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遠走他鄉
薛欣妍回到家后鬱鬱寡歡,像是埋著許多心事,我有意想找她談談,她卻把自己鎖到房間里,一句話也不說。
我心想著,是不是貴婦人跟她說了什麼,不然她平時根本不是這個消極狀態。
我沒有去問她,索性穿好衣服走下樓遛彎去了。
我來到公園,公園裡有很多孩子在跑著放風箏,家長在後面跟著,一張張開心幸福的小臉龐,家長一臉的寵愛和擔心,生怕孩子絆倒或摔傷。
盛夏時節,公園的水泥路上乾燥焦熱,路邊野花爭顏鬥豔,花叢中蝴蝶翩翩起舞,帶起陣陣芬芳,公園深處林木茂盛,樹木外側有人工開鑿的池塘,池塘中荷花點點,幾隻燕子飛過,帶起一波漣漪,陽光照射下來,池水金光璀璨,閃爍著耀眼的波瀾,距離池塘三百米遠的地方是一座座假山,假山上野藤漫漫,幾隻薔薇花在假山的縫隙中爬了出來,無力的卧在那裡。
我從來沒這麼仔細地看過這個公園,我記得上中學的時候,這個地方常年堆放著一大片鐵架子,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可能這些年我沒機會見證這個地方的變化,甚至整個小城的變化。
我放飛思緒,把從昏迷中醒來,這一年多的煩悶都放飛了,我不知道這個小城能給我的一生帶來多少回憶,不管是好的壞的,開心的快樂的,還是悲傷難過的,都隨著公園的晚霞消散在那碧色池塘中,深深地沉入水底,徹底的被遺忘,從前的王濤死掉了,他死在那場泥石流中,他帶走了所有的青春歲月,金色年華,你現在不該有所奢求,你只能選擇接受命運或者放棄命運,亦或是當做那倥傯歲月是一個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吧。
我漫無目的逛著,夕陽的餘暉照射在婀娜的柳樹條上,斑駁的碎影散落在樹下的一小片空地,樹下坐著一個帶著墨鏡的老人,他的前面擺放著一張帆布,帆布上面壓著一張防水紙張,紙張上面畫著天干地支,乾坤八卦圖,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卦文,我在他身邊經過,沒打算停留。
正要走過的時候,那位老人開口說:「小夥子可有心事?」
我有些好奇,他是在跟我說話嗎,我左顧右盼了一番,這地方就我一個人,那肯定是我了。
我站在原地,一臉詫異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老人繼續說道:「小夥子,你情緒不穩,心裡積壓著很多事吧。」
我在懷疑這位老者到底是能不能看得見我,如果能看見還帶著墨鏡裝腔作勢幹嘛。
我走進他試探地問道:「你能看見我?」
老者聽后哈哈大笑,說道:「你又不是透明的空氣,我怎會看不見。」
我詫異地問:「太陽都落山了,你為什麼還帶著墨鏡?」
老者摘下墨鏡后,我看著一陣驚悚,他的兩隻眼睛完全凹陷到眼窩當中,完全看不見兩個眼球,我後退了一步,有些語無倫次地問道:「你,你是怎麼看到我的?再說,你怎麼知道我是男生?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心事重重?」
我一連串的問了他一大堆問題,他聽后苦澀地笑了笑,說道:「小夥子稍安勿躁,我不是故意要嚇唬你,我年過半百了,閱人無數,如果不能分辨你的腳步聲是男是女,我還在這混什麼。」
我聽后更加好奇起來,追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有事呢。」
那老者故弄玄虛起來:「千金求一法,善結有緣人,本師預測真實,絕不欺瞞,指點迷途之人,為有緣人排憂策劃。」
我見他大有一副想給我算算前程的打算,就沒了興趣,因為我從小從不信邪,是典型的唯物主義代表,我對老者說:「這位先生,謝謝你看出我有心事,但我的心事剛剛被我扔到公園的池塘里了,所以我現在沒心事,您老慢走。」
說完我就轉身離開,剛走兩步老者那清晰沙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喧囂紅塵,歲月靜好,小夥子以後切記謹慎為人,低調行事,方可萬事大吉。」
我覺得這位先生莫名其妙,這樣的話誰不會說,誰都會勸你做人需謹慎,低調保平安什麼的,我不在理會他,徑自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在樓下超市買了點疏菜,又買了點肉,打算回家犒勞一下自己,正好薛欣妍在家也沒吃飯,買完菜往家走,剛到樓下,就看見那個奪人眼球的賓利停在那裡,我不自然的打了個哆嗦,這老巫婆怎麼又來了。
我上樓打開房門,走進屋子就聽見廚房裡的炒菜聲,我以為是薛欣妍餓了在做飯,走進一看是貴婦人,我見案板上有各種海鮮珍品,鍋里在炒著花蛤,味香撲鼻,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菜,索性一股腦的塞進冰箱里。
她見我站在身後,轉過身齜牙咧嘴道:「看什麼看,沒你的份。」
我聽了瞬間火冒三丈,我頂撞道:「我說這位夫人,什麼叫沒我的份,你擅自闖入我家,用我家的廚房,經過我允許了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就是犯罪。」
