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節 君臨
當陳興趕到戰場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
營地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撕碎的帳篷和生活用品。
「老大,老大你終於回來了!」
火咀雙眼通紅,忍不住哽咽,「鐵炮、熊奔,他們,他們……」
陳興走進醫療帳篷,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閉上眼睛。
兩具支離破碎的身體,勉強拼湊在一起,已經看不出人形。
恍然間,兩張熟悉的面孔浮現他在眼前。
矮壯結實的鐵炮,一天到晚板著臉,跟別人碰杯的時候肯定一口悶,無論杯子有多大。他脾氣粗暴,看不慣就罵人,但只要有兄弟跟他借錢,他會把整個錢袋砸在桌上。
圓滾滾的熊奔,臉上總是帶著憨憨的笑容,看起來膽小老實,但只要打仗,他永遠擋在兄弟們的前面。他總說他脂肪厚,子彈就像撓痒痒。
沒想到歷經兩世,他們始終沒有逃過戰死沙場的命運。
陳興心中悲戚,卻死死地咬著牙關,握緊拳頭,不讓淚水流出來。
他是統帥,慈不掌兵,所有人都可以流淚,唯獨他不可以。
坐在屍體旁邊的葉陽白柳起身抱住他,靜默無聲。
許久過後,陳興逐漸平復了情緒,朝葉陽白柳問道,「她去哪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阿麗雅。
「她放下我后,就去銀鷹領了。」
「她有說什麼嗎?」陳興又問道。
「她說她要血洗銀鷹領,為她的將士們報仇。」葉陽白柳說道。
「好,我這就過去。」陳興轉身就要走,葉陽白柳卻一把抓住他手臂,認真說道,「你可要好好勸勸她,她現在是國之君王,可不能亂來。」
「嗯……」陳興點了點頭,但其實他心裡巴不得阿麗雅大鬧一場,替他,替死去的弟兄們出口惡氣!
不過看到粗略清點的傷亡名單,陳興終於長出一口氣。
雖然這次損失不小,人員傷亡達到四千多人,但因為葉陽白柳及時趕到,挽回了大部分瀕臨死亡的前雷光團成員和中高級軍官,還不至於傷筋動骨。
最可惜的是鐵炮和熊奔,但也正因為兩人的犧牲,拚死拖住暴食君主,才保全了大多數。
這時候項彩蝶也過來了,紅著眼睛,朝陳興道歉,「對不起,是我太無能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陳興拍了拍項彩蝶的肩膀,安慰道。
短暫的交流過後,陳興就坐上蕾西的蠍尾獅,趕往銀鷹領。
此時,銀鷹領上空的景象,如同末日降臨。
無數利刃戰車探出雲層,密密麻麻的刀片反射著陽光,寒芒閃爍,令人頭皮發麻。
無數持劍的六翼熾天使懸浮在空中,遮天蔽日。
兩顆巨大的金色豎瞳立於當空,注視著下方的城市,睥睨眾生。
城牆上站著一圈巨劍盔甲,冰冷沉默,寂靜無聲。它們身後是大片深藍斗篷的幻影刺客,肅殺之氣彌天蓋地。
它們正是世界排名第二的御靈軍團——毀滅軍團。
曾經繁華的街道現在空蕩蕩的,民眾們早就嚇破了膽,躲在家裡關門閉窗,不敢出來。
「為什麼國主還不出現?」「衛家的人都死絕了嗎?」「他們是準備拿我們當犧牲品了嗎?」
面對滅頂之災的壓力,民眾們怨聲載道,已經沒有了對王族的敬畏。
「衛海棠你個膽小鬼!」「衛家沒一個好東西!」「衛家老三活該被人打殘廢,成天好勇鬥狠,惹是生非,就是個禍害!」「還有那個衛老二,不學無術,還學人尋找真愛,其實就是個撿破鞋的蠢貨,害得全國民眾跟著受罪!」
有的已經控制不住情緒,開始破口大罵。殺人誅心,也不過是如此。一時之間,衛家數百年的根基劇震不已,一派風雨飄搖,大廈將傾的跡象。
這幾年,衛海棠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頻頻闖禍,俗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民眾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一些牽連,可偏偏衛海棠是個護短溺愛的父親。民眾們有苦說不出,是敢怒不敢言,怨氣一直積累到今天,契機之下,終於徹底爆發了。
