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節 回歸
Dr2618-3-9，am10：15
龍牙山脈北，山林深處。
春雨如油，山水如畫，這句話若是放在青國的首都丹金，或許還能成立，但是放在紅土大陸最靠北的巨龍山脈，由於緯度低，海拔高，氣候偏寒冷，春天下的雨是凍雨，不僅落在身上像刀子割，還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非常討厭。
山谷中，石頭和茅草搭建的小屋裡，燒著火，火上架著一口大鍋，柴火驅趕了外面的寒氣，暖暖的很是舒服。
火堆旁坐著兩個男人，盤著膝蓋，穿著山民常見的粗布衣服，肩上披著竹葉做的蓑衣。
「水開了。」
身材高瘦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掀開木頭鍋蓋，大團蒸汽冒上來。他用行軍杯往滾開的水裡一舀，再在扔上一小把茶葉，濃郁的茶香頓時散發出來。
「這是大嶺山的土特產，竹葉香茶，大人試試。」高瘦男一邊遞過去，一邊介紹，「這茶用山泉水澆灌，種植半年，採摘后晒乾，再用七次的竹炭烘焙而成，混合著咖啡般的炭烤味和竹葉的清香。」
「嗯……」
另一個男人接過茶，喝了一口，又繼續看著火光發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大人還在想作戰會議上的事情？」高瘦男人問道。
兩人從說話的方式到臉上的氣質都和身上的山民服裝格格不入。
他們確實不是本地人，而是前來剿匪的遠征軍最高統帥陳興和他的參謀總長林詩遠。
林詩遠是從銀鷹領那邊趕過來的，雖然說是剿匪，但實際上是面對水鼬的部隊，必須謹慎對待。陳興把林詩遠調過來，就是為了遇到特殊情況，身邊有個人可以商量。
最近這幾天，陳興被一個叫「莫里德」的參謀搞得心情煩躁。
這個莫里德是紅龍公國第二集團軍的一名參謀。距離這裡最近的駐軍是第二集團軍，所以按照慣例，剿匪由陳興主持，部隊則就近調遣。
而莫里德就是第二集團將派來跟陳興溝通的。
原本事情很簡單，就是陳興發號施令，調派過來執行剿匪任務的部隊聽令就是，可偏偏這個莫里德是個「杠精」。
無論陳興提什麼作戰方案，對方都要反對一番。按理說，陳興是將，對方是兵，根本沒什麼好爭的，更何況第二集團軍是蕾西的部隊。連自家的主子都不敢反抗，下面的小參謀就更不用說了。
可偏偏事情就是這麼詭異。這個莫里德是冰藍城第一軍事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有些持才自傲，仗著理論知識紮實，滿口專業名詞，動不動就什麼大縱深戰術、林地作戰守則、戰爭心理學等等。陳興是野路子出身，專業名詞都不懂幾個，實際打仗可以，但紙上談兵不行。
在這上面，陳興吃了不少癟，每次都被對方說得啞口無言，想發作又發作不起來，畢竟他是一軍之帥，要以理服人。
也正因為如此，陳興才火速把林詩遠調過來，至少身邊得有個懂文化的才行。
結果林詩遠的理論知識也只是跟對方不相上下，兩人爭來爭去，硬生生把作戰會議變成了學術研討會。
「你說……」陳興做了個握把的動作，「明天開會的時候，我忽然拎出把斧頭來，那個書獃子會是什麼表情？」
陳興齜著牙，臉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大人要是這樣做，可就中了長公主的圈套。」林詩遠說道。
「圈套？」陳興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明所以。
「你覺得以長公主的性格，會喜歡這樣的下屬嗎？」林詩遠問道。
陳興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蕾西是屬於性格特彆強勢的女人，連他這底層傭兵出身的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出身高貴的長公主。
「她是在借刀殺人。」林詩遠說道，「她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自己不喜歡的人。」
「這樣一來，她還可以把全部責任推到你頭上，來個一石二鳥。」
「既能損壞你的名聲，又能肅清內部。」
「嗯……」陳興沉吟著，點了點頭。
自古以來，忠臣和杠精的外在表現都是一樣的，都是直言不諱，甚至冒死進諫，只是前者為國為民，後者是為杠而杠。
出發點不一樣，結果自然不同。這個莫里德，明顯就是後者。
作為一名參謀，挑出錯誤，據理力爭，避免作戰失利，這都是對的，至少在大多數人看起來，就是在履行職責。
但實際上，沒有一種策略是萬無一失的，都有冒險成分。如果一直執著於理論，雞蛋裡挑骨頭，反而會導致錯失戰機。
可民眾是愚昧的，分辨不出披著忠臣外皮的杠精，一旦處置不當，就會落下殺害忠良的壞名聲。
話又說回來，蕾西敢在他背後搞小動作，難道是還沒被干夠？都已經被干成那樣子了，還有心思耍小聰明，真不知道那賤女人是怎麼想的。