貴婦人回頭扒拉幾下鍋,又轉過身來說:「少拿那些法律知識哄騙我,我來看望自己的女兒,給女兒做頓飯是天經地義的事,還用得著你允許嗎?」
我毫不示弱地說:「喲,瞧您說的頭頭是道,那我問你,這是誰家?這個廚房是誰的?」
她把花蛤盛進盤中,往上面撒了些香菜,又轉身向我唇槍舌戰道:「你家廚房很金貴嗎,行,廚房使用一個小時多少錢,我付給你便是,你也不用在這跟我爭辯一些沒意義的事了。」
我氣得已經快失去理智了,這時薛欣妍走了過來說:「你倆見面就吵,能不能安靜一會了,我已經明確的說,你不要總到這裡來了,你為什麼偏要來。」
貴婦人用圍裙擦了擦手道:「欣妍,媽就是想給你做頓飯吃,你也嘗嘗媽的手藝。」
說完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心裡問候她家祖上沒男人。
薛欣妍冷漠地說:「你不用做這些,我已經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
我聽后驚詫萬分,這老女人把她帶出去一上午,都給欣妍灌輸了什麼思想,欣妍又答應她什麼了。
我一臉疑惑地望著薛欣妍,她在我的眼神中好像明白了我的疑惑,便輕聲說:「小濤,你跟我進來一下。」
我更加不能理解,什麼事不能當著貴婦人的面說,我若有所思地跟著薛欣妍來到她的卧室。
進來后薛欣妍反手將門關上,思忖片刻后,淡淡地說:「小濤,我不能在這待下去了,我要跟她回到南方去。」
我聽後腦子里混亂不堪,我努力地想弄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又繼續說道:「她有時候渾渾噩噩的管理不好公司,膝下就我一個女兒,我不忍心看她自己那麼大年紀了,還每天焦頭爛額的經營公司,我想去幫幫她。」
我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心裡卻五味雜陳,七上八下,難道之前不好的預感,就是這個嗎,我想了一下又說道:「欣妍,我理解你,你跟你母親這麼多年異地重逢,是皆大歡喜的事,我不能左右你的離開,但是.」
薛欣妍像是聽明白了什麼,她急忙補充道:「小濤,我不是一個人走,我想把你也帶去,你不是一直想去南方嗎,這次你跟我走,到那邊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我理解薛欣妍,她時時刻刻都在為別人著想,她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因為我倆已經訂婚了,如果沒有貴婦人的出現,很可能今年就能完婚,沒想到她橫空出世,降臨到我家,但是既來之則安之,總是要面對,欣妍有自己的考慮和規劃,我當然不能自私到百般挽留,哭天喊地。
我拉起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輕聲說道:「欣妍,不管你到哪裡,我都希望你天天開開心心的,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到那邊有你媽媽照顧,我去當然不合適,再說我跟你老媽八字不合,見面就吵,你也受不了,所以.」
薛欣妍聽后,低下頭思索著,我想她的心理也不好受吧,她應該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答應貴婦人的,畢竟她們的身體里流淌著一個家族的血液,我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或許數年後,她就會把我徹底忘掉吧。
薛欣妍抬起頭,正色地對我說:「小濤,我們結婚吧。」
我一臉震驚地望著她,她顯然意識到我被她剛才的話給震迷糊了,她補充道:「只要我們結婚,她就不能把你怎麼樣了,你是我的丈夫,有法律保護,她即使百般阻撓,也沒有辦法,因為木已成舟,她也沒什麼話說了。」
我一臉欣慰地看著她,摸著她的秀髮,溫柔地說:「欣妍,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很想跟你結婚,做夢都想,但不是現在,在這個節骨眼上咱倆結婚,不僅得不到你老媽的祝福,即使結婚了,她也不會承認的。」
薛欣妍急忙說:「那怎麼辦,現在就這兩個選擇,一是立馬結婚,讓她閉嘴,二是你跟我走,我會安心,我不會自己一走了之,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她的話再次感動了我,我鼻子有些發酸,把她摟入懷中,安慰道:「欣妍,你先跟她去,給我兩年時間,你也在這兩年時間冷靜一下,兩年很快就會過去的,再說現在信息科技這麼發達,微信視頻不都能看得到嗎。」
薛欣妍聽后,在我懷中抽泣起來,我心疼的把她抱緊,她抽噎著說:「你要等我,每天都要跟我聯繫,不許沾花惹草,不然讓我知道了饒不了你,還有不準去找那個秦筱瀾。」
我聽她交代了一大堆,心裡卻暖暖的,我輕輕地推開她,她漂亮的雙眸已經布滿了淚花,艷麗的紅唇依然勾魂般的誘人,我低下頭,溫柔地吻在上面。
那天晚上,是我這麼多年以來,跟薛欣妍吃的最後一頓飯,也是吃的最心酸的一頓,她老媽一直忙著給她夾菜,叮囑著吃完飯把行李收拾好,明天早上出發。
