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逼就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逼就範

耗時數月的對戰,比的是雙方的耐性,誰若是存不住氣走錯一步棋,那就會一錯再錯直至滿盤皆輸。泥靡徒有十幾萬的兵力,但由於他之前做過割讓部落等等令人失望的舉動,使得軍心渙散,無法集中全力攻打新王朝。

常惠和萬年帶領的軍隊雖說只有區區數萬,但勝在團結一心,又有烏孫百姓的極力支持,與泥靡對抗也不覺得實力太過懸殊。萬年利用昔日部下,招降了一部分的將士們,泥靡怒極攻心之時,聽到探子來報,劉燁身懷有孕的消息,隨即心生一計,轉憂為喜。

泥靡故意引退為進,引萬年一步步陷入他的圈套,以其人之道換其人之身,安插了不少眼線,挑唆萬年瞞著常惠夜襲草原。萬年被暫時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再加上他恨泥靡入骨,等不及要將他押往赤谷城接受世人的懲治,無論常惠如何規勸,還是不肯改變心意。

正如常惠預想的那樣,這是泥靡設下的陷阱,萬年剛入草原就被抓個正著,面對泥靡的羞辱,他恨不能一死了之。

萬年寧願死也不願成為泥靡用以要挾劉燁的籌碼,他被事先埋伏的幾名壯漢五花大綁動彈不得,他知道自己這次又走上了絕路。不過,這還不算是結束,泥靡費盡心思活捉他,無非是為了逼迫劉燁就範,只要不給他留下這個機會,他就休想如願。

泥靡得意洋洋地打量著神情悲憤的萬年,卻見他眼底那抹堅毅的神色,彷彿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說時遲,那時快,泥靡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巴。

萬年的決定是咬舌自盡,他犯下的錯理應由他自己承擔,但泥靡先他一步,阻止了他自行了斷的念頭。咬破的舌流出絲絲血跡,卻不足以致命,泥靡伸出手來擦拭著他唇邊鮮紅的血,胡亂在他臉上塗抹著。萬年惡狠狠地瞪著他,含糊不清地怒罵道:「混賬,畜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沒有你,這場仗我真不曉得該如何打下去了。而且,我和王後分隔多日,再次相見總要有所準備才好,所以我還要給我心愛的王後送一份大禮呢!」泥靡拍打著他的臉頰,一下比一下用力,眼底依然盛滿了笑意,「你啊,從小脾氣就這麼倔,你鬥不過我的,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說過你會付出代價的,你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我不殺你,因為留著你大有用處,好兄弟,幸虧你來了。」

萬年猛烈地搖頭,想要擺脫他的鉗制,泥靡放開手,拿著侍衛遞過來的手巾,反覆擦著手背上的血跡,眉頭皺成川字型,寫滿了厭惡與嫌棄。

「泥靡,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牲,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是生是死還要你點頭才算?哼,今晚我既然來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也絕不會給你留任何機會!」萬年仰起頭,睜大雙眼瞪著死對頭,「新王朝很快就會佔領這片草原,你這個大王也做不了幾天了,我只不過比你先走一步,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哈哈……」

「趙子卿,你真是變了,小時候的你多麼溫文爾雅,我甚至還有一些嫉妒,因為你真的很有才能。不過,你怎麼只長年紀不長腦子呢,是不是這麼多年想要證明自己,想到都發瘋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喪盡天良,只為登上王位不擇手段,那麼你呢?你又比我好多少?你不也是對權力充滿了嚮往么,別說什麼報答父王母后之類的話,也別說你犧牲小我成全大義!狗屁,全都是狗屁!」

泥靡坐下來,冷冷地看著他:「你和我是同一類人,依仗著自己又幾分小聰明,就不甘落於人后,不甘心平平淡淡過一生,總以為自己生來就是不平凡的,遲早要做出一番功績的。可惜,你沒有與生俱來的王族身份,你再努力也只能為人臣子,一輩子為人做牛做馬。不錯,我承認你是個有本事有抱負的男人,如果你稱王,想必也能有所作為,但那又怎麼樣呢?這只是如果,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烏孫的大王,你永遠都不能跟我比!」

「在這片草原上,有能力有本事的男人太多了,但草原之王只有一個,那就是我!不服氣也沒用,這才是事實!有時候我在想,王后當年要是沒收養你,你可能會像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放馬牧羊,過著平靜的生活。而我要不是出身王族,應該也會如此,也許我們還真能成為好兄弟,閑來無事之時,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對未來充滿希望。」

萬年低下了頭,他果真變了嗎?為何泥靡竟會看透他的心?自從父親去世,他就決定憑藉自己的力量成為強者,他不要再寄人籬下,最後落得個慘死異鄉的下場。劉燁和翁歸靡待他很好,但那終究不是親生爹娘一般的好,更多的是出於內疚出於補償。他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他也不想虧欠別人太多,所以他付出了加倍的努力,只為證明他不是一無是處。

