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迂迴對抗
烏孫新王朝聲勢高漲,赤谷城的經濟也達到了空前的繁榮,百姓對於新政權的擁護也是世人皆知,如今就連龜茲也明目張胆的與新王朝結親,婚事辦得隆重熱鬧,幾乎整個西域的王族都去道喜,儼然不把泥靡放在眼裡。
泥靡身受重傷,僥倖討回一條命,當下只能是保命要緊,哪裡顧得上劉燁在赤谷城如何風光,百姓又是如何擁護元貴靡。起初,須其格一收到消息就來找泥靡抱怨,將劉燁等人統統罵個遍,但眼看著泥靡氣成內傷,有時候竟然口吐鮮血,以後她聽到風聲就再也不敢到處說了,唯恐泥靡禁受不住打擊傷得更重。
可是,劉燁想要吞併烏孫草原的野心越來越明顯,原先新王朝的領地只限於赤谷城為中心的幾個小部落,但隨著新政權受到更多人的支持,周圍的部落都想擺脫泥靡的統治,轉而投奔劉燁,甚至連駐守草原的將士們也都軍心渙散,頻頻與萬年的手下接觸,看起來像是起了謀逆之心。
「母后,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那邊又有了新動靜?」泥靡一看須其格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知道形勢不利於自己。
須其格點頭又搖頭:「哪有啊,沒什麼的,靡兒,你現在好好養傷,啥都不要想,等你養好了傷,就去把那賤人抓回來,狠狠地治她的罪。」
「放心,我感覺身子好了許多,相信再過不久,就能帶兵打過去了。」泥靡康復的信念相當強烈,他的身體確實也好了些。
「是嗎?真的快要好了?」須其格看他面色紅潤,心裡開始動搖起來,這些日子有太多委屈要傾訴,她一個人就快承受不住了。
「當真,母后,我怎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泥靡坐了起來,握著拳頭捶打著床榻,咬牙道,「那幫賊人在赤谷城風光快活,根本不把我這個大王當回事,豈有此理,我會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草原之王,誰才是正統的烏孫昆莫。」
「可不是么,靡兒,劉燁那個賤人太過分了,她以為她有多了不起,從前先王讓她做王后,還不是因著他們之間的那點私情。不過是個漢女,居然妄想著統治烏孫,大王你看得起她,保留她王后的位置,她可倒好,勾搭外面的姦夫用劍刺傷了你,好一個心腸歹毒的惡婦啊!」須其格拍打著雙手,念叨起來就沒完沒了。
「這還不算什麼,那賤人有命逃出去,還不知道消停,竟然膽大包天立元貴靡為王,還成立啥子新王朝。哎呦,老天,誰不知道她想奪權都想瘋了,元貴靡那麼小的孩子,他懂個屁啊,還不是得由那賤人說了算。她,她,她這是明擺著跟咱們過不去……」
須其格瞅了眼泥靡,看他不動聲色,連忙又道:「靡兒啊,你知不知道,那賤人把弟史嫁給龜茲王子啦,龜茲那個軟蛋大王這回竟也耍起了威風,親自去赤谷城求親哪!賤人當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就答應了,她養了弟史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關鍵時刻能幫上自己一把么!潑出去這盆水,換來龜茲的援助,我看她做夢都會笑醒。」
泥靡垂下眼帘,緩緩說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弟史和絳賓就成親了啊,那賤人一向精於算計,她怎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當然是儘快促成這門親事了。日後絳賓若是做了龜茲國王,那龜茲也就順理成章成為她的狗腿子了。」
須其格越說越氣:「還有哪還有,咱們草原周圍的那些部落,都眼紅赤谷城的百姓日子過得好,私下裡偷偷跟他們來往,還有兩個部落首領乾脆就宣布投靠新政權了……」
話音未落,泥靡一拳揮下,震碎了床頭半尺厚的茶几,水壺茶杯摔個粉碎,茶水也潑得滿地都是。
須其格張大了嘴巴,看見泥靡那拳頭裂開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汩汩往外流,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靡兒,靡兒,你,你別動氣……為,為那賤人,不值得,不值……」
「你說有兩個部落已經投靠了新王朝?」泥靡惱怒地瞪著須其格,「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我……你……」須其格慌亂地擺手搖頭,「我怕你生氣,怕你的傷勢加重,娘是擔心你啊,靡兒,娘是為了你著想……」
「住口,你明知道任由他們胡作非為,下場有多嚴重,這種事居然隱瞞不報,你是不是想看著我死?看著我的王位被別人搶走?」泥靡氣極敗壞地沖須其格叫道。
