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個舉手之勞,真的不應該幫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他上地方藝校的第三年。
那是一個酷熱的盛夏,從來就沒有走出過鎮子的母親忽然到學校來找他,神色悲傷的告訴他一個消息,他的姐姐快不行了,難產,大出血,正在縣人民醫院搶救。
他獃獃地看著母親,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了。
母親說,姐姐嫁到那個暴發戶家裡之後,那家人的兒子對姐姐不好,經常對姐姐又打又罵的。就在姐姐快生的那天晚上,那個人還用力把姐姐推倒在地上,因此造成了大出血。
他什麼也顧不了了,以往再多的不理解,再多的埋怨,最終都化成了對親人的擔憂與惶恐不安。那可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姐姐啊。
他發了瘋的趕向汽車站,沖向正要開動的班車,沖向縣人民醫院。在醫院裡,那個暴發戶的兒子,他的姐夫,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站在搶救室門前的過道里。
他平生第一次,對另外一個陌生人,憤怒地揮起了自己的拳頭。
由於搶救及時,姐姐活下來了,母子平安。而他,跪在虛弱的姐姐的病床前,他哭著說:「姐,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氣你了,你也別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姐姐總是寬容的,她總是那麼容易的包容和原諒了不懂事的弟弟的一切一切。
再後來他考上了北音,忙碌的學習生涯里,母親時不時把姐姐的消息告訴他,比如姐姐又生了一個女兒,如今老大上小學了,老二讀幼兒園中班……
他認真地聽著,替姐姐高興。
有子女陪在身邊,姐姐想必一定更快樂。
成名之後,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緊張之餘想起遠在鄉下的姐姐,他會給姐姐寄補品補身子,給兩個外甥寄書包,寄鉛筆盒,還會寄學費。補品與鉛筆盒姐姐收下了,但是學費卻不要,說是自己還有留存,不讓他破費。
每一次,姐姐收到東西之後,都會打電話給他,聊上那麼一會。他聽得出姐姐是高興的,發自內心的那種高興。
至於姐姐身邊的那個人,他一直當那個人不存在。
他並不認為姐姐需要那個人,如果可以,他完全可以養姐姐一輩子,讓姐姐衣食無憂。
「鋒子,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母親見他發了好一會的呆,明白他的心結,搖搖頭道:「過去的事情咱就讓它過去吧,鋒子,你姐現在很好,這樣就夠了。」
他不說話,心想,姐姐應該還可以更好的。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說道:「媽,你放心,我這就打電話給姐姐,看她什麼時候有空,跟著你們一塊上節目,我們這一家子人,少了姐姐哪行呢?」
說巧不巧,好不容易姐姐也答應上節目了,卻偏偏在節日錄製前夕,姐姐打電話來說,家裡出了點意外,節目被迫延遲。
這一天下午,劉玉鋒從錄製棚里出來。最近他求得一首新歌《想起遠方的你》,一併收錄在他的那張新專輯里,錄製過程很是順利,這是第二次錄製,還有些後續工作沒有完成,預計下個月初就能完成。
他想起上次接恩師殷玲教授上節目的時候,在老師宿舍樓下遇到了任飛揚教授,說要向他索取一張新專輯,這事他記得,只不過由於車禍,把打造新專輯這個事情給延後了。
新專輯弄好后,他會第一個給任教授送過去。
走出錄音棚,不知道從哪裡聽到消息,有一小撮粉絲守在錄音棚外,一見他出來,這群小女孩們紛紛涌了過來,像小鳥般嘰嘰喳喳的叫他:「劉老師」,索要他的簽名。
陽光明媚,他的心情甚好。
到地下停車場取車,開出來沒多久,電話鈴響,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明星的號碼一向是個人隱私,他的電話號碼從不會給粉絲,除了父母親人,老師朋友之外,再沒給其他什麼人,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是個清冷的聲音,略帶些沙啞。
「是劉玉鋒嗎?你過來一下301,你姐與你姐夫都在。」
簡短利落,以他對聲音的敏感,他一下子想起那個煙花般美麗的女子。
是納蘭。
來不及確認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電話號碼的,劉玉鋒便被她的下半句話震驚了:「你說什麼,我姐在301?」
納蘭姑娘從不多話,只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他趕忙驅車趕往301。
301醫院的導診台前,納蘭微微側身,一身白衣,簡單明快。不知怎的,他忽地就想起了那個車禍的晚上,他依稀記得,當時的她是穿了一條長袖的白裙子,當然,當時的場面如此的混亂,她抱著他滾下山坡,自己也受了傷,那條白裙子應該是一片血污,沾上了他的血,還有她自己的血,想必是不能再穿了吧?
沾了血的白色衣服是很難洗得乾淨的。
他的心裡劃過一絲歉疚,尋思著是不是該賠人家一條白裙子。
看到他,納蘭朝他招手,讓他過來,指著身後的一輛推車道:「醫生說,你姐夫病情危重,本來約好蔡木生教授手術的,不想蔡教授到國外參加醫術交流會去了,這一下子找不到其他的醫生可以主刀,你姐夫很害怕,在醫院裡嚎啕大哭。我送爺爺過來做例行檢查,剛好碰上了,就給了電話你,舉手之勞而已。你姐也在那邊,你過去看看吧。」
一聽到是那個人,劉玉鋒英俊的臉上,神色就變了。他心想,這個舉手之勞,真的不應該幫。
此人是暴徒,多年前,他就不只一次接到母親的哭訴,說這傢伙如何如何的虐待他的姐姐,不然的話,也不會發生姐姐生孩子大出血,差點連性命也送掉的事情。
他對此人一向沒好感,或者說,他恨這個人。
他朝後面的那輛推車看了一眼,車上睡著一個人,隱約判斷得出就是那個人。現在的那個人,再沒有往昔那般蠻橫跋扈,賾使氣指。他真的像一個真正的病人般,委蔫的睡在推車上,沒有一絲生機的氣象。
在他的旁邊,劉玉鋒看到了他親愛的姐姐。此時的姐姐,由於擔心與焦慮,鬢邊的白髮似乎又多添了幾撮,眼角的皺紋也加深不少。看到弟弟望了過來,她無神暗淡的目光里瞬間放出光來,含著希望熱切地望著她親愛的弟弟,待看到對方只不過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的時候,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目光復又暗淡下來。
納蘭剛開始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看了那邊一眼,說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既然到了301,哪能撒手不管?我讓爺爺給了電話蔡教授,蔡教授答應了,今天晚上會坐飛機趕回來,這樣的話,最快明後天就能做手術了。放心吧,我問過了,你姐夫只要動了手術,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而且,蔡教授在電話里也說了,手術成功的機率很大。」
站立一旁的劉玉鋒沒有一點反應。
納蘭終於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微蹙了彎彎的黛眉,側頭看他:「怎麼了?」
劉玉鋒緊抿著嘴唇,扭頭看向別處:「其實他不過一個普通人而已,不值得如此上心。」
納蘭怔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漸漸深遂起來。
劉玉鋒抬手看腕錶:「我待會還有事情。你幫我姐安排得如此周全,改日我一定與我姐一起上門致謝。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再也沒有朝那邊再望上一眼,徑自走了出去。
納蘭漂亮的丹鳳眼微眯了一下,轉頭看了一下後面,後面的那個他的姐姐,那個長相看起來跟她自己實際年紀相差甚多的農村中年婦女,失望而悲傷地垂下頭,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