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攫取生欲
榮三秋覺得高明晗瘋了,人在重壓之下是會瘋的,她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是常識,但連日來高明晗的精神狀態是有目共睹的,榮三秋從最開始拒絕同高明晗聊起天下事是因為害怕,恐怕現在是完全不敢跟高明晗聊了,恐懼攫取著他的生欲,這個人果然不適合做一個一國之主。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最真實的最恐懼的,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屋檐下共存,高廣柏總算是在某一次逮到了榮三秋的眼淚。那一天榮三秋抱著高廣柏,而高廣柏正靠在她從胸膛上睡覺,小小的臉蛋隨著榮三秋的呼吸上下起伏,美好的感覺給榮三秋帶來的衝擊使得她眼淚落下。
痛並快樂著的眼淚應當是滾燙的,因為榮三秋髮現高廣柏緩緩地睜開雙眼,迷迷糊糊地望著她,榮三秋正要解釋自己為什麼哭,忽然間心中藏著的情緒融成一點,瞬間眼淚就稀拉拉的落下。榮三秋想要裝作自己正在笑的模樣,沒想到眼淚在落嘴角在笑倒成了她的標誌,什麼快樂什麼難過啊,都抵不過她的孩子。
榮三春許久未曾來安和宮,這段時間她也沒閑著,她認為自己跟榮世厚斷絕了父女關係,加上兩人本就沒有血緣,所以不是親生的,因此在榮世厚殺掉她的母親之後,她對丞相府便沒有留戀,可是某一天顏輕玉將沁芳帶到了別院,容不得她過多考慮,薛海棠對她也是極好的。
榮家的少爺榮四寒無法及時趕過來,不息正全面攻城掠寨,榮四寒正巧在其中一座城市中,因此薛海棠才派人來尋榮三春去做主事,薛海棠從沒想過去尋榮三秋以及蠑王,在她心中能夠主事的只有榮三春。
榮三春本打算到了丞相府立刻拒絕薛海棠,但事到如今面對薛海棠的種種勸說,榮三春便將丞相府這個爛攤子接了下來,這一處宅子是先皇御賜,榮世厚離世是可以收回,此時此刻還有誰能夠顧及到這處曾經人人生畏的地方?
榮三秋見著榮三春時,情緒已經平定了不少,忽然一下子見著自己的姐姐,哪怕她是久經戰場的女漢子,眼淚也會自己留下來,潛意識中悲傷仍舊環繞在她周圍,需要一個宣洩點,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了還好,可現在來了個親人。
榮三春見著榮三秋這副模樣,忽然間哽咽,一句話走到舌頭處,硬生生被她吞下去,她強忍著自己起伏過大的情緒走到榮三秋身邊坐下,說:「我的好妹妹?這是怎麼了?」
榮三秋抱著榮三春的身體,盡量忍住不讓自己嚎啕大哭,高廣柏已經被奶娘哄至熟睡,偌大的屋子中只剩下榮三秋與榮三春,即使隔了諸多的牆,榮三秋仍舊不敢大哭。
榮三春抱著自己的妹妹,右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動,此時也不好說什麼話進行安慰,因為她的確不清楚困擾著自己妹妹的事究竟是什麼。片刻之後,榮三春忽然開口文:「好妹妹,跟著我去趟柳湖如何?」
柳湖,種滿了柳樹,環繞著湖岸,現在是春日,成熟的葉子散發著墨綠色的魅力,才冒芽的新葉活潑可愛。
榮三秋輕點著頭,榮三春抱著她運起輕功。
春日的確溫暖,一點都不受現實的困擾,暖風暖陽雛鳥輕鳴,美好活潑卻又殘忍至極,榮三秋心中這麼想著,可是她並不想這麼想,但是不由自主,似乎一切活著的在她心中都要死,五彩斑斕的世界在她的心裡一點點開始凋零。
榮三春是想帶著榮三秋去柳湖的,本以為字妹妹的心情會變得明媚些,沒曾想她在發獃,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緒當中,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歡樂的,而且全都能夠引起她心中的恐懼,榮三春想不明白,堅強的妹妹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其中一定有誰在引導。
榮三春不相信妹妹是自己走進了這種情緒中,因此把妹妹交給了母親薛海棠之後便告辭。
皇宮對於榮三春來說更像個無人之境般,輕鬆簡單。榮三春並不是漫無目的地尋找,最了解榮三秋是茗安,榮三春進宮找的第一個人便是茗安。
此時安和宮已經完全亂套,太后失蹤可不是件好事,面對亂成一鍋粥的安和宮,榮三春的來到顯得很突兀。茗安心中著急,但是見著榮三春還是上前行禮規規矩矩的開口:「大小姐,娘娘失蹤了。」
「我知道,我將妹妹帶到母親那邊,過些日子我再送回來。」榮三春很是淡定,見著融安臉上的焦急一點點的放下,立刻上前問,「柏兒呢?」
茗安對於榮三春是無條件信任,讓宮女去請奶娘將高廣柏帶到榮三春這裡來,榮三春望著正在熟睡的高廣柏,忽然皺眉問:「去請一個太醫來!」
榮三秋這一番話成功讓奶娘陷入了緊張,她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做錯,她是完全溫馨無愧的,可是為什麼?