「不是啊,不是啊靡兒,你聽我說……」須其格嚇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娘心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看著你死。娘知道你這王位得來不易,娘也希望你能世世代代傳下去,誰要是敢來搶你的王位,我第一個就衝出去殺了他……」
須其格嗚咽道:「娘,娘只是沒法子啊,你的傷一天不好,娘就跟著擔驚受怕,那些將士他們只聽你的話,誰會搭理我一個女人……」
泥靡深吸口氣,語氣放緩下來:「你說,將士們不聽指示?難道連他們也起了謀反之心?」
須其格猶豫了許久,不得不點頭道:「我聽說,軍營中的將士,和萬年的手下有來往……」
「萬年不是死在莎車國了嗎?」泥靡難以置通道。
「是啊,我也這麼以為,不過聽說他還沒死,有人親眼見過他的。他回到那賤人身邊,幫她一起密謀奪權,真是個該死的傢伙。」須其格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藉以掩飾自己的無能,「靡兒啊,咱們這可怎麼辦哪,那賤人存心要置咱們於死地,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泥靡緊蹙眉頭,思量片刻,道:「即刻發兵征討叛賊,決不能再縱容下去。」
須其格愣了下,難以置信地反問道:「那,那誰帶兵呢?靡兒你看誰靠得住?」
泥靡掀起被褥下了床,忍著胸腔傳來的痛楚,緩慢地穿上外衣,帶上佩劍:「我親自帶兵,明日一早出發。」
須其格看著泥靡一步步走遠,心裡急躁得不得了,卻又不敢上前阻止,懊惱自己一時嘴快,卻又打心底里慶幸,還好泥靡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還得縱容劉燁猖狂下去。這一回,泥靡見識到了她的毒辣,以後絕不會再護著她了。
泥靡決定帶兵征討新王朝,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萬年這裡,他早就收買了幾位曾經的下屬,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及時作出防範。
「母后,泥靡他等不下去了,明日就會帶兵打過來。」萬年連忙將情報稟報給劉燁。
「好,老子等他很久了!」常惠大叫一聲好,拍案而起,「還就怕他不敢來呢,明天是吧,哼,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上次那一劍沒刺中他的心臟,現在咱們都知道刺哪邊他才能死,肯定不會再失手了。」
「常將軍莫衝動,泥靡的聲勢大不如前,就算雙方交起手來,他也未必是我們的對手。」師中對於即將到來的爭戰還是比較樂觀的,「新王朝的成立是順應民意,他泥靡卻是盡失民意,我們犯不著為他拚命,只要拖延住戰況,時間一久,泥靡必敗。」
「對,對,師大人說的沒錯。」清靈為師中幫腔,笑眯眯地對常惠說,「現在是他著急咱們不急,再說,小嫽姐姐應該就快回來了,如果此行順利,帶來了大漢支持王后的好消息,量他泥靡也不敢不聽。」
「大漢支持又如何?」萬年攤開雙手提出異議,「支持我母後繼續做泥靡的王后嗎?就算泥靡願意不追究,免去母后和弟弟謀反的罪名,我也絕不接受!我們好不容易成立新王朝,爭取到了自由,怎能親手放棄?大漢不可能賜死泥靡,畢竟他出身正統,這樣做只怕會激起王族的怨恨!」
劉燁微笑著安撫道:「萬年,你也不要激動,我們只是不希望造成無辜的傷亡,若是可以避免傷亡,阻止泥靡發動這場戰爭,那豈不是更好。「
「是,我明白母后宅心仁厚,見不得將士傷亡百姓受苦,但泥靡那人喪盡天良,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為了他的面子和王位,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母后要是寧願捨棄新王朝,只求息事寧人,我不會同意的,打死我都不同意!」萬年執拗地表態,轉而看向圖奇棠,「你也說句話啊,你能眼睜睜看著我母后再被那小子欺負?」
圖奇棠和劉燁相視一眼,說道:「你母后不是這個意思,不希望造成傷亡,不意味著放棄。新王朝既然有存在的必要,我們就不能棄暗投明。況且,一山不能容二虎,泥靡容不下元貴靡也是必然的,我相信你母后不會讓元貴靡身處險境。」
劉燁點點頭:「不錯,我明知道泥靡容不下元貴靡,又怎會重蹈覆轍。常將軍,萬年,我不會放棄新王朝的,也不會向泥靡示弱。我的主張是採取拖延戰術,盡量避免傷亡,如果能等到小嫽姐姐回來最好,等不到的話,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聞言,常惠和萬年都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你們以為又是怎樣?」清靈好笑地說,「如今咱們要民心有民心,要支援有支援,就算比兵力,也不見得會輸給泥靡。泥靡手下的兵將都不是傻子,誰願意打毫無意義的仗呢,都是烏孫人,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麼意思。況且咱們也是為民請命,真心實意為老百姓著想,相比泥靡那個狂王暴君,誰才是值得擁護的君王,想必大伙兒心裡都清楚。」
