閑話,所以兩夫妻決定勸說白茯苓跟他們一起離開返回北關城,女兒的陽壽滿打滿算也就只剩兩年多,他們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看見她在身邊。
白茯苓卻不答應,沉默了一陣,挨著娘親道:」我要等一個答案,只要一年時間,明年六月不管等不等得到,我都會回到北關城去陪你們的。「
木佩蘭看了她一陣道:』有些事情明知道答案,你又何必花這個時間?」
他們兩夫妻相信女兒的判斷,如果海浮石已死,以白茯苓的性情,絕對不會這麼拖泥帶水的在這裡等一年,最可能的做法是立即轉身離開。
而如果海浮石未死,現在距離出事當日已經有近三個月時間,他卻音信全無,明擺著是另有圖謀的,把他們的女兒放在這麼個顯眼的位置上分明是有心算計。
白茯苓笑了笑道:「其實我有負於他,等他這一年就當是還了他的情,不管答案是什麼,我們之間的情分都結清了,我也才好心無牽挂。」
白丑還是有些吃醋再加上為女兒擔心焦慮,說話就有些直白了:「你將清白之身都給了那混小子了,他還這麼對你,要說負心也是他負心!」
木佩蘭瞪了丈夫一眼,不過其實她心裡也是贊同丈夫的話的。
沒想到白茯苓的回答更直白:「他也是第一次的,我不算吃虧……」
這話一說,白丑首先跳起來道:「他?怎麼可能?他說的?」海浮石看年紀就二十五六了,怎麼會還是童男?女兒一定是被這小子騙了!正常男人,尤其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怎麼可能到這個歲數還是童男?不過正常男人也不會把這個掛在嘴邊討好情人,這說來不是什麼值得風光得意的事情。
木佩蘭第一反應也是不可能,不過很快想到一事,忍不住笑道:「也不是不可能,當年我曾經看過一些關於魔教的老舊記錄,說甘遂煉的九轉輪迴神功大成之前,必須保持童身,一旦童身被破,功力就會停滯不前,再難有寸進……」
白茯苓想起甘遂將她偷出京城的那個夜晚,正是他神功大成的日子,難怪他對她的舉動會放肆了那麼多,想來那天晚上起,他就沒了限制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他卻等到她主動撲倒他才對她下手,也算是相當尊重她了。
木佩蘭似笑非笑地橫了丈夫一眼,道:「想來你娘親我,倒是吃了虧了。」
白醜臉上一紅,神情有些尷尬,乾咳道:「在女兒面前,你這當娘的怎麼說這個?」
白茯苓偷笑起來,原來老爹當年不怎麼老實啊……
木佩蘭輕哼一聲不理他,夫妻多年,她也不是真的介意這個,不過是趁機打情罵俏罷了。
果然白丑一見妻子生氣,也顧不上女兒在場,當即指天誓地道:「我遇上你之後就沒碰過別的女人,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白茯苓長長「哦」了一聲,白丑馬上補充道:「苓兒除外!」
兩母女忍不住笑起來,不過笑過後,木佩蘭還是把歪掉的樓拉了回來:「不管如何,你留在別人的地方,我們實在不放心,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
白茯苓道:「我沒事的,娘親你想想,地藏王菩薩既然說我的陽壽能到十八歲,那十八歲之前,我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們就答應我吧,只要大半年時間,最遲明年六月我就回去見你們還有爺爺和弟弟。如果那傢伙早些出現,說不定今年我就能回去了,好不好?」
兩夫妻禁不住女兒一再求懇,最終長嘆一聲答應下來。
木佩蘭現在有了身孕,這個孩子在白茯苓看來就是他們一家人的命根,容不得一點疏失,所以幾日後她便提出讓他們先行離開武林盟這是非之地。
而且中秋已過,太晚上路遇上雪天就麻煩了,百里山雖然地處邊城,但山中有地熱溫泉,環境要比別處更舒適不少,也適合木佩蘭養胎。
兩夫妻不願女兒擔憂煩惱,最終答應下來,兩夫妻和白常山與八月二十一啟程離開。
第227章徹底了斷
父母與爺爺一走,正氣院頓時冷清了不少,其實他們三個也不是吵鬧之人,不過有他們在,白茯苓總覺得不管身處何地都平安喜樂。
冬天腳步漸近,天上開始飄起雪花,有時白茯苓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滿院子白茫茫,會感到無比的孤寂。像她這樣錦衣玉食、奴僕成群的人都覺得這樣無聊等待的日子難熬,真不明白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是怎麼熬過去的,不過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等的都是一個混賬男人
王寶釧等待的日子裡並不知道丈夫在外邊已經另取公主,而她卻是清清楚楚知道海浮石在利用她,與其說是等一個答案,不如說是等一個理由,可以讓她死心的理由,可以讓她心無牽挂地離開的理由。
說到底,她由始至終冷眼旁觀,等著海浮石犯錯,等著海浮石變心,等著自己可以光明正大與他分手的機會,她最愛的只是她自己罷了。
這樣的自己,真是自私自利可惡透頂可是她的生命太過短暫,實在承載不起太多的責任與情愛,所以就這樣……
正氣院的日子平靜得可以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十月,海浮石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不過白茯苓還是可以從一些最近發生的大事上猜到他的大致行蹤。
五雲門、飛瓊宮等幾個當日暗裡投靠皇帝,迫使海浮石出面與魔教決戰的門派先後遭到魔教的報復,起先是這些門派的分舵以及在外行走的重要人物遭遇魔教突襲,魔教的手段極是血腥,不動手則以,每次出手都不留活口,從七月至今已經有上千人死於魔教的血洗行動之中。
武林盟里人人自危,想要聯合起來共同對抗,魔教的人卻滑溜非常,來無蹤去無影,要想組織起來攻打魔教總壇,甘遂的師弟曹梓卻放出話來,魔教隨時準備放棄總壇,但只要哪個門派參與此事,就準備接受魔教上下無窮無盡的追殺報復吧。
本來躍躍欲試的各個白道門派一看五雲門等幾個大門派損失慘重的境況,便紛紛偃旗息鼓不再提攻打魔教的事情。武林盟里也曾商議過要選出一位有實力號召各門派攜手、德高望重的大俠為代盟主,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任盟主赤地榆,這赤地榆卻稱病不出。
另外找了符合條件的幾個人,卻仍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出面。能夠在江湖中混成老資格的除了武功之外腦子也十分靈光,當日五雲門與飛瓊宮聯合起來,藉著三皇子的威勢意圖逼迫哄騙白茯苓承認海浮石死訊,最終被白茯苓整得灰頭土臉的事已經風傳整個武林,大家不見得完全相信白茯苓所說的海浮石未死的話,但是卻從中嗅出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
白茯苓年紀小又是女子還可以說是一時情痴糊塗,可她的爺爺乃是大名鼎鼎的首輔白常山,他竟然放任唯一的孫女兒留在武林盟霸著正氣院,甚至連三皇子的人都敢隨意驅趕得罪,這說明什麼?