記得打第一場勝仗的時候,他很開心,彷彿擁有了全世界,但隨後的幾場勝利,模糊了這種快樂的感覺,一切變得理所當然,他原本就不是普通人,他有能力做到這一切。翁歸靡封他為烏孫大將軍的時候,他不過十七歲,這種殊榮在其他人看來是至高無上的,他也為此著實興奮了好久。但同樣的,這種快樂沒有延續多久,他的心就像是個無底洞,再多的讚譽也填不滿。他總覺得自己還可以做得更好,可以擁有更多。

他和泥靡的對立興許是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當時他被泥靡打得頭破血流,卻連吭也不敢吭一聲,因為他怕得罪了烏孫昆莫的兒子,會給父親帶來麻煩,他知道他們身份懸殊,就算自己被打死了,父親也不敢找烏孫昆莫理論。

長大之後,他成為了風光無限的烏孫大將軍,泥靡這位出身正統的世子卻乏人問津,籠罩在種種殊榮的光環之下,萬年的心也開始了變化。他未必就比泥靡差,他只是沒有很好的出身,但沒有好出身,靠自己的努力也能彌補,兒時被欺辱的記憶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上,從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現在卻很有可能成真。

他要將泥靡從雲端上拉下來,狠狠地踩在腳底,讓昔日高貴的世子,也嘗到任人欺凌的滋味。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有資格跟泥靡相較高下。

原來,他高估了自己,結果還是他輸了,即使他的能力比泥靡更強,即使他付出的努力比泥靡更多,他這個大將軍還是沒有資格跟高高在上的昆莫相比。人生來就不是平等的,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也得不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有些人往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

萬年深感疲憊,他開始迷惑,為什麼他拼了命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他不奢望取代泥靡稱王,他只是要把一個不稱職的大王受到應有的懲罰。為什麼他會敗得這麼慘,他犧牲了快樂,犧牲了愛情,只是要得到一個公平的對待啊!

輸了,這回他徹底輸了!枉費父王母后對他的期待,枉費常將軍對他的教導,枉費父親對他的疼愛!他沒有好好珍惜自己,窮盡一生只為見證一個殘酷的事實!

萬年閉上雙眼,他要保留僅存的尊嚴,無論如何不能在泥靡面前流淚。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他牢牢記住這句話。

「看起來你像是認命了……」泥靡觀察著他的神色,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對嘛,做人應該有自知之明,貪圖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只會讓自己活得太累。」

萬年冷笑道:「這話是說給你自己聽的吧,好不容易坐上了王位,你竟然還敢貪圖更多,活該你受盡折磨。」

「你不懂,你果然不懂。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女人,折磨也是快樂的。」泥靡眼中浮現出迷幻的神色。

「愛?」萬年重複道,笑得更大聲了,「我沒聽錯吧,你這種人也會說愛?泥靡啊泥靡,你太叫人噁心了,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也沒人會愛你,你這個想愛想瘋了的可憐蟲……」

「住口!」泥靡起身衝過去,揚手就給他幾巴掌,打得萬年眼冒金星,「趙子卿,你現在是我的階下囚,你沒資格在我面前說三道四。你想死是嗎?隨你的便,但我告訴你,就算你死了,我也有法子讓王后乖乖回來。你信不信?你敢不敢跟我打賭?」

泥靡那張近乎瘋狂的臉,萬年看了心下一寒,他確實瘋了,他說得出做得到。哪怕付出一切,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

「你不信?你還是不信?」泥靡抓住泥靡的頭髮,強迫他正視自己,「王后她和你一樣,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她比你更愚蠢,她會為了不相干的人犧牲自己,別人的性命永遠比她自己的更重要。」

「趙子卿,萬年,你好歹做了她這麼多年的兒子,又為烏孫流過血賣過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不會眼睜睜看你死的。」泥靡騰出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佩劍指向萬年,「我說過我會送她一份大禮,勢必讓她畢生難忘,毫不猶豫地回到我身邊……」

萬年盯著雪亮的刀刃,一顆心噗通噗通狂跳起來,遇上泥靡這種瘋狂的傢伙,連死都變成了奢望。他不知道泥靡會如何折磨母后,他好後悔,他真是罪該萬死。

常惠發現萬年失蹤,便想到了他很有可能趁夜襲擊泥靡。常惠不敢耽擱,連忙向師中說明始末,師中當即前往赤谷城,將萬年行刺泥靡一事稟告給劉燁。

「萬年他在泥靡手上?」劉燁驚呼了聲,身形一晃,險些倒在地上。

圖奇棠連忙攙扶住她:「燁兒,你別著急,我這就去把萬年救出來。」

「不,沒用的。」劉燁拉住圖奇棠,凄然道,「泥靡設計抓到了萬年,就不會輕易讓人把他救走,你這一去,恐怕也是危險重重,我禁不起更大的打擊了。你不要走,我不許你走。」

圖奇棠怕她情緒激動傷及身體,安撫道:「好,好,我不走,你冷靜點兒,我們再想對策。」

清靈急得團團轉:「這個萬年,平時不是挺機靈的,怎麼關鍵時刻就犯糊塗了。就連常將軍都看出來泥靡使詐,他還一股腦兒地往前沖。常將軍知道他落在泥靡手上,差點兒就要帶兵殺過去了,要不是師大人再三阻攔,只怕現在已經全軍覆沒。」

