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激化
聽到皇伯父李顯要臨幸五王宅的消息,饒是李持盈這些年也跟著史崇玄學道,性格沉穩許多,卻仍驚愕得合不攏嘴。
「不知是誰竟使這樣的陰招,累得三郎哥哥受害……」話音剛落,她看著李隆基平靜的笑容,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沉默片刻,她忽然回眸屏退左右,壓低了聲音問道:「三郎哥哥與我說實話,這些傳聞是旁人傳的,還是根本就是你……」嘴唇顫動著,她恨聲怨道:「為什麼?哥哥莫不是瘋了?若是皇伯父真的信了這個,豈不是……不行,總得想個法子把這事遮過去……」
「元元,」輕喚一聲,見李持盈仍是捏著手焦慮地踱來踱去,李隆基便笑著起身拉住她。
「三郎哥哥,」看清李隆基毫無驚慌之色的面容,就是心焦如焚的李持盈也不由得放鬆了幾分。心情放鬆下來,她便回復了三分伶俐。
靜默片刻后,她才蹙著眉頭低聲問:「元元不明白,三郎哥哥似有意傳播這樣的流言,難道如此自傷還有什麼好處?」
「為兄如何自傷了?」李隆基溫然一笑,淡淡道:「這謠言最初可是安樂公主府里傳出來的,為兄所做的不過是順水搬舟幫她一把罷了。元元,你也莫心慌。就算那些謠言說得駭人聽聞,可皇伯父也不是個為這些謠言就大起殺戮的人。不管怎樣,你家三郎哥哥都會好好的……」
李持盈垂眉不語,暗暗思忖。確如三郎哥哥所言,皇伯父並不是那麼心狠手辣之人,事情可能到最後不過是一場不了了之的鬧劇。安樂的用心是一定會落空的。而這期間,其實三郎哥哥非但沒有有任何損失,反倒……
「**成大事,需先造勢……」眨了眨眼,她看著李隆基忽然嫣然一笑:「三郎哥哥如今身邊有高人指點啊」
李隆基聞言一笑,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李持盈也未曾追問下去,可心裡卻多少有些失落。她知道三郎哥哥自潞州回來后,身邊隱藏著一些人。她為三郎哥哥開心,卻難免會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或許有一天,三郎哥哥真的完全就不需要她了。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很難過。可是看著神采飛揚的兄長,卻又說不出口。
正如三郎哥哥預言的一樣,皇伯父臨幸五王宅時並沒有什麼異樣。也不過是聽聽歌,看看舞,喝喝酒,最後又坐著畫舫遊了趟隆慶池。李持盈並未看出什麼異樣之處,可難得也來赴宴的李儀卻在轉目間發出驚訝之語:「奇怪,那不是玉清觀的王真人?怎麼竟作了一副俗家裝扮……大概是我看走了眼……」
李儀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轉過頭去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可李持盈卻因此而大為留心。這才發覺跟在皇伯父的那一群內侍宮人里果然是雜著幾個看起來行跡頗為詭秘的神秘人物。之前不覺得,可被李儀一說,她倒覺得那幾人在五王宅好幾處地方稍作逗留時曾經是好象燒過什麼東西似的。難道,竟是皇伯父尋了道士來這裡做法破壞所謂的龍氣?
想想,李持盈先是覺得好笑,旋即又覺得有些不安。雖然皇伯父看來是不會追究什麼了,可看來竟到底還是有些當真了。只不知,這樣的造勢到底是好是壞。
心中忐忑,李持盈一直害怕之後再出什麼別的事情。所幸自皇伯父臨幸過五王宅之後,街上就少了許多謠言。甚至有人說:既然聖人也臨幸過了五王宅,那五王宅粘上龍氣又有什麼稀奇?