要麼海浮石真的未死,要麼就是某個強大的勢力在背後主導支持白茯苓的行為,目的暫不明確,可是這樣就夠了。
這個時侯為了個「代盟主」的名頭去跟瘋子一般的魔教妖人拚個你死我活,值得嗎?流血流汗到最後,多半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傻子才會去干。
五雲門等被迫無奈,只得將各處分舵關閉,將散落在外的門人弟子以及重要人物全數召回,緊守山門,靜觀其變。
他們現在悔得腸子發青,當日急急投靠皇帝以為從此就能飛黃騰達,沒想到好處沒沾上,反而惹下這樣的大禍,到了這個時侯,京城裡卻再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給他們庇護幫助,由著他們自生自滅,面對可怕的魔教報復。
這都算個什麼事啊?
魔教的報復行動十分聰明,針對性也強,他們只對付上次主導攻打魔教總壇的幾個大門派,其餘白道門派世家秋毫無犯,這樣的舉動使得那些搖擺不定的門派世家更堅定了作壁上觀,絕不插手的決心。
幸好魔教大舉攻擊白道門派的同時,內部也不斷內訌,幾個不太安分的舵主長老頻頻扯後腿,五雲門等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海浮石忙於在幕後組織魔教報復剷除武林盟中的異己,無暇繼續對皇帝下藥,京城裡皇帝的病體在一大幫太醫的聯手救治下似乎有所好轉,京里幾個皇子日日進宮去獻慇勤,希望能夠得到皇帝的歡心進而成為名正言順的接替人。
楊珩彷彿對京城裡的事情毫不關心,上了奏章陳述寧安河兩岸災情嚴重,自請留在寧安河一帶賑災,救助流離失所的可憐百姓,同時組織民夫工匠,準備來年逐步重新修築河堤,以免再發生類似慘劇。
朝廷無法提供足夠的賑災錢糧,楊珩便輕車簡從帶人向附近未受災荒的州縣調借籌措,行蹤比魔教妖人還要飄忽,皇帝派去催他回京的欽差追了他兩三個月都沒能追上,聖旨更無法送到他手上。
皇帝想指使言官藉著自己重病而楊珩拒不回京,彈劾他沽名釣譽不孝君父,楊珩卻早一步派人大張旗鼓入京送上請罪奏章,大談寧安河百姓血淚苦況,稱自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京城伺候在君父病榻之前,但眼見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想到君父平日教誨,要以萬民為重,所以含淚忍痛留在寧安河繼續賑災工作,為了表示對君父的孝心與歉疚,他決定每日茹素焚香、並念誦抄寫佛經百遍替君父祝禱安康。
奏章寫得情真意切,又暗中派人四處流傳,搞得京城人盡皆知,百姓交口稱讚楊珩仁孝,皇帝拉不下面子逼他回京,不由得暗嘆自己之前實在太過失策,竟然放這小子離開京城,現在想重新控制他,談何容易?
皇帝在病中左思右想,再加上江湖上的種種動靜以及楊珩的所作所為,已經知道自己上了兩個兒子的惡當,可是他現在已經分不出精力去對付兩個不肖子了。
留在京里的幾個皇子個個巴望著他的皇位,小手段日日花樣翻新,趁著他病在床上無法親政,明裡暗裡四處拉攏大臣,國庫空虛,人心渙散,各處地方災荒叛亂此起彼伏,朝廷里連平叛的軍餉都拿不出來,皇帝每天聽著這些讓人心煩的壞消息,煩躁不已。
他的病情起起伏伏就是不見好,御醫們想盡了方法都只能緩和,無法根治。這病來得奇怪,皇帝暗下懷疑是甘遂動的手腳,可是他明明已經很小心防範了,青衣衛中也有用毒的行家高手,就是沒有一個人看出他有中毒的跡象。
這日皇帝精神稍好,青衣衛六當家王松和秘密進宮稟告三皇子私下聯絡五雲門、飛瓊宮等幾個門派意圖嚇跑白茯苓謀取武林盟主寶座失敗的事。
「蠢貨朕竟生出這麼一個蠢貨」皇帝聽了恨恨罵道,不過很快又舒展開眉頭,哈哈大笑起來:「我怎麼把這丫頭忘了?要收拾那兩個逆子,有這個小丫頭在手就夠了」
王松和猶豫了一下,問道:「皇上是說,白閣老的孫女兒?」
皇帝笑得太開心,浮腫的身體劇烈顫抖了起來,忽然覺得身下一股熱流不受控制地湧出,褲子被褥頓時濕透,一股子尿騷味傳來,竟然失禁尿了一床。
皇帝的臉色一陣青白轉而變成了豬肝色,用力拍打龍床,嘶聲暴喝道:「滾滾馬上滾出去」
王松和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便嚇得急急退出寢宮,待站到門外隱約聽見皇帝的怒罵,又見太監宮女們匆匆跑進去伺候,慢慢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方才醒悟過來自己竟然倒霉地撞上了皇帝最不體面的一幕,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他在寢宮外站了不知多久,寒風陣陣吹來,只覺得心臟都要結冰了,忽然見雷公公走出來木著臉道:「皇上傳王大人覲見。」
王松和努力調整臉部表情,讓自己看上去恭敬嚴肅,與尋常一般無二,咬了咬牙跟雷公公重新走進寢宮。
寢宮裡的熏香濃烈了許多,似乎是想掩蓋某些不雅的氣味,地龍燒得極旺,王松和只覺得一陣氣悶,努力保持平靜地下跪行禮。
面前擺了一道屏風,他在看不見皇帝的身影,只聽皇帝的聲音冰冷陰森彷彿自九重地獄中傳來:「你去傳令青衣衛調集三千精銳秘密分路潛伏到武林盟總部,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那小丫頭生擒到京城來。如果這次任務失敗……青衣衛的規矩你們知道的,你們幾個青衣衛的當家再不必來見朕了」
王松和一個自不敢多說,俯首領命而去。
剩下皇帝一個咬牙切齒坐在新換上的被褥之中,冷笑道:「你們兩個逆子不是很喜歡那丫頭嗎?且看看你們知道這丫頭在朕手上時,會怎麼做。」
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他需要一個籌碼,一個可以讓兩個太厲害的兒子與他坐下談判的籌碼,推己及人,他不認為他們會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放棄他們準備多時的計劃,可是如果把手上這個籌碼運用好,說不定就能破壞這兩個兒子之間的聯盟,這樣他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就算兩個兒子對白茯苓的深情執著只是做戲給他看,想必對她也是有幾分真情的,這樣一個絕色美人哪個男人可以全不動心?
