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這個中國女孩,容不得人小覷
劉玉鋒猛然自沙發上坐了起來,茫然四顧,見自己正坐在家裡,夜幕降臨,屋子裡一片黑暗,四周寂靜,哪有什麼水聲,哪有什麼狂風驟雨?
他只不過做了一個夢而已。
但是夢裡的情景實在是太真實了,彷彿親身經歷了一般,他都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
怎麼會這樣,難不成他臆造了一個當晚出事沉船的夢境么?
他按住太陽穴,心想,是不是半個多月前的沉船給自己的內心留下陰影了,所以,才有這樣的夢境。如此說來,自己有必要去做一下心理疏導了。
這個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是袁珊珊打過來的。
電話那頭,他的小師妹,遠在西藏的袁珊珊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問他下了節目沒有?當然,她並不是關心他上節目的事情,她說,她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她姐姐,但是她姐姐都沒有接。她打了她姐姐家裡的座機,接電話的人說剛跟她姐姐通了電話,說沒事,就是出去辦事了。袁珊珊想讓他到她姐姐家裡看看,看到她姐姐回來,給她報個平安。
他隱隱覺得,袁珊珊很緊張她的姐姐納蘭,特別特別的緊張。而且,袁珊珊好像很怕她姐姐會出事。
他覺得有些好笑,納蘭那麼大的人了,能出什麼事情?又不是小孩子。
頓了一下,袁珊珊又說道:「二哥哥,我姐姐上段時間生了一場大病,這才剛恢復過來。你說那麼恐怖的颱風天氣里,她一個人跑出去幹什麼呀,淋了全身濕透才跑回來,一直在發高燒,嚇得我半夜三點鐘送她去301,掛了好幾天點滴才把肺炎控制住。我都不明白,她怎麼就那麼不愛惜自己呢?」
他驚跳起來,手機差點掉到地上:「納蘭生病住院了,還得了肺炎?」
他怎麼沒聽她說起過?
不過再想想,這段日子以來,他自己都自顧不暇,也沒有時間跟她聯繫,當然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那你姐......」他澀澀地問道,「病好了沒有?」
他想,在那麼恐怖的颱風天氣里,納蘭非得要出去,只怕是去見重要的人吧。這個世上,對她而言,除了那位讓她念念不忘的前男友,還能有誰呢?
他搖頭,覺得心頭一片苦澀。
「好得差不多了。」袁珊珊道,「只是現在有時候還在咳嗽。」說到這,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二哥哥,你不是跟何主任很熟嗎?幫我去拿些何氏特製的枇杷膏給我姐好不好?何主任的枇杷膏對咳嗽最有效了。」
「這有何難?」他笑道,「放心吧,小師妹,我現在就過去拿枇杷膏,然後給你姐送去。」
「那就謝謝二哥哥了。」電話那頭的袁珊珊這才高興起來,又說了幾句話之後才掛了電話。
得知她生病的消息,意外而突然,他終究拗不過心底的那份思念,起身取了車鑰匙,開車去了北音,向何主任要了兩瓶枇杷膏,再調頭去她的住處。
敲開她家的門,開門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表妹,而是一位身形高挑,金髮碧眼的外國姑娘。
那名外國姑娘看到他,微愣了一下,又再次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持著非常熟練的普通話問他:「你是……小鋒?」
他被她的這個稱呼驚到,他也像剛才這位外國姑娘打量自己一般,認真打量了這位姑娘一番。他確定,她絕對不會是雁行千里。
這個世上只有雁行千里才會叫他:「小鋒」,他不明白這位外國姑娘緣何這樣叫他。
外國姑娘看出他的疑惑,不由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叫小鋒,我看過你的照片,在納蘭的相冊里,不過那個時候的你好小哦,應該是你就讀地方藝校時候的照片吧。人倒是成熟了不少,越長越英俊了,不過這樣貌輪廓還是差不多的。」
他有些說不出話來。這位外國姑娘口中的納蘭,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納蘭嗎?這位前副高官的親外孫女,現任中央集團軍楊軍長的親生女兒楊納蘭,怎麼會有他當年就讀藝校時候的照片?