太醫沒多久就到了,榮三春站在一旁,太醫把脈起身,正欲去寫調理的方子,榮三春立刻攔住太醫,問:「如何?有無大礙?!」
榮三春的聲音中沒有任何的情緒,太醫愣了一會兒,不知如何開口,她馬上看穿,說:「麻煩王太醫跟我來。」
安和宮某處偏僻的角落,有許許多多的花擋著四面八方投過來的光線,獨留下一處陰影,榮三春站在外面,左手把玩著匕首,一副威脅人的表情,刷足了情緒,緩緩開口問:「如實說。」
王太醫身子微微抖動,半晌開口,說:「臣發現陛下曾經中過一種毒,下毒的人在喂陛下服毒之後似乎後悔,立刻又餵了解藥,可是臣不理解,在當今天下局勢誰有心去害陛下?」
榮三春疑惑,這段時日她一直處理丞相府的事,鮮少將外界的事放在心上,大安似乎掉了幾座城池,似乎……榮三春想起前些日子顏輕玉說的話,望著愣愣地王太醫發問:「高明晗是不是將所有的兵力放在了甘城?」
王太醫被榮三春這段話嚇得身子微微發抖,支支吾吾地開口:「是,全在甘城了,估計其他城市連半個兵蛋子都不剩!」
榮三春想要罵人,在大腦中搜索詛咒咒罵的辭彙半天,結果說:「哦。」榮三春明顯發愣,人王太醫也沒在意,左一聲嘆氣右一聲嘆氣后離開了安和宮。
等到榮三春回過神,王太醫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屋子中計算著日子,宮中所得的獎賞他也一點點收拾起來,準備著逃跑,即使甘城被大安的軍隊包圍,他也要憑藉自己的努力逃出生天,如果可以他會考慮將自己的家人一併帶出去。
王太醫一邊收拾一邊想著,儘可能把多的東西全部帶走,而且他這間屋子零零碎碎的東西一樣都見不著,值錢的有用的有用的都被他裝進了屋子裡。
高明晗發現自己被人刻意躲著,最初他並不在意,中期覺得心煩訝異,後期認為自己是王爺,是領導,為什麼要將自己過得如此憋屈,高明晗想明白之後又開始去禍害別人。除了沒心沒肺的人少有陰鬱性的各種精神疾病之外,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會有懷疑自己的時候。
高明晗首先想到的就是太后,可去了安和宮,茗安說太後身體抱恙無法見面,高明晗心中想要與人傾訴的熱情一下子退卻,這番遭遇使得高明晗一下子醒悟,他發現身邊的人一個個見著他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他本未怎麼在意,可是忽然間大家都如此對待他,心中也會變得不舒服。
榮三秋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處於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這裡是母親的房間,陌生的是這個房間某些地方發生了改變。榮三秋直起身,環顧四周,喃喃道:「這裡是母親的房間?」
薛海棠聽著屋中的動靜,輕輕推開門,說:「三春將你帶來的,說是你想我了!」薛海棠露出自認為美好的笑容,榮三春卻從榮三秋的眼睛里看見了深深的疲憊。
「母親,您說大安是否就就此毀到我的手上就結束了?」
「你這孩子怎麼想這麼多呢?天塌下來人不也得活著嗎!」薛海棠坐在榮三秋的身邊。
榮三秋自然地往薛海棠的身上靠過去。
杜卜生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睜開眼醒來時已經是午時,從床上坐起來,揉揉眼睛,窗外春光明媚,難得一個好覺,杜卜生的心情比往日里舟車勞頓的時候心情好了不止一丈,從床上站起身,整個人都感覺到輕飄飄的幸福。