當務之急,是讓小彌替他解毒治病,至於小六……說不得就要吃些虧了皇帝推敲著利用白茯苓挑撥離間楊珩與甘遂兩人關係條件細節,唇邊露出一絲絲陰狠的笑容。
白茯苓並不知道皇帝已經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自從娘親懷上了身孕,她做善事便越發大方起來--人家地藏王菩薩已經表現出誠意,她自然要給力一點回報。
為娘親肚子里的孩子積德也罷,為父母與爺爺平安康泰祈福也罷,她寫了信讓白商陸將今年屬於她家的那份紅利撥出來,一部分用作購買合適的災民家庭為白家奴僕,一部分用作調集人手物資就近開設新的培訓基地安置培養這些人,剩下部分則交由濟困堂代為賑濟普通災民。
岳老四聽聞白茯苓白給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去救助因洪災而流離失所衣食無著的貧苦百姓,感動得兩眼發紅,連連誇讚她菩薩心腸。
白茯苓自己知自己事,如果不是為了某些目的,她根本不會去管別人的死活,岳老四的話她多聽兩句都覺得臉紅,所以笑了笑引開話題道:「現在朝廷派去賑災的是六殿下,我知道濟困堂向來不喜歡與朝中官員以及皇族勛貴打交道,不過既然目的一致,都是為了濟困扶危,偶然合作也不妨的。」
岳老四哼道:「朝廷里那些人從上到下哪有幾個會真的把百姓當回事?沽名釣譽罷了」
「他既然想沽名釣譽,自然不願把事情搞砸了給自己抹黑。濟困堂的人不可能一直留在災區,災民日後都是歸官府管治,趁著有一個地方官府都不敢得罪的人在,你們可以暗中監督,發現有不公平不合理的事便向六殿下說明,由他出面解決一勞永逸,總比你們要方便穩妥得多。」白茯苓不否認自己其實是意在幫助楊珩,只希望他日後真成了王霸,可以對她的親友多加照顧,至不濟也不要找她家的人麻煩。
岳老四知道白茯苓說的有理,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十月廿九那日,白丑夫婦的家書送到,與家書同來的還有幾個白茯苓從百里山急招而來的幾個要緊的人,一個擅長誘捕信鴿一類傳訊雀鳥的馴鳥師傅、一個擅長複製各種密件的工匠,還有一個擅長破解暗語的秋風閣密探。
白果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白茯苓要勞師動眾只為了竊取鬼臼暗中發出去的書信,既然知道海浮石未死,知道他早晚會出現,那還浪費力氣去監視鬼臼做什麼?直接問她就好了。
白茯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干,只是直覺鬼臼半夜發送密信的事並不簡單,似乎跟某些事有著太過巧妙的聯繫,甚至她懷疑,那些信極可能並非發給海浮石的。
尤其最近,白芍暗中監視已經不止一次見鬼臼形跡可疑。
按說鬼臼和鬼目都是海浮石派來的親信,沒理由所有事情都由鬼臼一個人去辦,這其中必有古怪。
白茯苓表面上只把那三個人當普通送信的僕人一般讓白阿五帶下去安置,自己則坐在房中拆看家信。
信是白丑執筆寫的,說他們已經快要到達百里山了,一路平安,正好迎面遇上往武林盟總部而去的幾個白家人,於是托他們將信送來。有提及陸英離開北關城的這一年,蠻族看來頗為平靜,大概是陸英臨走前的那一仗將好些蠻族震懾住了,而且不少喜歡滋擾侵襲北關城的蠻族首領都在那一場掃蕩中死去,族裡頭正亂著,暫時也無暇來找北關城的麻煩。
通財牙行在白商陸的管理之下今年又賺了不少,他們一家都是甩手掌柜,年年坐收白商陸賺來的豐厚資財,說來真有些慚愧,不過女兒親自挑選的牛馬他們很放心,白商陸再苦再累都一定會繼續努力替他們賺錢的。
還有就是說老爹白常山一路看著逐漸荒涼的景色與時常出現的盜匪流民,時常搖頭嘆氣,估計是覺得邊陲之地不會有什麼好地方吧,最近進入了北關城所在的永州地界,路上所經過的城鎮倒是一個比一個繁華熱鬧,讓他頗為詫異,想必見到百里山他們仙境一樣家會更吃驚吧。
白丑的信寫到這裡,字裡行間透出一股洋洋自得之意,白茯苓看了忍不住微笑……她也很懷念那個美麗溫暖的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呢?