劉燁眼圈泛紅,依偎在圖奇棠胸前,只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快要喘不過氣了:「怎麼辦,現在怎麼辦?難道要我放棄新王朝不成?」

「不可以,萬萬不可以!」清靈匆忙阻止道,「王后你現在放棄,那咱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泥靡他心狠手辣,怎能容忍烏孫有兩個昆莫,他仗著手裡的兵比咱們多幾倍,他才不怕咱們跟他拚命。但是新王朝的百姓怎麼辦?前來投奔新王朝的大臣們怎麼辦?還有元貴靡,他的處境最危險,泥靡若是打過來,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劉燁慌了心神沒了主意,淚水漣漣地望著圖奇棠,「可是萬年他有危險,我不能視而不見,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們都是我的孩子。萬年從小失去父母,他很懂事很乖巧,小心翼翼地討我歡心,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這個孩子受了太多委屈,我就是他的依靠,我不能讓他失望。元兒是先王最後的囑託,我辜負先王太多太多,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元兒。」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劉燁哭倒在圖奇棠懷裡,急促地呼吸著,就像是要昏過去。

「清靈,快,你快給她瞧瞧……」圖奇棠將劉燁平放在矮榻上,用力掐了下她的人中,清靈也趕過來給她扎針。

「教主,我現在讓王后好好睡一覺,等她醒來應該就沒事了,我們走吧,別打擾她。」清靈拉了下圖奇棠,「師大人還在殿外候著,他就是怕王后傷心過度,才讓我轉述,沒想到我這麼沒用……」

「你已經儘力了。」圖奇棠看了眼熟睡中的劉燁,悄聲走開,「好,我們去見師大人。」

不一會兒,劉燁醒過來了,無聲地流著眼淚,望著頭頂的房梁發獃。忽然,有一名宮女躡手躡腳走進來,跪在榻邊輕聲道:「王后,烏孫昆莫給您送來一份禮物。」

劉燁怔了怔,看著這個眼生的宮女,瞟了眼她手裡的紫色木盒,沉聲道:「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宮女微微一笑,呈上木盒:「奴婢的來歷無關緊要,不過王后要是錯過這份禮物,一定會遺憾終生。」

劉燁坐起來,咬著唇看向那木盒,不用多問此人是泥靡派來的,但她何時混進宮來,為何沒人發現異樣,仍是令劉燁惴惴不安。泥靡居然能在新王朝安插眼線,是否也掌握了她的近況?

宮女看出劉燁的遲疑,跪著前行幾步,舉高木盒又道:「請王後過目。」

「你明目張胆闖進來,就不怕沒命回去嗎?」劉燁自然不能不問緣由就打開盒子。

宮女不以為然地笑道:「奴婢的命卑賤如草芥,怎比得上烏孫大將軍呢!」

劉燁心頭一震,顫聲道:「賤婢,休得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聳聽,王后打開盒子看看就知道了。」宮女索性將木盒放在劉燁腿上,起身站在一旁,「奉昆莫口諭,請王后即刻回朝,否則,後果自負。」

劉燁感覺到木盒的重量,心底深處的陣陣寒意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的雙腿開始顫抖,木盒隨之來回晃動,劉燁連忙用雙手按住盒子,深吸幾口氣之後,緩緩地打開木盒。

「啊……」劉燁還沒剛發出來尖叫,就被身旁的宮女用羅帕捂住了嘴,她瞪著眼睛淚水奪眶而出,雙手死死地掐住木盒,手背上直冒青筋。

木盒裡放著一隻血淋淋的斷手,手腕處的白骨清晰可見,已成紫灰色的手背上依稀能辨認出圓形的傷痕,那是萬年常年征戰沙場的烙印。萬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足有上百處,多半是他練武的時候太過用力自己弄傷的。記得萬年有一次墜馬,撞翻了馬廄,摔傷了筋骨,半邊身子都不能動,整條手臂都血肉模糊。

劉燁親自照看他半年,直到他能下床走路,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塊銅錢大的傷疤,是被碎木刺穿所致,這道傷疤至今都沒痊癒。

「萬,萬年……」劉燁艱難地喚出聲,雙手捧著木盒,捨不得放下,嗚咽道,「孩子,我的孩子,母后沒能保護你……」

宮女沒耐心聽她慟哭,急道:「他還沒死,不過是斷了一隻手而已,王后要是再不回去,昆莫接下來送給你的就是他的碎屍。」

劉燁來回搖頭:「不要,不要,千萬不要……」

「王后,那你走不走?」宮女將劉燁從榻上拽起來,逼問道。

劉燁合上木盒,閉上雙眼,含淚點頭:「好,我跟你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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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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