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3:能者當為
納蘭錦繡一直等到宮宴開始,才算是見到了紀泓燁。可惜觥籌交錯間,也沒有說悄悄話的時間。
一直等從宮裡出來,她才靠在紀泓燁懷裡,低聲道:「三哥,你知道太后今天叫我進宮是何意么?」
「說來聽聽。」
「就是要我以後在醫館中供一尊菩薩。」
紀泓燁沉默。
「沒想到她是這麼有遠見的一個人,如今皇帝尚且年幼,她就已經為以後做打算了。」
紀泓燁揉了揉她的眉心,把中間的褶皺推開,道:「不要一直皺眉,若是中間有了紋路,你哭都哭不過來。」
「太后的心思難不成你還沒看出來?」納蘭錦繡之所以擔心,就是因為她三哥把江山社稷看得太重。她怕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紀泓燁嘆息一聲:「只要那個位置上的人,心懷天下蒼生,那是誰來坐又有什麼打緊的?」
「三哥是要支持?」納蘭錦繡一時想不通。如果三哥極力支持太后在位,到時候史書會怎麼評判他?搞不好還會扣個亂成賊子的名聲。
「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應該被冠上姓氏,能者當為,也噹噹仁不讓。」
納蘭錦繡看著他,眼睛瞪得老大。有這種想法的人也許不少,但真正敢付諸於行動的,怕是只有這一個了。
她也想到了自己在北疆的那段時間,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只要大寧朝的百姓能生活的好一些,管他當政者是誰!
「三哥果然是我的知己。」納蘭錦繡上前攬住了他,笑眯眯的在他臉頰上印了個吻。
紀泓燁垂眸看著她,眼中的神色特別柔和:「現在是愈發的沒規矩了。」
納蘭錦繡依然對著他笑。
紀泓燁將她攬在自己的懷裡,想著為了讓太後放心,不再把目光追逐在他的夫人身上。他似乎真的要好好去雕幾尊菩薩像,就按照太后的五官來。
「三哥繪丹青的手法好,不如你畫兩張,我掛在醫館里。」
「兩張好像不夠。」
納蘭錦繡點頭:「我還要到外面施粥,不如在粥棚里也掛上?」
「那樣就太刻意了。」
「也對。」納蘭錦繡笑了笑:「太後娘娘的心思,這件事做的越無形越好,潤物無聲嘛。」
於是,金陵城內最著名的醫館中,都會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觀音像。
當一些來求醫問葯的人,問起緣故的時候,醫館中人總會說,那是因為他們館主做了個夢。
據說那還是很久遠的一件事,久遠到館主還是個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邊玩,卻不小心睡在了河岸邊上,睡夢中就見一白衣金帶的女子踏水而來。
那女子教他岐黃之術,讓他救助蒼生。正是因為秉承著這種理念,醫館才會以惠民為己任。
醫館初開的時候只有一家,後來變成了兩三家,再後來幾乎遍布大寧的各個角落。就連北疆之地,都有了這個醫館。
當朝太后念著館主白先生醫者仁心,給醫館賜名為錦繡閣。
醫館里所有的坐診大夫,都是由館主親自教授。民間很多有威望的大夫,最後都入了醫館,有館主判定是否有坐診資格。
醫館的藥材都是北疆的一個藥材商供應的,質量有保障,價格也十分親民。正是因為如此,大寧幾乎已經不存在有病治不起的情況。
館主被人們傳的神乎其神,有人說他是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也有人說他是個俊朗少年。只有極少的人知道,館主其實是內閣首輔之妻。
人們對館主的猜測無休無止,終於有一天有人發現,館主供奉的菩薩,和太後娘娘十分相像。
於是大家都說,太后一定是神女轉世,為的就是普渡眾生。館主就是她的第一個信徒,而他們又會成為館主之後,信奉太后的那個人。
民間一開始有傳言的時候,文武百官還沒在意。當開始有善人捐錢修築寺廟,並且香火旺盛,百官才算是意識過來。
一些頑固守舊派,依然抨擊太后垂簾聽政時間過久,讓她把權力交給皇帝,但是此言一出,便惹得民怨沸騰。
百姓雖然不至於衝動鬧事,但是對於他們心中天選之人的維護,卻是寸步不肯讓。這種情形漸漸轉變為,朝堂上的少部分人,和金陵城的百姓唇槍舌劍。
頑固派的人都清高,認為和農人們沒什麼好爭執的,也認為他們大字不識幾個,爭也爭不過他們這些讀書人,可事實恰恰相反。