白銀堡里,衛海棠心急如焚,來回踱步。
「老祖,還是讓我出去吧,不然衛家這幾百年的基業,就要毀在我手中了啊!」
「孫兒,莫急,莫急……」衛天宇安慰道,「我等苦心經營之所,還不至於這麼脆弱。」
「可是……」衛海棠欲言又止。
「這幾天我查過不少資料,那金瞳魔女性格跳脫,恣意任性,經常不按規矩出牌,只怕你出去見面,當場就被她格殺。」
衛天宇聲音慈祥,「我已經將情況告知拉姆斯登。」
「我與他尚有幾分微薄交情,等他來了,我們再做打算。」
「金瞳魔女火燒烏鴉市,殺孽太重,現在為了挽回名聲,應該還不至於下令屠城。」
「你就耐心等等吧……」
得了定心丸,衛海棠終於平靜下來。只要拉姆斯登願意前來,一切還有轉機。
此時,銀鷹領上空,一隻飛獅馱著兩個人飛過高聳的城牆。
「她在那邊!」
飛獅扇動蝠翼,沖向高空。
雲層的末梢,一架黃金戰車探出半個車身。車頂上坐著一名窈窕少女,翹著白生生的小腿,腳丫子搖晃著,悠閑隨意。
「咦,兩位愛卿居然在一起?」看到乘坐蠍尾獅飛來的兩人,少女露出意外的表情,隨即露出尖尖的虎牙,展露笑顏,「看到兩位愛卿能相親相愛,團結一致,本公主甚是欣慰……」
可話說到一半,少女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晴天轉陰,一百八十度大變臉!
只見她目光咄咄逼人,盯著陳興,「你怎麼摟著我女朋友的腰?」
陳興像是觸電一般,急忙縮回摟在蕾西腰上的手,解釋道,「風太大了,怕掉下去……」
「那你就掉下去啊。」阿麗雅沒心沒肺地說道。
「呃……」一時之間,陳興竟然無言以對。
「呼啦!」
蠍尾獅扇動蝠翼,在戰車上方盤旋了一圈,這才落下車頂。
這是蕾西刻意所為,為的是叮囑陳興一句,「我們的事情,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了。」
「曉得。」陳興低聲回答。
即便蕾西不說,他也不會自尋死路。
「參見主上。」陳興一下飛獅,馬上就行君臣之禮,單膝下跪。他這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免得阿麗雅又提剛才的事情。
原本在外面不需要行跪禮,但蕾西也被迫跟著單膝下跪,「參見主上。」
「怎麼,開不開心?」阿麗雅很自然就搭上陳興的肩膀,然後指著遠處地平線上的白銀堡,「等下我就拆了它,替你出口氣。」
陳興本想說一句「謝主隆恩」,但感覺太穿越了,改為嘿嘿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大概阿麗雅妖嬈又可愛的樣子勾起了過往的回憶,陳興下意識地伸出手,摟住對方的小蠻腰,彷彿一對站在山頂上眺望風景的小情侶。
「手……」阿麗雅撇了他一眼。
「什麼手?」陳興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的手。」阿麗雅耷拉著眼皮,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陳興終於聽懂了,急忙縮回手,插進褲兜里,吹了聲口哨,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在他身後,蕾西銀牙咬碎,死死地盯著他,一對美目快要噴出火來。這個無恥之徒,剛欺辱完她,又來欺辱她的戀人,就算碎屍萬段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你去叫陣。」阿麗雅說道。
「好!」陳興點頭,從戰車上一躍而起。
叫陣這種事情,肯定要男人去做,沒道理讓兩個女人去陣前叫囂,多影響美女形象啊。
「哈拉!」
一架哥布林戰機飛出領域,陳興踏在戰機背上,朝著白銀堡方向飛去。