第二日清早起床,白果臉色凝重帶了那個擅長破解暗語的秋風閣密探前來,白芍則一言不發吩咐白阿五等人守在白茯苓房間周圍。
一見這陣仗,白茯苓就知道出事了。
那個秋風閣的密探名叫白英,他從懷裡取出一小捲紙條遞給白茯苓道:「這是昨夜葛蔓截下的一封從外邊送進來的密信,用的是青衣衛傳信的暗語,意思是說他們三日之內就能抵達,要收信之人儘快將正氣院內的守衛人手布置清楚告知,另外最好能查清武林盟以及魔教的信物被藏於何處,是否有機會制住小姐你,裡應外合完成任務。羅勒已經複製了完好的封條密信,讓信鴿繼續帶信。」
葛蔓就是那個擅長誘捕信鴿的師傅的名稱,而羅勒則是那個善於仿製封條密函的巧匠。
白果接著道:「白芍姐姐看清楚了,收信的就是鬼臼沒想到原來她是皇帝的探子」
白茯苓沒想到他們第一次出手竟然就挖出這麼猛的消息,就這一封信已經足以讓他們知道皇帝要出手對付她了,原因十九跟海浮石與楊珩兩個傢伙有關,沾上這種皇家子弟,真不是普通的麻煩
現在危險已經迫在眉睫,按照這些日子以來得到的消息推測,皇帝會想到要對付千里之外的她,只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已經別無他法,二是他病情嚴重,時間上不允許他繼續與楊珩、海浮石繼續鬥法。
在這樣的情況下,可以想像皇帝的這一次出擊,必然聲勢驚人,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正氣院這裡位置雖然險要,憑著白家在這裡的五十多名精銳護衛,要死守不出的話,撐上三五天不成問題。
這一段時間,足夠武林盟附近江湖中人聞訊來援,但是白家這些護衛們的損傷無可避免,不少人可能在這一戰中慘亡,這是白茯苓萬萬不願承受的損失。
從那封密信的口氣,皇帝似乎不想明著來,否則不會說什麼裡應外合之類的話,只要派一個欽差宣旨命她進京就是了。不過想來她一個大臣家的閨女,皇帝很難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她單獨宣召進京,一旦這麼幹了,會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皇帝再要利用她去做些什麼就諸多不便了。
最好的方法當然是派人將她擄去,到時她就算失蹤甚至死去,都不會有損皇帝的英名。
現在該怎麼辦?最簡單的辦法是通知武林盟的人提前準備,皇帝既然不願意公開宣旨召她進京,那派來的人想必也會隱藏青衣衛的身份,只要她聲稱是魔教妖人打算大舉突襲武林盟,那她完全可以帶著自己的護衛們安然待在摘星嶺上看著武林盟的人關門打狗。
但是之後呢?
她不認為皇帝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將是無休止的麻煩……她的時間很寶貴,她不想浪費應付這些麻煩與傻等海浮石出現之上了,趁著這次,徹底了斷吧
能夠把海浮石逼出來最好,如果不行、如果他還想將她利用徹底……他既然無情,就不要怪她無義了
就在見葉城一家小酒樓的地窖里,另外兩個人也正在討論著應該如何應對這次青衣衛的大舉來襲。
「師兄,你是不是早知道鬼臼有問題,所以故意將她留在小師嫂身邊?」紫草地盤膝坐在堆得高高米袋上,一臉不敢苟同地質問道。
「是又如何?」海浮石漫不經心把玩著手上小小的白木牌與黑玉印,這兩個小東西赫然正是武林盟與魔教的信物。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皇帝的人真的將她捉住了你要怎麼辦?」紫草神色間有了幾分怒意。
「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她身邊的護衛武功不弱,對她死心塌地,絕對不會那麼容易就讓她落入別人手中。而且只要廉姜他們混在青衣衛中將武林盟那些該死的人殺得差不多了,我就會帶人去救。摘星嶺地形易守難攻,不過是一時片刻,她不會出事的。」海浮石將兩件信物隨手塞入懷中,語氣中多了幾分煩躁,一番理直氣壯的說辭不知道是要說服紫草還是要說服自己。
第228章去或留
紫草心裡明白他說的有道理,不過以白茯苓的聰明一定可以猜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被人拿來當棋子用的感覺極差,一般女子尚且受不了,何況是從來只欺負人不曾被人欺負過的白茯苓?
最重要的是,這麼一來,她手下的那些人難免會有損傷,從她平日對手下人的態度,這事絕難善罷甘休。到時候估計不是自家師兄就算放下身段道歉,她也不會接受。
而且,就他們得到的消息皇帝這次是不惜血本派出大批青衣衛精銳,務求一擊成功,具體數量他們一時仍無法估計,正氣院里有鬼臼這個姦細在,萬一她成功劫持住白茯苓,那結果實在難以預料。
鬼臼的手段相當厲害,這並非沒有可能的事。
不說這些萬一,就算白茯苓平安無事,她也不想師兄因為要完成自己的計劃,導致與這樣一個難得的好妻子離心。
周文華帶了假人頭突然到武林盟示威,白茯苓當眾發難的事情,她也聽說了,那樣一個嬌生慣養、連雞都沒殺過還有潔癖的女子,竟然可以為了保住師兄的地位做出這樣有震懾效果的舉動,實在大大出人意料,紫草自問自己也不見得能做出來。
以前她是因為師兄喜歡白茯苓,她也欣賞白茯苓的性子,所以對她有好感,現在她是真的佩服她,將她當成自己的師嫂一樣敬重,極不希望師兄錯失了她。
「你有沒有想過,她知道了你這樣利用她之後,要怎麼辦?」紫草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之前海浮石說到時候哄哄她、讓她出口氣就是了,現在呢?
