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九節 選票
松香炭火,銅壺山泉。
水沸,壺起,茶沏。
古老的石亭內,茶香縈繞。淡黃的茶水自蓋碗的縫隙間流出,清澈透亮,落在茶盞之中,水珠飛濺,香氣四溢。
松脂的焦香與茶葉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碳烤茶香味。
沏茶之人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起落間夾帶風雷電火,殺伐果斷,轉眼間又靜若大海,諱莫如深,內斂至極。
抬頭望去,那雋秀眉宇盡顯威儀,炯炯雙目不怒自威,彷彿背後有初陽升起,光華萬丈,讓人難以直視。
這張俊秀儒雅,卻不失帝君威嚴的臉,正是被全世界女性熱烈追捧的「盛世龍顏」,其本質就是四個字——霸道總裁。
而相比之下,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就顯得有些平庸,甚至是低俗。
一米七的身高不算矮,但是在一米八五的海拔面前有些不夠看了。長相雖然也算周正,嘴巴是嘴巴鼻子是鼻子,卻也普通,平平無奇。
只有那雙眼睛,明亮而銳利,狼顧鷹視,完全不輸於對方。甚至仔細觀察之下,還有壓過對面的錯覺。
「用茶。」
中年帝王放下茶碗,朝著石桌對面的年輕丞相,做了個請的手勢。
此刻若是換成其他人,世界級霸道總裁親自沏茶送到面前,肯定是受寵若驚,恨不得跪地磕頭,泣感隆恩。
但作為一個騎過巨龍,騎過巨龍他媽的雙料龍騎士,有什麼大場面沒見過?龍母的跪舔他都試過了,一個天榜十名外的菜雞根本不算啥。
陳興拿起茶盞,猶豫了數秒,低頭吹了吹熱氣,呷了一口,然後看著對方,慢條斯理地說道,「神山陛下,雖然我喝了你的茶……」
「但是……」
「在戰爭結束之前,我是不會把貴國公主放回去的。」
趙元愷額頭青筋一跳,面露怒容,差點兒把手中的茶盞捏爆,但他很快又平靜下來,收斂龍顏怒意,深深地吸一口氣,調整心態,和顏悅色地說道,「朕此番邀約,並非為了兒女私情,而是為了大陸之未來。」
陳興並沒有接過話題,而是淡淡地說道,「不過你也不需要擔心,我陳二…不,我陳興是說話算話的,只要你們好好配合,我一定完璧歸趙。」
「完璧」二字,他咬得特別重,似乎在強調某些最壞的可能性。
趙元愷臉上的表情差點兒就綳不住了,茶台下的拳頭死死地攥著,恨不得當場暴起,一巴掌拍碎對方的腦袋。
可他的理智又在告訴他,千萬不能這麼做,不僅小女兒還在對方的手上,不久之前馬蘭四皇子的下場也歷歷在目。
他此刻的表情,像極了被捏住蛋蛋的山猴,痛不欲生,又不敢妄動。
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彷彿沒有聽懂對方剛才的話,看著對方,認真地說道,「這樣吧,我就有話直說了。」
「今天來,是想拜託丞相閣下……」趙元愷頓了頓,壓低聲線,用非常鄭重的語氣說道,「能否在後續的戰爭中,放過沙國的主力軍?」
「讓他們回歸沙漠,維持紅土大陸的軍事平衡。」
陳興不由得眉頭一皺,「這好像不在我們的約定之內
吧?」
對方提出的要求,不僅僅是過分,簡直就是痴人說夢,胡扯八叉。
雖然他很想問候對方腦袋是不是進水了,但他還是保持了外交場合應有的剋制,沒有進一步地擴大矛盾。
他不但不會放過沙國的主力軍,還會窮追猛打,不惜一切代價,在中部荒野將其盡數殲滅。
不說別的,一旦沙國主力軍回到沙漠,就是如魚得水,駱駝在沙漠地形的機動力遠勝於車輛,到時候再想攻打,就是數倍的難度。
「確實不在約定的範圍之內,但我仍然希望閣下能顧全大局,對紅土大陸的未來有更加長遠的考慮。」趙元愷說道,語氣十分誠懇。
「讓我放虎歸山?」陳興歪著脖子,臉上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傻子,「說真的,如果我答應你了,那估計是我腦袋進水了。」他拐彎抹角地罵對方。
「沙國毀我城邦,屠我百萬子民,此等血仇若是不報,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我王國威嚴何在!」
陳興字字鏗鏘,剛勁有力,一付正氣凜然的派頭。
「你說得對,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按理犯罪者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面對陳興的發難,趙元愷氣定神閑,輕撫著修剪整齊的鬍子,緩緩說道,「但是……」
「為大事者,當不屈小節,你的目光應該放得更長遠一些。」
「維持大陸的軍事平衡,有利於局勢的穩定。」趙元愷說道。
「我看是維持你們青國的心理平衡吧?」陳興冷笑道。
趙元愷不可置否地點了下頭,「你應該知道,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想看到一個過分強大的紅國。」
陳興搖著頭,嘲弄道,「弱小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趙元愷沒接話題,轉而說道,「聽說你打算競選人類生存委員會的委員長?」
陳興眉頭微皺,透露這個消息的,恐怕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師傅大人——守護者拉姆斯登。
他面無表情看著對方,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默認了。」趙元愷說道,然後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如果你想獲得神山的這一票,就應該照我說的去做。」
「那是不可能的!」陳興搖頭說道。青國的一票固然重要,但要以放虎歸山為前提,那不要也罷。
「丞相如果能心懷慈悲,放沙國一馬,薩拉丁九世必然知恩圖報,把他的那一票交給你。」
「這樣一來,紅土大陸三大王國眾心所向,等於拿下了半個世界的選票。」趙元愷誘惑道。
陳興眼睛微微一眯,兩張關鍵選票,確實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
他猶豫了數秒,再次看向對方,開口道,「我勸你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只怕我答應你這個條件,還不用等到戰爭結束,我這個宰相就要被本國民眾推上斷頭台了。」
「民可載舟,亦可覆舟,你作為君王,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別的都可以談,但白虎城的屠城之仇……」陳興重重地放下茶杯,茶水飛濺而出,「必須血債血償!」
「否則,我無法給任何人交代。」說完,陳興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