薛欣妍走的時候,哭得無法自拔,我的心像是被刀剜了一般疼痛難忍,我把她送到樓下,她死活不肯上車,貴婦人一直勸著,拽著,才把她哄上車,她降下車窗,哭著說:「你一定要等我,兩年後你要娶我,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我也揉著泛紅的眼睛,對她說:「放心吧欣妍,你要好好的,在那邊照顧好自己,我會給你發視頻的。」
我想去拉她的手,貴婦人一腳油門,車子便駛出了小區,我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我的世界變成了黑白色,我腦海中所有關於薛欣妍的記憶,都在快速地翻轉著,從相遇,相知,相愛,相別,每一幀畫面都在眼前劃過,我不能沒有她,這個在病床邊守護了我八年的姑娘,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金色歲月中,她都浪費在了一個植物人身上,我悲痛不已。
那天晚上,我買了很多酒,在家自己喝著,我一遍遍地打開薛欣妍的卧室,我以為她還沒有走,還可以陪我喝酒聊天,但那是個不現實的夢,心裡的一個聲音告訴我,她走了,我大聲的嘶吼著「她沒走」
那個聲音又說:「快醒過來吧,認清現實,現在你身邊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你一個人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我捶打著自己的頭,憤怒地喊道:「這是一個夢,所有人都在夢中,他們沒有拋棄我。」
那個聲音陰翳地笑道:「你做的夢太久了,現在還活在夢中,多麼可憐,可悲,自負。」
我用力的搖著頭,雙手捂住臉,咬緊嘴唇,眼睛里滾燙的液體止不住地流淌著。
那天晚上,我像老去十歲,心也變得滄桑起來,早上醒來,我用微信訂了一張去南方的車票,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知道那是個沿海城市,我深知不能再留在這個小城了,那樣我會真的垮掉,真的會墜入黑暗無法自拔。
我買的是下午的車票,所以上午有時間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無非就是幾件單衣,和一些洗漱用品,還有一些證件。
中午的時候我給自己做了一頓飯,飽飽的吃了一頓后,我看了一眼時間,一點半,兩點半的火車,還有一個小時,我又收拾了一遍屋子,收拾到薛欣妍的卧室時,我呆立在那裡,神情恍惚,思緒一片空白。
我去南方的事情沒有告訴老爸老媽,他們知道后肯定不會同意的,我索性先斬後奏了。
我打車來到火車站,車站的人不是很多,我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我買了一瓶礦泉水,剛喝了一口,候車廳的喇叭就廣播道:「去往×××的火車馬上發車了,請馬上到檢票口檢票。」
我趕緊拎著行李來到檢票口,檢票員忙碌的用筆劃著票,我找到車廂入座后,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我的行李不多,很輕鬆的就放到了架子上,跟我同坐的是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的行李很多,大包小包的,他個子很小,我幫他把行李塞進架子上,他人很憨厚,給我一個煮好的玉米,說:「這是俺媳婦新煮的,自己家種的苞米,特別香,小夥子你嘗嘗。」
我也不客氣地啃了起來,味道確實很香甜,後來聊天知道,這位老鄉是去南方打工的,他在一個工程隊做瓦匠,跟著老闆的工程走,就是包工頭在哪裡承包活了,他這個瓦匠就跟到哪裡,一年當中回家的次數有限,聽他說最多就能回來三次,回來看看媳婦和孩子,就得匆匆忙忙地回去。
我見他胼手胝足,滿臉的皺紋,映襯著不適合他的滄桑年齡。
我真後悔為啥不提前在手機里下載好小說或者電視劇,這一路實在沒事幹,車廂內大部分人都抱著手機看,只有我東張西望的無所適從。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我夢到了薛欣妍,她一臉自信地站在一個演講台上,台下密密麻麻的有數千人,她慷慨陳詞,熱情激揚地演說著東西,我站在台下,一臉驕傲地看著她,完全被她的風采所感染,身邊突然有人推了我一下,我轉身查看,發現台下數千人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驚恐萬分,再看向台上的薛欣妍,她也消失不見了。
身旁又有人推了我一下,我有些恐慌地轉過身,還是沒人,我被嚇壞了,撒腿便跑,可是不管我怎麼跑,都在原地踏步,我冒著冷汗,剛才推我的手現在已經變成了拍打,我猛地驚醒。
原來是同坐的大哥,在拍打著我,焦急地說:「小夥子,你怎麼睡得這麼沉啊,叫了你半天都不醒,你到站了。」
我聽了后,迅速地向窗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我看了一下手錶,凌晨3點10分,我心想,我坐了這麼久的車了嗎,已經是凌晨了,難怪睡得這麼沉,我取下行李,同坐的大哥還有兩站地才到,所以我就跟他匆匆告別了。
我站在月台上,這個地方燥熱難耐,我把外套脫了下來,拿在手裡,望著這個陌生的城市,至此,我異地之行的序幕就此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