等處理完山賊回去，一定要讓她好好明白明白，誰才是王。
這點兒小伎倆，就算他陳興看不出來，難道他身邊就沒有人能看出來嗎？是欺負他們遠征軍沒有人嗎？
他們遠征軍可是人才濟濟……
他正想著，小楊剛好從外面進來，一張馬臉上透著傻氣。他當場就像電腦當機，心裡的嘀咕戛然而止。
其實小楊也是個人才，開車又好，性格又老實，又有奉獻精神，這麼好的助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說服自己，小楊是個人才。
接著他又想，會不會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否則以蕾西的智商，應該不可能主動招惹他。
要知道，招惹他的代價，蕾西根本承受不起。
而事實上，正如陳興所想，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確實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變巨蜥城格局的大事。
三天前，蕾西忽然接到薩洛德大公的傳召。
趕到國主大廳，剛推開門，蕾西就看見站在門口等她的父親。雖然對方面容嚴肅，卻難掩其眼中的欣喜。
「女兒，我的好女兒，諾瓦薩德回歸了祂的榮耀！」
薩洛德大公激動地流出了眼淚，一把抱住自己的大女兒，聲音里充滿了歉意，「我的公主，我的乖寶貝，讓你受委屈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諾瓦薩德回來了！」
接著，薩洛德大公將情況做了詳細說明。
幾個月前，紅龍諾瓦薩德忽然遭到不明生物的重創，躲到時空暗流深處，陷入了沉睡。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祂終於養好傷，蘇醒過來，重新聯繫契約者。
聽到這個消息，蕾西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跪坐在地上，眼睛空洞地望著王廳的穹頂，久久沒說一句話。
眼淚禁不住地流了出來，滑過姣美的臉龐，落在光潔如鏡的水磨石地板上。
「噢，我的心肝寶貝……」薩洛德大公心疼地說著，「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受了不少委屈，但現在我們應該高興，諾瓦薩德回歸了，一切困難和痛苦都離我們遠去了。」
「可是……」蕾西環抱著自己的肩膀，痛不欲生，「有些東西一旦改變了，就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我發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薩洛德大公面露嚴肅，雙拳緊握，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我宣布，紅龍的長公主，將會是諾瓦薩德的下一個契約者！」
「不，父王……」蕾西搖了搖頭，說道，「把這個機會留給哥哥吧，我不會把命運交給不確定的因素，我會憑藉自己的力量登上王座。」
「哦，我的公主，你是我的驕傲。」薩洛德大公看著自己最出色的女兒，一對虎目中充滿了慈愛。
「父王，我只有一個要求！」蕾西目光一凝，恨意濃烈得猶如實質。
她咬著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你承諾，會為我殺了陳興！」
薩洛德大公臉色微變，「什麼，你要殺陳興？」
「他不僅是我的敵人，更是馬里斯家族的絆腳石！」蕾西恨恨地說道，「只有殺了他，才能保證家族的未來！」
「可是，可是……」薩洛德大公面露猶豫，「他是女王的人。」
「我沒有要求現在，但你必須承諾我，承諾那個為家族吃盡苦頭的女兒，只要找到機會，必須殺了那個混蛋！」最後一句話，蕾西幾乎是吼出來的。她對陳興的恨意，已然不死不休。他們之間，只能活一個，不共戴天。
「好好好，我答應你，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他。」薩洛德大公答應道。
「謝過父王。」蕾西站起來，鄭重行禮。
片刻之後，當會面結束，坐在王座上的薩洛德大公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實在不願意跟這位新起之秀的年輕人為敵，他甚至起了招對方為女婿的想辦法。連老謀深算的衛海棠都被打敗了，這樣的人才如果能為自己所用，就能進一步擴大紅龍公國的勢力。
只可惜，自家女兒與對方勢成水火，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聯姻的想法也只能拋棄。找到機會，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