這一次由百姓們教會了文武百官,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言官由最開始反抗的情緒高昂,到最後乾脆閉門謝客,這場關於後宮不得干政的辯論,最終還是太后勝了。
「老師,您也覺得皇祖母應該繼續在朝堂上主事嗎?」
被小皇帝問到的時候,紀泓燁正在批閱小皇帝最新的功課。他聞言抬起了頭,看著小皇帝說:「那聖上準備好要接過這副擔子了嗎?」
小皇帝想到朝堂上的針鋒相對,又想到皇祖母看奏摺到深夜,想到水患期間,皇祖母和老師通宵探討救援之策……
人人都道帝王好,但是帝王所承受的,又有幾個普通人能承受了?他不是害怕擔子重,只是覺得自己現在還沒有那個能力。
「我還小,頂不住這麼大的壓力,很多事情還需要老師和皇祖母教我。」
紀泓燁點頭,語氣堅定:「聖上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小皇帝不知道自己將來怎麼樣,但是他想只要學著老師的樣子,一定就不會太差。
紀泓燁給小皇帝上完課,牽著自己的兩個幼子,緩步走在宮道上。兩個小傢伙長得比較像母親,紀博湛又特別像徐錦策。
「父親,今日下課早,能不能去醫館找母親?」紀博湛性子也不像紀泓燁,有點直腸子,不如紀博溶穩重。
紀博溶也想去找母親,但是他不主動說,而是等著紀博湛開口。
紀泓燁對自己的孩子自然了解,他垂首看著他們,溫和的問:「你們怎麼知道你母親在醫館?」
「今天又不是特殊日子。」紀博湛說。
紀博溶卻忽然想起來,今天是開榜的日子,母親肯定是隨著小舅舅去看榜了。
「父親,您說小舅舅會考中嗎?」紀博溶從小就受父親教導,他覺得讀書並不容易,因為父親的那個高度,可能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
父親當年是探花郎,也就是殿試第三名。父親都沒考上第一名,別人估計就更難了。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看法,紀博溶才覺得小舅舅可能也考不好。
「這個還得等他們回來問。」紀泓燁自然知道徐逸寒可以十拿九穩,但是又不能說,還是讓這兩個孩子自己感悟比較好。
「小舅舅有沒有考中?」回到府里第一個沖向納蘭錦繡的,依然是紀博湛。
納蘭錦繡莞爾一笑:「當然考中了,而且還是甲榜第一名。」
紀博湛和紀博溶還不太明白什麼是甲榜,但第一名總歸不會有錯了。他們兩個笑眯眯的,似乎對自己的未來又有了希望。
「我知道他會考中,但沒想到考得這麼好。」納蘭錦繡有些沾沾自喜,徐逸寒雖然不是鎮北王的骨血,但和他畢竟是名義上的姐弟。
起來怎麼也算是他的娘家人。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是宗玄奕的孩子。因為當初的救命之恩,她對這孩子總要格外寬厚。
「主要是因為他夠努力,還有就是天分也好。」
納蘭錦繡已經換了一身裝扮,招呼著紀泓燁換下身上的衣服,說是今天日子特殊,大家都高興,去外面吃。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太特殊,他們還是穿上平民的衣服會比較好。
紀博湛和紀博溶一聽說要出門就興奮,他們每天除了在皇宮半讀,就是要學習君子六藝,難有能出去撒野的時候。
父親平時教導他們很嚴厲,不讓他們玩。只有母親心情好又不忙的時候,才能帶他們出去。紀府上下唯一敢違逆父親意思的,怕是就只有母親一個人了。
「我要吃粉蒸肉,而且要點兩份。」紀博湛是個能吃的。
納蘭錦繡看著他虎頭虎腦的樣子,中多少有些擔憂。這孩子書念得不好,對武術一類倒是挺喜歡的。
雖說大寧朝重文輕武,但在她這裡都一樣。她擔憂的是這孩子的性子,直爽得有些過頭了,只怕以後要吃虧。
「三哥你說,湛兒是不是不太適合在金陵生活?」
「我知道你擔憂什麼,只是孩子年紀還小,性子未定,還不能確定他以後喜歡什麼。」
「若是他以後還是如此,那三哥是不是讓他去北疆?」
「可以考慮,到時候就要看夫人舍不捨得了。」
「北疆如今在兄長的治理下,百姓富庶,路不拾遺,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紀泓燁但笑不語。他不是說安全問題,是怕她自己到時候會捨不得。
這三個孩子都是她的心尖子,一會兒不見都想得不行,更何況是送到那麼遠。只是這事情不需要他來說破,還是等她自己想通比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