他覺得面前似有一團白霧寵罩,他所認識的納蘭,他無比熟悉的納蘭,此時此刻變得如此的陌生,他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她。
「小鋒,進來坐吧。」外國姑娘很是熱情,她操持著熟練的普通話,主動自我介紹,「我是維麗婭,也就是納蘭的師姐,我叫露西,我們的導師就是義大利著名作曲家羅福特先生,我此次就是陪著導師到北音講學的,我很久沒有見到維麗婭了,所以特地過來維麗婭這邊,跟她敘敘舊,順便幫她看下房子。」
他當然知道,平日里納蘭是一個人住,周末的時候,她的表妹才從北音回來,跟她一起住。
「露西師姐,你好。」他禮貌地伸出手去,與她握手。
露西是個中國通,懂得中國人的客套,於是也很熱情的伸出手去,與他握了一下。
然後,她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小鋒,你恢復得很好哦,頭上的傷都看不出來了,這301的醫術真是杠杠的。我記得維麗婭當晚回來的時候,粉色的T恤沾的都是你的血。她說起你的情況,說輪船翻了,她持著手電筒,在河面上搜索了近兩個鐘頭,費了好大的力氣,一連救了好幾個人之後,才發現了你。當時你在漩渦邊上,就要掉進漩渦里去了。她拼盡全身力氣游過去,把你拉出來,再游回到岸邊,在抵達岸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累虛脫了。」
他震驚得不能自已。他的命是納蘭救的?怎麼可能?納蘭怎麼會跳下河去救他,他記得很清楚,納蘭根本不會水,而且,還是一見到水就害怕的那種。他當然不會忘記,上段時間她在北音的池塘邊上,看著池塘里綠幽幽的水,臉色刷的變得蒼白的事情。
再說了,不是有消息證實,自己是因為太幸運了,被河水衝到岸邊,才撿回一條命的嗎,怎麼現在又變成是納蘭跳下河去救的他呢?而且,那個颱風的晚上,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納蘭不是去見她的前男友了么?
他心中疑竇頓生,如叢林的灌木般瘋長,千頭萬緒,卻又不知道從何處問起。
露西看他臉上的表情千迴百轉,忽地就明白了:「維麗婭沒有告訴你?」
他愣愣地問:「告訴我什麼?」
露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於嘆了口氣:「看來維麗婭真的是鐵了心要走了,她居然連這個都要刻意隱瞞。」
「納蘭要走?」他再度被露西拋出的這枚重型炸彈震住,他失聲道,「她要去哪裡?」
露西深深嘆氣:「小鋒,你還是進來吧,所有的事情,所有你的疑惑,我都可以給你答案。因為維麗婭在義大利治病的時候,我爹地就是她的主治醫師,而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維麗婭的。」
那一年,露西二十歲。
她考取了義大利最有名的音樂學府,是作曲系的一名學生,閑著無聊的時候,也會到父親開的醫院裡玩。
她想見見父親口中所說的那個中國女孩。
父親說,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堅毅的女孩,重度感染,重度昏迷,多器官衰竭,世界上最頂極的抗生素聯合用藥都用上了,才勉強把感染控制住。父親說,這女孩的身體,只怕是要廢了。
在重症監護室里,她看到了那個渾身插滿管子的女孩,一個很漂亮的中國女孩,雖說傷病已經使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子虛弱得風一吹便能吹跑一般,但是她總是帶著嫻靜的微笑,眉宇間那一抹沉靜與堅強讓人心疼。
在那個女孩清醒的時候,她去跟那個女孩說話。她知道她叫做納蘭,高三學生,就快要高考了。納蘭告訴她,自己已經通過了北音的專業考試,拿到了通行證,只等參加完高考,就可以上她心目中期盼的學府了。
不過,現在這個願望好像不太可能實現了。
因為,40度的高燒已經燒壞了她極有天賦的嗓子,醫生告訴她,這一生可能與唱歌無緣了。
說這個事情的時候,納蘭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在敘說別人的事情。但她還是被震驚到了。露西知道,一個熱愛唱歌,並打算為歌唱事業奉獻一生的人,如果沒有了歌喉,那是怎樣的滅頂之災。
露西很同情這個中國女孩,她想幫幫她。於是,露西找到了她的院長父親,請求她的院長父親,發動所有的關係,替那個中國女孩尋找能夠治好她嗓子的大夫。但是,很多國外的大夫來了,又搖著頭走了。因為,誰都知道,這是一場命中注定,是那個女孩命中的浩劫,誰也無能為力。
所有醫生都走了的那天晚上,露西不敢進去病房去打擾那個中國女孩,她就在窗外看著,看著那個中國女孩抱著膝蓋坐了一夜。露西以為她會哭,但是沒有,那個中國女孩就樣靜靜的,沒有打擾任何一個人,暗自在舔自己的傷口。
露西相當震驚於這個中國女孩的忍耐,按她的思維,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會瘋掉,但是這個中國女孩太理智了,理智得讓人震驚,她不僅沒有瘋掉,而且僅僅用了一天一夜的時候就接受了她目前的處境與現實,她快速的以另一種方式轉移了自己的痛苦。
露西很清楚的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午後,電閃雷鳴,大雨傾盆,但是這個中國女孩的話比外面的的閃電和雷聲都讓她震驚。因為這個中國女孩說,露西姐姐,我不能唱歌了,我能跟你學作曲嗎?