海浮石自己都知道這次的事情是他理虧,他其實並沒有絕對信心白茯苓會為他做到這一步,說真的其實他第一次覺得有點後悔了,現在他也知道,一旦事情爆發,那絕對不是自己哄一哄白茯苓就能消氣的。
但是事已至此,就算他馬上現身去向白茯苓道歉,恐怕她也不會接受了,既然如此,那乾脆把事情做完了再說。
「到時候再說吧!你小心暗中監視廉姜他們幾個,不要到最後一刻壞在他們手上!」海浮石煩躁地揮揮手,示意紫草離開。
紫草輕哼一聲跳起來跑了,密室里靜悄悄的只剩下海浮石。
「她明明有事瞞著我,明明打算要離開我的,為什麼現在又會這樣?」海浮石不斷自問,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白茯苓。
他對白茯苓好,聲稱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送她作聘禮,是試探她也是為了哄她,從白茯苓的反應,他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白茯苓並不打算跟他白首偕老,甚至不願意真的與他成婚,他失望又憤怒,可也知道,白茯苓為了他的「誠意」,應該不至於聽到他的「死訊」便不顧而去,她應該可以猜出其中有蹊蹺,只要她肯堅持他未死,留在武林盟內,引開一些人的注意力,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對於白茯苓會不會留下,會留下多久,會為了保住他的地位付出多少,其實他心裡沒底。如果白茯苓輕易離開,那麼他絕對會在事後狠狠報復白家,如果白茯苓留下,他會原諒她的欺騙,想辦法讓她從此乖乖與他在一起。
他不是沒想過白茯苓發現他的欺騙後會如何恨他,這樣也好,至少可以讓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她不肯敞開心胸愛他,那讓她恨他也不妨。
他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白茯苓為他做的遠遠超出了他的期待,卻也讓他忐忑不安起來,他開始後悔,開始有些不敢面對白茯苓將會恨他這件事。
青衣衛已經開始在無華山附近一帶暗中集結,發動總攻不過是這兩三天的事,一旦他們與教中叛徒聯手攻打武林盟的事成為事實,那武林盟與皇家的關係將再無修補餘地,武林盟那些讓他不爽的人將在這一役中徹底消失。
原本他想等五雲門、飛瓊宮那些縮頭烏龜統統被滅后,再現身出來當救世主的。可一想到青衣衛這次針對的目標……算了,就讓那些跳樑小丑再多活些時日好了,不親自走一趟,他實在不放心。
海浮石與紫草盤算著摘星嶺正氣院的情勢,卻不知白茯苓已經先一步掌握了青衣衛以及院里姦細的動向。
確定了青衣衛將在今夜發起攻勢之後,白茯苓將白阿大、白阿五、白芍和白果叫來,吩咐道:「今晚入夜,你們看到對方的信號煙火,馬上帶上方海、羅勒、葛蔓他們從後山繩梯離開。」
這幾個月他們不是白待正氣院的,白茯苓讓護衛們暗中在後山面江方向準備了另一條通道,將長長的繩梯分作多段藏於石壁陰暗處開鑿的小石洞中,預先做好了可以使繩梯段段相接的固定懸挂鋼構,只要發生意外,他們就可以馬上從後山撤退,山下不顯眼的石洞之中藏了好幾條小船,足夠承載他們所有人安然離開。
這項工程每日半夜派幾個人偷偷進行,正氣院里的人包括鬼臼、鬼目都被蒙在鼓裡。
「小姐你呢?」白果馬上叫起來。
「正氣院里有一個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何開啟,我會躲到那裡去,只要等上半天,估計附近的武林人士就會聞訊來援,到時我再出來。」白茯苓早就將事情想好了。
白阿大皺眉道:「沒有讓小姐你一人留在險地,我們這些護衛倒先行脫逃的道理。」
「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留在正氣院只會與他們火拚,造成無謂犧牲。如果我跟你們一起走,他們絕對會窮追不捨,到時處身荒野沒了地利之便,又是敵眾我寡,我就真的危險了。」白茯苓分析道。
「密室是歷代武林盟盟主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等閑十天半月無法破解開啟,青衣衛不可能長久佔住摘星嶺,等他們退走,我就可以平安出來。」
眾人知她說的有理,而且在白家多年也已經習慣聽從她的命令行事。
「那我留下陪小姐!」白果堅持道。
「那個密室,你不方便進去的,有小狸花陪我就好。」白茯苓笑了笑,忽然揚聲道:「鬼臼,你都聽清楚了吧?」
房門應聲被推開,白阿二、白阿三押著臉色慘白的鬼臼走了進來。
鬼臼臉上再沒有半分笑容,緊緊盯住白茯苓一言不發。
白阿大目露凶光,道:「小姐,這女人要如何處置?」
白茯苓笑了笑道:「廢了她的武功,將她綁好了留給青衣衛吧。殺人滅口的事,我們不能幹。」鬼臼任務失敗,回到青衣衛手上日子必然很難過,她正要借她的口讓青衣衛知道她的下落,不要去追趕圍剿白家脫逃的護衛與侍女。
白阿三依言將鬼臼押了下去,白阿二見他們走遠了,對白茯苓道:「這裡不留個人不行,我輕功不錯,更善於藏匿,就由我留下吧。待青衣衛的人退了,還有武林盟的人,有我在也方便照應。」
白茯苓知道他說的有理,萬一摘星嶺失陷也沒能逼出海浮石,她知道密室開啟方式的事情就會在武林盟中傳開,之前大家只是猜測,一旦坐實,難保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就會對她下手以奪取武林盟的信物,她一個孤身弱女子可難以抵抗。所以略一沉吟后便答應下來。
不過還是不斷交待:「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現身之前你都要小心行事,絕對不要與人衝突,如果被發現了,先跑了再說。等那些人滾蛋了你再回來找我,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白阿二知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心中一暖道:「放心,你二叔叔不是小孩子,那些傢伙想要發現我,根本就是做夢!」
「正氣院里其他人怎麼辦?」白芍想起這個,問道。
白茯苓嘆口氣,苦笑道:「我不知道他們之中誰是姦細,誰是好人,如果讓他們跟你一起撤離,只要其中混了一個姦細,那就會害了你們,說不得只能將他們都留在這正氣院里了,生死各安天命吧。」
做好人救人也是分親疏的,她只能確保自家人的安全,至於其他人,她也沒辦法了。
夜幕降臨,亥時一刻,青衣衛發動進攻的信號煙火在武林盟外炸開,煙火併不明顯,武林盟中人也沒人去注意,白茯苓遠遠看見那一朵銀白的焰火,當即命令所有正氣院里的人全數集中到正廳去,而白家的護衛等則在白阿大的帶領下從後山迅速撤退。
白茯苓與白阿二看著最後一個白家人離開了摘星嶺,等了一陣見一個信號煙花從崖下彈射起來,知道他們已經安全上船離開,當即抱著小狸花回到正廳上。