可還沒飛出多遠,木製戰機就承受不住重量,稀里嘩啦地散了架。第二架戰機飛出,陳興跳了過去,繼續飛行,然後又散架,又派出第三架。
每架戰機只能飛出一段距離,到了第四架的時候,一架利刃戰車從戰車群中飛出,八匹夢魘馬蹄踏烈火,從後面追上來。
陳興跳上戰車,兩指併攏朝,後方的阿麗雅揮了一下,以示感謝。
戰車停在白銀堡上方,陳興鼓足中氣,大聲喊道:「衛海棠,枉你為一國之主,不顧千年傳統,故意毀壞榮耀決戰!」
「做出如此背信棄義,豬狗不如之事,你還有什麼顏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勸你早點兒放棄抵抗,出來受死!」
聲音遠遠傳去,白銀堡里卻毫無動靜,沒有人出來。陳興鼓足力氣,準備繼續叫陣,卻見前方金光一閃,一道巨大的拱門憑空出現。
拱門通體黃金,古樸敦厚,門框上鐫刻古老的繪畫,彷彿經歷了無盡歲月。
莊嚴的聖樂自虛無中傳來,彷彿一千架風管琴同時鳴響,氣勢恢宏,衝破雲霄。
「哐當!」
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一位白袍老者走了出來。
鶴髮童顏,精神矍鑠,正是世界守護者拉姆斯登!
與此同時,白銀堡中響起清澈的鳥叫聲,陽台上飛出一隻銀翅鳥,在空中體型急速放大,瞬間遮雲蔽日,展露鯤鵬之姿。
鳥背上站著兩男人,一個中年,一個老邁,正是銀爪公國國主衛海棠和他的祖父衛天宇。
「怎麼又是你個老頭子!」
不知什麼時候,阿麗雅來到陳興身後,聲音脆亮,如同出谷黃鶯,悅耳動聽,但內容卻談不上舒適。
「一天到晚多管閑事,也不怕摔壞了骨頭!」阿麗雅小聲嘟嚷著,然後面露威嚴,朝衛海棠爺孫一指,高聲道,「銀爪公國違反規則在先,本公主出手在後,完全符合王者宣言的補充條款。」
她看向拉姆斯登,宣佈道,「世界守護者,你可以回去了!」
拉姆斯登與衛天宇對視了一眼,轉頭面向阿麗雅,紅潤的臉上帶上了幾分討好的陪笑,「公主殿下,您說的對,他們確實違背了榮譽決戰的規則,但是……」
「但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阿麗雅強勢地打斷拉姆斯登,質問道,「你是想帶頭破壞王者宣言,包庇某些人嗎!」
「不,不是……」拉姆斯登連忙否認,表情十分局促。作為世界規則的守護者,卻被扣上破壞規則的帽子,其中尷尬可想而知。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阿麗雅眼中燃氣金色火焰,同時空中的兩顆大眼球緩緩轉動,金色豎瞳鎖定拉姆斯登,毀天滅地的威壓瀰漫而出。
「這,這……」
拉姆斯登額頭直冒冷汗,似乎進退兩難,顯得十分狼狽。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掃過阿麗雅身邊的陳興,頓時一亮。
「公主殿下,請等等,容我跟這位陳統帥說幾句話。」拉姆斯登請求道。
「跟他?」阿麗雅有些意外地看著陳興,似乎沒想到拉姆斯登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僅是阿麗雅,陳興也沒想到,而且心裡慌得要命。拉姆斯登的表現,就像他們私底下有什麼聯繫一樣。
這可是背主的大忌,隨時面臨滅頂之災。
「守護者大人,在下人微言輕,您是不是弄錯了?」陳興趕緊撇清關係。
「沒錯,就是你!」拉姆斯登絲毫不給陳興辯駁的機會,「你是這場榮耀決戰的直接發起人,同時也是銀爪方違背規則的最大受害者,你的態度直接決定了這起事件的正義性。」
「這……」陳興看向阿麗雅,用目光徵詢對方的意見。就算要私底下談,那也得主子同意才行。
阿麗雅思考了一會兒,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最後點頭同意了。
「陳統帥,這邊請!」
不等陳興做出反應,拉姆斯登就抓住他的手腕,飛到雲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