「這樣最好,打不起來也就沒有傷亡。對方又不是匈奴人,喊打喊殺的實在沒必要。」常惠重又坐下來,給自己倒杯茶,「說到拖延戰術,我倒是跟匈奴人學到不少,該怎麼打,我想我已經有對策了。」
萬年依然愁眉不展:「將士們打不起來,也許有可能,但是泥靡那傢伙鐵定不會放過咱們的。萬一他用什麼陰損的招數算計的話,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師中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樣,「他用陰招,我們就見招拆招。」
「行,我看行,帶兵打仗有我和萬年,師大人給咱們做軍事,泥靡那小子必敗無疑。」常惠指著屋子裡的人,分配好各自的任務,「清靈和教主就留下來保護王后和大王,不用擔心前線的事,為了咱們的新王朝,大傢伙兒都加把勁兒。」
「是了,你們在前線迎戰,我們在後方支援,誰來了也不怕。」清靈挽住了劉燁的手臂,笑吟吟地望著圖奇棠,「有教主在,我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王后就用不著我多照顧了,我還是去照看孩子們吧!」
圖奇棠溫柔地看著劉燁,他們的眼神充滿了信任,師中看在眼裡心下釋然,他們才是並肩走到最後的愛侶,他也不必過多牽挂了。
常惠和萬年出發的時候,赤谷城中的百姓都來送行,拿出家中的糧食衣物送給隨行的將士們。即使將士們百般推辭,百姓還是想盡辦法把這些東西塞進他們的行李。平凡的老百姓沒有能耐上前線去打仗,只能用這種方式表示支持,給將士們打氣助威。
泥靡此次借著剷除叛賊的名義攻打赤谷城,別說是百姓們心裡不服,就連他的屬下部將也是頗有微詞。不過,軍令如山,他們既然身為烏孫的將士,就不得不服從君命,硬著頭皮上了前線。
常惠與匈奴對戰多年,熟悉他們擅長的迂迴打法,輕而易舉就將泥靡的將士耍得團團轉。而萬年有不少昔日的部下,加上他早就買通的眼線趁機煽動,有好幾支隊伍投降新王朝。
泥靡雖然自稱帶兵,卻連馬也騎不了,只能坐在馬車裡指揮。對方打法靈活多變,而他的屬下又軍心不穩,這場仗打起來異常吃力,他並沒有討到半點好處。但泥靡決定的事,從來就不會輕易改變,他帶著對劉燁無窮盡的恨,咬牙苦撐,就算拼到最後也要拼到底。
前線時不時傳來好消息,赤谷城中的百姓為之雀躍歡呼,清靈最開心的就是收到師中的信,聽他說戰場上的事,再講給劉燁聽,給她增加信心。
「王后,又有好消息,目前為止,泥靡手下自願投降的將士有好幾千了……」清靈抱著師中寫給她的捲軸,小跑著來見劉燁,「王后,你看哪……王后……」
清靈停頓下來,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大驚失色,丟下捲軸衝過去:「王后,你怎麼了,這是……」
劉燁面色慘白,額頭上布滿豆大的汗珠,她趴在書岸上渾身都在發抖,雙手顫巍巍地拿著羅帕擦拭嘴角的污物。
「王后,你這是哪兒不舒服嗎?」清靈連忙拉過她的手,給她把脈,「你別著急,我給你瞧瞧……」
「靈兒,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最近總是覺得身子虛弱使不上勁兒,一天到晚冒冷汗,剛吃下去東西就要吐,睡覺的時候也不安穩,經常做夢,很早就醒來了。要麼就是睡得特別沉,從中午就發困。唉,可能是天氣冷了,受涼了吧!」劉燁看向清靈,勉強的笑了笑,「不礙事的,我這幾天沒休息好而已,調理一下就沒事了,你可不要告訴圖奇棠,免得他為我擔心……」
清靈的神情有些凝重,問道:「這種情形有多久了?你舒服怎麼不早告訴我呢?之前我看你的反應也沒有這麼強烈啊!」
劉燁想了想,道:「嗯,應該有段日子了,之前元兒登基,弟史出嫁,又要提防泥靡打過來。大家已經夠忙的了,怎麼好意思讓你們為我操心。現在這場仗終於打起來,前線的戰況又對我們有利,我反倒放心了,所以這些癥狀都跑出來了。」
清靈來回為她把脈,兩道眉毛皺成了一團,好半晌才放開她的手,低下頭去。
「靈兒,怎麼了?」劉燁看她似有難言之隱,追問道,「我的身體很糟糕嗎?」
清靈咬著唇,抬眼看向她,眼裡閃爍著淚光,劉燁從容地笑道:「沒關係的,靈兒,就算我得了不治之症,也沒什麼,只要我能捱到戰爭勝利,就能死而瞑目了……」
「不要,王后,你不要這麼說……」清靈眨了下眼睛,淚水嘩啦啦地流淌,「都怪我,是我該死,是我害了你……」
「靈兒,你說什麼呢,我患了病,跟你有什麼干係。」劉燁輕嘆了聲,有些傷感道,「說句心裡話,我捨不得離開你們,烏孫的局勢尚未平定下來,元兒還小,圖奇棠他回來沒多久,我想多陪陪他……」
「王后,你不會死的,你,你只是……」清靈自責道,「我說了,都怪我害了你,如果當初不是我自作主張,擔心你的身子承受不住藥力,偷偷給你換了補藥,也不會連累你遭這份罪。」
劉燁怔怔地看著她,忽然想到了某個她不願意想的問題,清靈點了點頭:「你懷孕了,已經三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