這些言論,讓李持盈稍稍鬆了口氣。不過,就算沒有這些直接把李隆基開脫在外的言語,現在的長安城中也根本就沒有人再去關心那些所謂的「龍氣」之類的謠言了。
五月中旬,前任許州司馬參軍燕欽融上書,奏稱皇后韋氏yin亂宮闈,亂議朝政,與相公宗楚客等**亂朝綱,危及社稷……
這樣的奏章,已經不是第一次。可是之前數次卻沒有一封象燕欽融所奏般這樣聲勢震人。一篇文章寫得辛辣無比,淋漓盡致,曆數韋氏一黨近年所作惡事,一樁樁一件件,盡皆可誅。
李顯氣得臉色發青,將那燕欽融召上殿前,厲聲喝問。卻不想那燕欽融也是個骨頭極硬的人,哪怕是面對皇帝的驚天之怒,亦從容應對,字字鏗鏘,擲地有聲。說到最後,反倒是李顯默然不語,無言以對。竟然是一聲長嘆,拂袖就走。
燕欽融長身而起,厲聲相留:「陛下,臣尚未把話說完,還請陛下再聽臣一言……」他一句話還沒喊完,殿下早就聽得七竅生煙的宗楚客已一聲大喝:「左右侍從,還愣在一旁作甚?不速速擒下此惡賊,難道還要任他行兇害了陛下嗎?」
燕欽融大怒,可是還不等他分辯,左右早有殿前當值的金吾衛撲上前來將他擒下。燕欽融不服,一面大聲咒罵宗楚客一面大叫「陛下」。李顯回眸相看,長嘆一聲,正待開口,宗楚客已經沉聲喝令侍從拉下燕欽融。李顯見狀,只得收回想要赦免燕欽融的話,轉身往殿後退去。方走了幾步,還未轉入後殿,卻突聽一陣喧嘩之聲。
李顯愕然回頭,卻驚見一騎於殿下飛奔而過,而殿前石階下卻有一人頹靡於地。細看,才知那倒在石階下的竟是剛才覲見的燕欽融。竟是被人硬生生凌空飛撞在石階下,生生撞破了腦袋,腦漿四濺,流了一地的紅白之物……
捂著嘴,李顯駭得臉色發白,伸出手來指著正立於階前拍手大笑的宗楚客,手指不住地輕顫。站在他身後正冷然望著階下的韋氏,轉過身來望見,忙伸手相扶:「大家,臣妾扶您回長生殿安歇……」
口齒微動,李顯深深望著韋氏,卻到底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默然任由她扶著轉回寢殿。
一場紛亂,不到半天就傳遍了長安,可是宮中卻一直都沒有再傳出任何消息,就是斥責宗楚客擅作主張的都沒有。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大概就又是不了了之了,沒有人知道,此刻寢宮之中,另有一場紛爭。
「夠、夠了……」倒在羅漢床上,李顯捂著頭,嘶聲道:「我不想再聽……」
「大家,你我是夫妻,有些話不管你想聽不想聽,我總是要說的。若是對著您還要遮遮掩掩的,我這日子過得也是無趣」韋氏冷笑,沉聲道:「你明明知道這事兒就是太平在暗裡唆使的,怎麼竟連半聲都不吭呢?難道,您還要等著太平害死了我們母女才開心嗎?」
「夠了」李顯猛地坐起身來,臉色發紫:「說什麼太平害你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香兒,你我患難夫妻,我不忍苛責於你。可你這些年來實在是……」長嘆一聲,他到底不忍怒斥喝罵,只是嘆息:「你再不是從前在房州的那個香兒了……」
韋氏挑起眉,冷笑道:「陛下還提什麼房州?難道那些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安的日子還是享福了不成?你我吃了那麼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才過上舒心日子,難道陛下就真要任由太平她們壞了我們的好日子嗎?」
「太平太平?你怎麼總是疑心是太平讓人來害你呢?那燕欽融之前一直在許州,又何曾與太平有什麼糾葛……」頓了下,李顯啞著聲音道:「惡行昭昭,又何掩悠悠眾口?」
韋氏面色劇變,猛地上前一步似乎要拉著李顯分辯,可瞥見李顯鐵青的面色,卻又有些退縮。最後只是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這一怒而去,當夜便沒有再回返長生殿,而是自喚了宮中的面首,名喚楊均的少年於她的寢宮中尋歡作樂。
這楊均,原不過是個廚子。因做得一手好菜,又生得年少英俊,才入了韋氏的眼,被帶入宮中侍候。自武三思死後,韋氏於男女之事上就更再無忌諱,除了這楊均,另外還有一個喚馬秦客的御醫和一個叫葉靜的面首隨時侍候著。可最得寵的卻還是這楊均。
聽說韋氏與李顯吵了起來,楊均便有些慌:「娘娘,此刻奴在這裡侍候著您,若是聖人知道了可該如何是好?」
「你怕什麼?難道我與你如何,他從前是不知道的嗎?」伸指挑著楊均的下巴,韋氏輕佻地捏了一把,但覺指下滑膩一片,竟比她的肌膚還要嫩上許多。不禁有些情動:「果然還是少年好,這樣的滑膩,哪裡象皇上,早似一截枯柴,摸著都覺扎手……」
「娘娘……」楊均膩聲叫了一聲,雙手合攏,正待擁住韋氏,可眼角一挑,卻是臉色大變,慌忙推開韋氏,騰地一下跳了起來。
韋氏皺眉,轉過頭去。醉眼朦朧中,看清紗幔后怒容滿面的李顯,也是心中一跳。只是到底是夫妻多年,她早摸清了李顯的脾性,也不顯慌張,只拂了拂衣襟,抬起手示意楊均扶她起來。
戰戰兢兢地望了眼李顯,楊均壯著膽子拉起韋氏。這才小心翼翼地沖著李顯施了一禮:「奴,先行告退。」
他躬著身倒退而出,待出了門后剛鬆了口氣還沒直起身就聽到殿里「哐鐺」一聲。李顯怒極的聲音自殿中清晰地傳了出來:「惡奴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