「將軍,有個姑娘來找你!」下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姑娘?!」杜卜生瞬間驚訝,他不記得自己在這…杜卜生一下子想不起來這座城市叫什麼名字,整個人更加疑惑,自小開始他便不喜與女人相處,到現在雖說要好上一些,但有女人來找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姑娘您不能進去啊,姑娘…」下卒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杜卜生能夠聽到其中的恐懼。
杜卜生匆匆穿了件衣裳,走到門前,雙手放在門閂上,想了一會兒將門打開,見著門前不遠處的女子,杜卜生眯著眼問:「榮三春?!」這一瞬間杜卜生想起來這座城市名為袁城,離大安甘城有近半月的距離。
「現在應該叫你杜卜生了吧?」榮三春說著話繞過下卒杜卜生走進屋子裡坐著,手中拿著把不知名的劍。
杜卜生愣愣的走在榮三春身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榮三春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望著杜卜生說:「你這般我倒是不驚訝,不過我的消息遲緩,你且告訴我何人做了不息的皇帝?皇后是誰?」
杜卜生回過神,在榮三春對面的位置坐下,說:「門主竟然不知?!」
榮三春作勢用劍去砸杜卜生,並未用力因此杜卜生輕鬆接住,說:「門主你認為大安這副模樣是我們造成的嗎?」
榮三春並沒有回答杜卜生這個問題,而是轉移話題問:「高氏我無所謂,既然你們不息一路講究仁合道義,就高抬貴手把他們趕下皇位,只要不過分可否不殺?」
「據我所知門主同蠑王和離了,對吧?」
「你!」榮三春笑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幾趟之後人坐下,「我的私人事情你也管?」
「沒沒沒!」杜卜生連連擺手,「我也是替陛下工作的,我們不息一路來鮮少出血,因此門主的話對我來說相當於是個廢話,少些糾葛,我也落得自在。」
榮三春知道杜卜生說的是實話,可她仍舊半信半疑地望著對方,杜卜生被榮三春的眼神看的發毛,說:「我把大安的半壁江山都打下來了,你可曾聽過哪個城市悲聲哀嚎的?」
榮三春略微思索,搖頭。
「不就得了嘛?我的姑奶奶呀,你是不息尊貴的皇后的朋友,對於我你說不上了解,可是她呢?一個言出必行的女人,而我們的陛下又是個不喜歡殺生的人,您不信我難道不信他們嗎?」
榮三春開始思考誰是不息的皇后,半晌后才開口:「難道是甄林嘉?」
杜卜生一副你終於明白了的意思,接著說:「如今我已經接到文書,估計一年之內不會攻打甘城,所以您且放一百個心吧!」
榮三春離開了杜卜生所在的城市,發生的事與她所猜測的無出一二,因此她很快的接受了這個現實,大安的天下終將會崩塌,榮三春自知沒有多大愛國心,卻也一路連連唉聲嘆氣。
樹欲動而風不止,大安的掌權人自己都將自己往深淵中退,又何來底氣訴說著他人的罪行?
春雨稀稀拉拉下著,漸漸變大,榮三秋在薛海棠這裡呆了近一個月,總算是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她必須回去,回到安和宮,當然這也代表著她必須面對未來,一種必然是痛苦的未來。
春日的雨珍貴無比,可是她仍舊是一場雨,一場沖刷大地灌溉大地的雨,人心種種無法沖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