露西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告訴這個中國女孩,作曲系對於學生的天資要求非常高,視唱練耳缺一不可,而且,對鋼琴的要求也出奇的高。這個時候,她看到這個中國女孩笑了。
這個中國女孩說,鋼琴嘛,不是問題。因為她打小就跟著名師學鋼琴,現在這技藝,應該達到演奏級了吧?
一向自負的她不相信這個中國女孩說的話,在女孩出了重症室,轉入普通病房的時候,她特地移來一部鋼琴,讓這個中國女孩彈給她聽。在她聽到這曲子的調子揚起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中國女孩,容不得人小覷。
露西與這個中國女孩成了好朋友。
露西很喜歡這個堅強的中國女孩,有空的時候,她就到醫院來陪她說話,替她解悶,教她一些作曲的技法。還有,她也會跟這個中國女孩說自己的初戀男友,還有說班上最帥的男生。
中國女孩靜靜的聽著,靜靜的微笑。
更多的時候,露西發現,這個中國女孩會抱著筆記本電腦沉思,屏幕上打開的畫面里,是一個很漂亮的中國男孩,年紀與這個中國女孩相差不大的中國男孩。電腦里幾乎都是這個男孩的照片,有開心的,有憂愁的,還有搞怪的。露西還發現,每每這個中國女孩看到這些照片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臉上會不經意的流露出會心的笑容來。
她問過中國女孩,這個漂亮的中國男孩是誰。中國女孩告訴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一個很有音樂天賦的朋友,如今在中國一流音樂學府里就讀,將來一定前程無量。
中國女孩還告訴她,這個中國男孩是她親愛的弟弟,叫做:「小鋒」。
露西猜不出這個中國女孩與那個漂亮的中國男孩之間的關係,直到有一天,中國女孩病情反覆,再度進入重症監護室,持續幾天的昏迷,心電、血壓監護器一直在報警,令得一干醫生措手無策。這個時候,露西忽地就想到了那個中國男孩,她把手提電腦捧進了重症監護室,她搜索出那個中國男孩的照片,她呼喚著中國女孩的名字,她說,納蘭,你睜開眼睛看看,小鋒啊,這是你親愛的弟弟小鋒啊。你不是一直想把病治好,再回去見他的嗎?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一定要好起來,快點回北音看他啊......
奇迹便在那一刻出現了。
她看到旁邊的心電、血壓監護器慢慢恢復正常,不再報警,看到熬了幾天幾夜的醫生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她頓時明白了,那個漂亮的中國男孩對於病床上昏迷著的中國女孩,具有何等重大的意義。
但是中國女孩不會再對她說什麼,她只是一再的強調,這是她親愛的弟弟。
後來,中國女孩開始點開郵箱,看那個漂亮的中國男孩給她發的郵件,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時候會笑,有時候會流淚,更多的時候卻是在沉默,但露西發現,自此至終,她一封信都沒有回給那個男孩。
露西問過中國女孩原因,中國女孩只是淡淡的告訴她,不讓他知道她現在的狀況,他就少一份牽挂,就會更專心向學。只要對他是好的,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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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年的時間,中國女孩整整用了一年的時間,手術,復健,腿上傷上的整形,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她超乎常人的堅強意志,連老天都做了退讓。她恢復得很好,除了體質差一點之外,其他都沒有什麼大礙了。
當然,嗓子是一個例外,無法挽救的例外。
第二年,她通過了露西所在的那間義大利最著名,而且在世界也享有盛名的音樂學府的考試,並且被著名的義大利作曲家羅福特先生相中,做了他的首席大弟子,並有了一個外國名字,叫做維麗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