鬼目神情凝重地迎上來,道:「除了鬼臼,其他人已經全數到齊。夫人,可是有人要來攻山?」
白茯苓點點頭,走進大廳大聲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要來攻打摘星嶺,我會隨我家護衛暫時離開,為了減少人命傷亡,各位也請儘快離開摘星嶺,後山有繩梯直達江面,不會武功的請儘快從前面山路避走!」
第229章不要再見
這是白茯苓想到的減少傷亡的唯一辦法。
廳上眾人嘩然,白茯苓不去管他們,對鬼目直白道:「鬼臼裡通外敵,已經被我們制住了,我不知道你與她是否一路人,但是安全起見,請你不要跟在我身邊,要走要留你自己決定。」
說完帶了白阿二急急往海浮石的寢室走去。
鬼目微微一怔,沒有跟過去。
白阿二仔細檢查過屋裡,確定無人藏匿,便守在屋外,白茯苓關好所有門窗,走到博古架前按照記憶中的順序一一轉動那些花瓶打開密室入口,進入地道后,揚聲吩咐白阿二可以離開,然後將地道門關了起來。
手上的油燈光影朦朧,白茯苓一手舉著油燈,一手挽著裝了食水點心的籃子一步一步順著樓梯往密室里走。
伏在她肩上的小狸花也許察覺到主人的緊張心情,乖巧無比地蹭了蹭她,喵嗚喵嗚叫了幾聲,似是要給她打氣。
有個活物在身邊,而且這活物還是一隻可以保護她的厲害惡貓,白茯苓的心安定了不少。
密室里的東西仍如上次離開時一般,白茯苓知道角落裡有一大罐燈油備著,也就放心任由密室里所有燈燭都亮著,藉由燈光讓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小狸花發現附近並沒有危險,甩了甩尾巴跳到桌子上打瞌睡,白茯苓坐了一陣有些無聊,也不知外邊的情況究竟如何,於是決定翻看一下自己的「聘禮」打發時間。
武林盟與魔教的信物,武功秘籍又或是丹藥對她沒太多吸引力,她的目標是架子最下方的兩個箱子。
然而打開左邊箱子的一刻,她整個人呆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箱子里空蕩蕩的,竟然什麼都沒有!
她飛快伸手去將右邊的那個箱子也打開,依然是空無一物!
白茯苓腳下一軟,整個人坐倒在地上。
那些東西呢?甘青蘭的遺物,還有她留下要給自己媳婦的首飾珠寶都到哪裡去了?!
白茯苓不敢想,她木然扶著架子站起身,近乎自虐地取下那兩個本應裝了武林盟與魔教信物的盒子,用之前學過的手法一一打開,仍是空無一物。
架子上的瓶瓶子罐罐都是空的,書冊翻開全是一張張白紙。
她一直在等一個答案,原來答案早已經等在這裡……
這是密室旁人不可能輕易進來,更不可能在不驚動海浮石的情況下將東西取走。
海浮石離開后,這裡被她的人嚴密看管,就是鬼白、鬼目輕易也無法靠近,更不可說打開密室從裡面搬東西離開。
唯一能夠把這裡搬空的人只有海浮石!
在她為了辜負他的情意而歉疚自責的時候,在她為了守護自己的聘禮而一意孤行的時候,在她明知道被利用還咬牙堅持的時候,原來海浮石已經不聲不響收回了一切。
原來所有這些都不過是個騙局,她的所謂歉疚、所謂堅持,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在他裝模作樣蒙起眼睛堅持要她重新設定密室機關的開啟順序,而她傻傻地把一切維持原狀的時候,他是否在心裡暗暗恥笑她的天真愚蠢?
如果她沒能事先知道青衣衛大舉前來攻山,沒發現鬼白是姦細,如果她沒有準備好白家眾人的退路,現在她的處境會如何?
可能她會落到鬼白手中,可能白家的護衛與侍女們為了救她會被青衣衛的人圍攻殺死……這就是她魯莽頑固、自以為是的結果!
腦子裡千萬個念頭紛紜沓至,她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茫然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兩個小盒子,不知道自己該大笑還是大哭。
這不是很好嗎?這個答案簡直超乎她的想象,她可以徹底死心了,也再不必有什麼狗屁的愧疚,所有見鬼的情意都可以一筆勾銷,從此灰飛煙滅。
她應該大笑三聲以表慶賀!
但是她的心很疼很疼,像被人用鋒利無比的尖刀狠狠刺穿,再慢慢一點一點絞碎。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發現,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在意海浮石。
她從隱約猜到海浮石在利用她的一刻起,就在暗暗難過,不過一直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不要在乎,這樣正好,是他給了她機會與借口,可以讓她瀟洒地轉身離開。
從海浮石離開后,她再沒有進入他的房間,更沒有私自打開過這個密室,表面上的原因是正氣院里人多眼雜,她能開啟密室的事被人知道了後患無窮……現在看來,也許是她潛意識裡已經預感到,這裡有她一直聲稱要等,卻其實不敢面對的答案。
她一直把海浮石想得太好,太高估他對她的情意,太自戀地認為他不會真的傷害她,所以努力不去懷疑,不去多想,直到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避無可避……
會不會是其他人做的呢?這之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心底里一個微弱聲音掙扎著。
如果還有別人知道這個密室的開啟方法,不聲不響將裡面的東西盜走,那她現在的處境將十分危險,這個人也可能替青衣衛打開密室,將她抓去給皇帝!
白茯苓心臟一縮,卻並不真的太驚慌。
她很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寧可被抓也不願被騙。
她獃獃坐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一天,她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也擠不出半絲笑容,甚至燈油耗盡,整個密室陷入一片漆黑她也一無所覺。
黑暗中,小狸花忽然從桌子上一躍而起,弓起身子尖利地大叫一聲。
有人來了!白茯苓渾身一震驚醒過來,能夠進入這個密室的人……會是誰?
白茯苓用盡全身的力氣慢慢抬起頭,漆黑之中,昏黃的光線自密室入口處透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伴著光明慢慢出現在她眼前。
俊美絕倫的臉龐在燈影下輪廓分明,宛如一尊完美冰冷的藝術品,身上樸素簡單的粗布衣衫也無法掩蓋他的光芒。
白茯苓看不見光明,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如墮冰窟。
果然是他!果然他一直都知道她沒有改動過開啟密室的方法!只是,這裡已經沒有對他有價值的東西,他還來做什麼?!
