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方法派

李建國是一個很虐的導演，凡是他導的戲，男女主角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2004年，拍仙劍一，虐死了林月如和靈兒，老胡獨自帶孩子；

2005年，拍天外飛仙，小七和童遠（胡戈）只有百日姻緣，之後老胡獨自帶孩子；

2011年，拍軒轅劍，虐死了玉兒（劉思思）和寧珂（唐煙），最後還特么是老胡獨自帶孩子。

而在2009年的仙劍三里，更是將虐字發揮到了極致，不僅把主角團虐得死去活來，就連配角都死了一大片。

估計在他們看來，不弄死幾個，不足以體現他們的深度。

我可去你的吧！

一身白袍、身背長劍的周瑾，看著工作人員們在李建國的指揮下，布置徐長卿的靈堂，忍不住吐槽道。

白色的靈幡，白色的燈籠，還有兩支白色的蠟燭，中間擺著靈位，上書「蜀山徐長卿大俠之靈位」。

周瑾都忍不住懷疑這劇本上，是不是徐長卿已經被寫死了，只是後來發現太悲劇了，所以才臨時改的。

畢竟，在老胡當主角的時候，男二和女主是最危險的，幾乎沒一個有好結局的。

周瑾暗暗吐槽，在他身後是二十來個白衣的蜀山弟子，站得筆挺，只有陳陽拿著劍鞘瞎幾把捅，打打鬧鬧的。

主角團陸陸續續就位，除了霍劍華，這就更證實了周瑾的猜測。

老胡、劉思思、唐雪見，還有茂茂和花楹，都沒什麼變化，只有唐煙一身素服，反而更顯俏麗。

不是那種少女感，而是一種成熟女人的魅力，只可惜她一笑就全部破功了。

因為馬上就要殺青了，大家都挺開心，唐煙拉著老胡說說笑笑的。

「各部門準備！」

「鏡頭OK」

「錄音某問忒」

「好，Action」

大家飛快地切換狀態，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尤其是唐煙，上一秒還言笑晏晏，下一秒立馬悲痛不已地跪下。

蜀山的弟子們，排成隊列，雙手抱拳，周瑾則雙手成劍指狀，照著武術指導設計的動作，瞎比劃了幾下，大聲道：

「人生本是一團腥穢物，塗搽模樣巧成魔」

「千古迷人看不足，萬種狂心」

「六道奔波浮更沉」

念完之後，周瑾上前一腳將徐長卿的佩劍踢起，雙手接住，瞎掄了幾下，然後高舉向天。

這個動作其實是個暗號，躲在一旁的道具師，看見周瑾的動作，立馬開啟鼓風機。

於是一股狂風呼嘯而過，吹得靈幡飄舞，蠟燭忽明忽滅，周瑾忽然就明白了透心涼是什麼感覺。

他強忍著寒冷，握住手中劍，雙腿卻忍不住直哆嗦，太尼瑪冷了。

蜀山的道袍夏天穿熱死，因為不透氣，冬天穿又凍死，因為不抗風，除了好看，屁用沒有。

眾人抬頭假裝四處看看，靈堂里跪著的紫萱好像看見了什麼似的，在她的眼裡，應該是看到了一隻撲棱蛾子。

她跟著撲棱蛾子追了出來，對著天空喊：「長卿……長卿……」

如果再配合上此生不換的音樂，「願這愛世代相傳，依依目光，此生不換……」

這應該是一段很催淚的戲，可就是這樣的畫面，唐煙居然華麗麗地笑場了，眼裡還帶著淚呢。

「噗嗤，哈哈，對不起導演……」

唐煙平時愛笑，演戲的時候也喜歡笑場，這一點導演都已經習慣了，只好面無表情地道：「重來。」

於是鼓風機再一次開啟，周瑾蛋疼地再一次經受了寒風的襲擊。

最重要的是，我好不容易醞釀好了情緒，你這一笑我也想跟著笑，搞得我特么情緒都不連貫了。

好在鼓風機的輸出實在太高，唐煙自己估計也冷得夠嗆，第二次終於忍住了笑，沒搞出什麼意外來。

「解，離，破」

繼續下一場，周瑾單膝跪下，將手中劍重重地立在地上，然後開始自己的表演。

「上士聞道，勤而習之」

「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下士聞道，大笑之」

「不笑，不足以為道！」

周瑾帶著自己的師兄弟們，一起舞劍，一起吟誦，送徐長卿最後一程。

這一段周瑾是下了大工夫的，宋陽送他的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他雖然沒看完，但也大有收穫。

這本書是斯坦尼斯的代表作，這個蘇聯的老頭子將表演分為方法派和體驗派。

所謂體驗派是要求演員，完完全全地成為角色本身，去感受角色的喜怒哀樂。

但是周瑾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下意識地認為表演就是表演，是虛假的，他的心裡好像有一堵牆似的，將所有外界情緒隔離開。

他實在做不到為角色而感動。

但是好在還有第二種理念，也就是方法派，允許演員進行情緒替換，也就是用自己的情緒代替角色的情緒。

這一點讓周瑾深為贊同。

他無法感受常胤的情緒，但是卻可以用自己的情緒去替換。

徐長卿是誰？

他是常胤的大師兄，是蜀山未來的頂樑柱，他們雖然有些理念不合，但是常胤還是會默默支持他的決定。

這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

現在這根頂樑柱倒了，所有的壓力，邪劍仙、蜀山和人間，全都壓到了常胤身上。

他可以悲痛，但是之後需要的是振作。

這讓周瑾想起來，上輩子他家老爺子去世時的場景，聽到消息的時候如同晴空霹靂，全身的精氣神都被掏空了一般。

但是哭過之後，擦擦淚，他需要扛起操辦葬禮的全部重任，停靈、火化、入葬、頭七，他都安排地井井有條。

他收起了全部哀傷，選擇笑臉迎人。

這不是冷血，而是責任。

所以當常胤仗劍跪下去的時候，他腦中想起的是自己上輩子的故事，這一刻他將這些情緒全部調動了出來。

眼中有淚花閃動，目光里有惋惜，有留戀，有悲痛，但更多的是堅定。

我會繼承你的全部遺志，你可以放心離去了。

「大師兄，好走！」

這一聲是他最後的軟弱和悲痛，之後他會像一個冷血動物一樣，用盡全部手段，拯救蒼生。

「好！過。」

導演大聲地喊過，看著監控器里的回放，感到異常的驚喜。

誰也沒想到，在橫店隨便找的一個龍套，居然演出了層次感。

而且年紀輕輕，形象也好，人也機靈，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簽經紀公司。

之前劇組的另一個導演林玉蘭，還開玩笑說，要在橫店挑幾個新人回去，當時他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林玉蘭說的分明就是這小子。

這是撿到寶了啊。

導演已經喊了過，過了挺久，周瑾才慢慢地站了起來，眼角有些酸酸的，鼻子里都是清鼻涕。

他想擤一下，可是手邊又沒紙，正猶豫要不要用陳陽的衣服處理一下，一張紙巾就遞了過來。

周瑾抬頭一看，是劉思思，「演得不錯啊。」她說。

「謝謝。」

劉思思點點頭，快步走開了。

陳陽湊了過來，「哥，你跟她很熟啊，你們不會真去了三條街吧？」

周瑾一邊擤鼻涕，一邊隨口道：「你小子要是掙點氣，以後我也帶你去。」

「真的？！可說好了啊，不許反悔啊，我喜歡胸大的，最好腰能細點……哎呦，你打我幹嘛？……」

周瑾照著腦袋削他，這死孩子，滿腦子想的都是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