心底里那個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始終是關心她的安危的,所以特地趕來看她,一直想著要把他逼出來,現在成功了!他終於為了她出現了!
夠了!白茯苓厭煩地將這微弱的聲音狠狠捏滅,抱起小狸花慢慢往海浮石的方向走去。
她的神情寧靜而堅定,海浮石竟覺得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她沒有停留,緩緩地與海浮石擦身而過,輕柔的聲音在密室中顯得空洞而冰冷:「聘禮你既然已經收回,我們再沒有關係,我不想再見到你。」
海浮石神色一動,伸手想去抓她,不過手才舉起便頹然放下了。他想留住他,只是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可以讓她原諒他。
密室外,已經天色大亮,白阿二守在外邊,一見白茯苓便迎上來,欣然道:「小姐可出來了!」
白茯苓看著他木然一笑,道:「帶我下山,我要回家!」
白阿二不明就裡,不過仍是依言背起她飛快往山下去。
武林盟昨夜一場激戰,現在仍凌亂不堪,白茯苓不想理會別人,讓白阿二施展輕功避開山莊里的武林人士,一路往見葉城而去。
白家人自有一套聯絡方式,不過半日光景,一直留在見葉城中負責接應傳信的千曉樓探子已經送來了白家其他護衛與侍女的消息,雙方約定在青河鎮會合,然後一刻也不停留,直往北關城方向而去。
白茯苓也沒問白阿二昨夜的戰況,她現在不想聽到與海浮石相關的一切消息。
因為怕皇帝死心不息繼續派人來抓她,她一路吩咐千曉樓的探子打探消息,一邊加速趕路。
所幸武林盟一戰,幾個青衣衛首領都落入了武林盟手中,海浮石將人扣住了,他們也無法指揮通知其他手下繼續追截白茯苓一行,所以一路上有驚無險,雖然雪路難行,不過仍是在十二月初進入了北關城所在的永州地界。
這裡起算是白家的地盤,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白丑早就得了信帶人來接,白茯苓撲進父親懷裡,眼淚止不住便往下掉,把白丑嚇得夠嗆。
自家女兒性子倔強,極少落淚的,他們夫婦從小將她捧在掌心,唯恐她受半點委屈傷痛,也沒給她落淚的機會,怎麼這次提前回家一見面就哭成這樣!?
白丑抱著女兒走進客棧,環顧一圈與她一同回來的其他護衛侍女,他們也是不太明白的樣子,只得拍拍女兒的肩膀柔聲道:「苓兒乖,別哭別哭,發生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告訴阿爹,阿爹替你出氣!」
白茯苓伏在他懷裡搖搖頭,抽抽噎噎道:「我想阿爹娘親還有爺爺和弟弟,很想很想!」
「嘿!這有什麼好哭的?乖,別哭了,再哭就成花臉貓了!」白丑哄女兒的詞句十幾年如一日,毫無創意,不過聽在白茯苓耳中卻溫暖非常。
倒是旁邊的小狸花聽見他提起「貓」字,很配合地響亮喵嗚了幾聲,頓時把白茯苓逗得破涕為笑。
第230章我的時間很寶貴
回百里山的路上,白丑抽空將白阿二叫來問起他所有白家人撤退後,摘星嶺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女兒上次跟他們見面可沒有哭成這個樣子。
白阿二也很迷惑,他當日藏身摘星嶺上,情勢發展與白茯苓所料的一樣,事出突然武林盟的人不幾提防,就讓人直接衝上了摘星嶺,正氣院里的人因為事先有白茯苓提醒,逃去了大半。
青衣衛的人在院子里搜索一番,發現了鬼臼,獲悉白茯苓藏在密室里,青衣衛的領頭知道密室的機關錯誤啟動三次,通道就會崩塌,他的任務是活捉白茯苓,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很快找到了密室入口讓人從外破壞,企圖破門而入,武林盟山莊里忽然一陣騷動,然後海浮石帶人攻了上來,青衣衛的人匆忙之中想到從後山白家人留下的通道撤走,卻發現繩梯下半截已經被後來撤退的正氣院的人毀壞。
結果雙方一場激戰,最後青衣衛全數落入海浮石手中,被關押起來。
結束戰鬥后,海浮石馬上衝進房間打開機關進入密室,很快小姐就出來了,然後就是這個看上去沒什麼,卻又讓人覺得不妥的樣子。
白丑聽了皺眉,女兒會這樣果然都是那海浮石的錯,女兒當初一意孤行要借種生子,他們夫婦就已覺得不妥,海浮石那個混帳分明不是好東西,這結果他們一家都預料到了,只是女兒對他的感情顯然比她自己所想的要深,否則不會傷心難過成這樣。
女孩兒家的心事,他當爹不好細問,只好等回到百里山,讓妻子好好開導她了。
讓白丑有些意外的是,白茯苓的低落情緒,在哭過一場后卻好似好了許多,又恢復到從前的快活模樣,幾日後,一行人抵達百里山時,連白芍、白果幾個從小在她身邊的侍女都看不出來她有什麼不妥了。
白常山年紀大了,木佩蘭又挺著個大肚子,兩人都待在山中溫泉谷里坐立不安地等著白茯苓,見面時自然歡喜不已,也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海浮石。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團圓飯,白常山摸著鬍子道:「再過幾日就是苓兒生辰了吧,我們得好好慶祝一番!」
白丑、木佩蘭與白茯苓聽了這話都是臉色微微一變,白茯苓最先恢復過來,笑道:「那爺爺要好好送我一份大禮!不然等弟弟出生了,你肯定會偏心他的!」
白丑與木佩蘭想到女兒馬上要過十六歲生辰,距離大限又近了許多,心情沉重根本笑不出來。
所幸白常山的注意力都被白茯苓吸引了過去,沒注意到他們晦暗的臉色。
「不會不會,苓兒想要什麼,就是天上的月亮,爺爺也想法子給你找來!」白常山想到即將出生的孫兒,眼睛都笑眯了,只覺得人生再沒有遺憾!「」那我要好好想想了!爺爺,你見過白金沒有?還有旺財、阿福、飛飛它們……嘻嘻,小狸花離開百里山這麼久,現在一定跑去欺負旺財、阿福了。「白茯苓努力轉移白常山的注意力,說到後來乾脆拉起白常山往外走。
現在已經入夜,所幸溫泉谷這裡帶了地熱,氣候要比外邊宜人和暖,所以走在屋外並不覺得十分寒冷。
白常山樂於有孫女兒相伴,一老一少就在谷中漫步。白茯苓吹響哨子,把旺財、阿福等一眾惡犬召來,卻見小狸花威風凜凜地站在最壯碩的旺財背上,一副囂張模樣,旺財與阿福卻有些蔫蔫的,顯然是剛被某惡貓欺負過。
不過見到久別重逢的主人,旺財它們又都興奮起來,紛紛圍上又挨又蹭,留著口水用力搖尾巴撒嬌討好。
白常山之前遠遠見過這些在溫泉谷林子里遊盪的惡犬,遠看就覺得有些可怕,現在一下子身邊圍了一堆,饒是他見慣世面也不由得打心裡發毛。
幸好這些惡犬並沒有做出什麼兇惡不馴的舉動,白茯苓見爺爺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輕叱一聲:」統統坐下!「
那群惡犬竟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十分聽話地就在兩人身邊蹲了一圈。
白茯苓伸手去摸了摸旺財碩大的腦袋,指指白常山道:」這是我爺爺,你們以後要乖乖的,不許對他齜牙咧嘴,知不知道?「
旺財低低咕嚕一聲,討好地向白常山搖了搖尾巴,白常山看得啼笑皆非。
一一介紹過自己的愛犬,白茯苓一身衣裙已經徹底報廢,上頭沾滿了狗口水,白茯苓不得不先回房間去梳洗更衣。
等她洗過溫泉浴換了一身新衣服出來,就見娘親已經坐在了她的床邊等她。
白茯苓知道自己粉飾太平可以騙過許多人,卻騙不過娘親,走過去挨在她身邊有些委屈地蹭了蹭:」娘親,我好想你和弟弟。「說著伸手輕輕摸了摸木佩蘭隆起的腹部。
木佩蘭摸摸她的長發,柔聲道:」我們也很想你,你爺爺也很擔心你,不過卻不敢問你半個字……這些日子,你過得如何?「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你們想問海浮石對不對?那個大壞蛋他騙了我,他對我好,都是裝出來!我以後再不要見他了!「
嘴上說得狠,眼裡卻止不住往下掉。」好,你再不見他也好。他怎麼騙你了?哼!真以為我們白家人是好欺負的不成?「木佩蘭秀美的眉毛輕輕一挑,面帶怒容道。
海浮石是武功高絕不錯,不過他們白家如果要全力與他為難,也足夠讓他頭痛的。他想穩穩噹噹當他的武林盟主、魔教教主?他們自有大把方法讓他寢食不安。無論朝堂上還是江湖中,白家隱藏的人脈勢力都不容小覷,尤其現在皇帝與海浮石勢成水火,他剛剛重新現身執掌權柄,地位雖然遠較從前穩固,可也並非不可撼動。
白茯苓搖搖頭道:」不要,事情都過去了,算了。「」算了?「木佩蘭很詫異,這可不像女兒會說的話?莫非她對那混小子不定期未忘情?
白茯苓看出母親所想,笑道:」有仇當下能報那就報了,特意去花那個時間精力,不值得。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浪費在這些事情上。而且,對他報復是很危險的事,白家每一個人都對我很重要,我不想他人因為這種事情有一丁點損傷。「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我當時確實很生氣很怨恨,不過見到阿爹還有你們的時候,忽然就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剩下兩年時間,浪費不起。過去的,不管誰對誰錯,就讓他過去吧。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有很多福沒享夠呢。一個混蛋,憑什麼讓我花時間惦記他,報復他?就算真把他整倒了,我又有什麼好處?「
木佩蘭這次是真的鬆了口氣,不過想到女兒還有兩年陽壽,眉頭又皺了起來,苦笑道:」看來是我們多慮了,你是我們之中想得最開的一個。「」人生苦短啊!我要每天都開開心心地過,爹娘和爺爺也一樣,不管有沒有我在身邊,也要過得快活一些。娘親不要皺眉頭了,不然弟弟生出來一個苦瓜臉,以後騙不到小姑娘啦!「
木佩蘭被她說得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啊……」
一家人放下了心結,安心期待著木佩蘭肚子里新生命的降臨。產期在二月,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北關城外的蠻族卻開始不安分起來。
陸英離開北關城已經一年有餘,鎮北軍仍在,幾個參將統領也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蠻族在陸英離開前被掃蕩多次,強一點的部族要麼被打殘要麼轉而跟北關城合作做起了生意,倒也還好。
不過隨著極北一個名為剌果部的新部族南遷,這種平衡被打破了,局勢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就在此時,京城派來了一個新的將軍負責鎮守此地。
這個人名叫馬唐,是四皇子母妃家的人,正經的武狀元出身,之前因為毛家夏家勢大,所以這些二三流外戚的日子都過得比較慘淡,這馬唐也只在兵部混個閑職。
直到最近這一年多,京城裡風雲變幻,皇帝病生,幾個皇子活泛起來,紛紛明裡暗裡提拔親信,皇帝也知道這些事,不過一來他沒精力管,二來這些人為了各自擁立皇子,一段時間內必然盡心儘力辦事,派系之間也能互相監督制衡,所以他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下來。
四皇子的人之所以把手伸到幾千里之外的北關城,也是看準了附近的蠻族已經被陸英壓製得差不多,幾年內翻不起什麼大浪,所以有心讓自己的親信在這裡混個出身,一年半載回京后可以靠著功勞步步高升。
陸英當時離開,就曾留了個心眼,讓幾個心腹參將三不五時拿些戰報向朝廷申訴一番,加深便將情勢不穩的印象,好為自己將來重掌北關城軍權做引子————邊城動蕩,才會需要大將駐守。
祁國上下歷來都以為北關城這裡是虎狼環據之地(陸英來之前這裡確實是),可四皇子卻得到密報,知道此地其實平安得很,於是才起了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