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連章摶擊
東林黨以及一些閹黨的彈劾周正的奏本已經到了通政使司,調查周正以及周清荔的吏部,刑部,都察院更是進行的如火如荼。
尤其是都察院,周正雖然沒有下停職調查的公文,但班房被封,政務被劃分給其他人,加上他被錦衣衛帶走,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幸災樂禍,甚至落井下石。
一時間,謠言紛飛,鋪天蓋地,彷彿就是周家末日。
臨近中午,都察院不遠處的一家茶樓。
李恆秉,陳新烈兩人對坐。
陳新烈陰鬱的臉上有著笑容,看著李恆秉道:「這是你的手段?」
李恆秉面無表情,喝了口茶,道:「不是。」
陳新烈看著李恆秉比他還生人勿進的神色,眉頭一皺,道:「不是你?難道是閹黨?」
李恆秉點點頭,道:「應該是。」
陳新烈看著李恆秉的表情,道:「你用點辦法,讓周正死在詔獄。」
陳新烈是恨死周正了,那天在司獄司監牢,可以說周正讓他顏面盡失,威望大損,成了很多人的笑柄。
李恆秉抬眉瞧了他一眼,道:「我現在不能出手。」
陳新烈神色一冷,道:「你還是這麼優柔寡斷?他要是出來,你的事能成?明年你就要出使建虜,能不能回來還要看你的命數。」
出使建虜的風險,一個是建虜凶厲,毫無禮數可講。二來,近年與關外有所接觸的,極少有善果。
李恆秉雙目中殺機驟現,又飛速隱去,拿起茶杯,淡淡道:「我不出手,你不是也出手了嗎?」
陳新烈冷笑一聲,道:「我那最多就是敲敲邊鼓,造造勢,如果想要弄死周正,還得在詔獄里。他的產業你是知道的,三萬兩銀子砸進去,他肯定能出來!」
李恆秉臉色彷彿陰沉了一分,語氣依舊淡漠,道:「想在詔獄里下手,我做不到。」
陳新烈盯著李恆秉,道:「詔獄動不了手,那就在外面出手,讓他永遠別出來。吏部,都察院,刑部都有人出手,只要你這個浙江道主官稍微用力,周正就死無葬身之地!」
處置周正,李恆秉的分量很重,畢竟他是浙江道的主官,周正的上司,他的一句話,抵過別人的一百句,一千句。
李恆秉卻微微搖頭,道:「我不會出手。」
「你是顧忌周應秋還是李實?」陳新烈雙眼陰森森的盯著李恆秉,道:「我已經調查清楚,周家與周應秋多年沒有聯繫。那李實也就是被周正抓到了一點把柄,如果周正死於意外,李實不會插手,只會高興。」
李恆秉只是淡漠的道:「我知道。」
陳新烈看著李恆秉的神色,眼神微冷,道:「你到底是不打算出手?」
李恆秉直接站起來,道:「先看看閹黨那邊怎麼處置吧。」說完,他徑直轉身走了。
陳新烈看著李恆秉的背影,怒哼一聲,道:「你遲早會死在你的優柔寡斷上。」
李恆秉恍若未覺,直接走了。
與此同時,都察院內,十三道監察御史的各處班房都極其熱鬧。
浙江道,一些御史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我早就看出這個周征雲是個煞星,要闖大禍的,果不其然!」
「到底是乳臭未乾,做事不懂分寸,闖了大禍,不僅連累了自身,也禍害了家門,哎,周家家門不幸啊……」
「他們周家死活我不管,不要連累我就好,如果他連累到我,我也上奏一封,彈劾他周正!」
「李御史,你沒有上書嗎?」
「咳咳,胡說八道,我們是同僚,我是落井下石的人嗎?」
「那是那是,誰會那麼做……做那種事啊……」
楚姣譚,李歸化等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語,說論不休。
胡清鄭在不遠處看著,聽著,好一陣子冷哼一聲,轉身又回了班房,臨走前還吐了口吐沫:「什麼玩意兒!」
江西道就更是如此,議論田珍疏,鄭守理的更多,一個個義憤填膺,怒斥這兩人坑害了江西道,簡直豬狗不如。
另一些班房,一些人湊集在一起,竊竊私語。
「奏本已經送上去了,最多明天一早就有聖裁……」
「哪裡用得著等到明天,我們這麼多奏本,通政使司肯定不敢壓,說不定今晚就有旨意……」
「周正肯定是買的官,不止是周正,他爹周清荔也脫不了干係,不能放過……」
「好,那我們就繼續寫奏本,將周家的事情給串聯起來……」
「不止是這樣,閹黨那邊,我們也要通氣,傳個話,聯手處置周正!還有,再派人盯住周家,防止他們逃跑……」
「好,就這麼辦……」
都察院看似安靜,實則沸沸揚揚。這個時候,城西一座尋常的府邸,有幾個與周清荔差不多年紀的人也在議論周正被錦衣衛抓走之事。
「我原本還挺欣賞周征雲那孩子的,可惜了,此子空有為國豪情,卻不懂朝廷昏暗,出師未捷……」
「確實可惜了,他能一己之力阻擋閹黨的陰謀,令人欽佩,只是還未懂明哲保身之道……」
「現在,東林,閹黨都在傾力要將他置於死地,恐怕是沒有活路了……」
「我之前去見過周遠山,他雖然沒有明說,但也表達了死志……」
「周遠山是不會低頭的,他這個人面冷心熱,又是他兒子,豈能退縮,哎,可惜了周家這對父子……」
「我們也無能無力了,希望吉人天相吧……」
紫禁城,景陽宮。
天啟不喜歡乾清宮,或許與他幼年的經歷有關,登基之後常年住在景陽宮。
他坐在御桌前,翻看著一本本奏本,眉頭緊擰,臉上涌動著怒氣,眼神里盡皆是憤恨。
「四川土司作亂,請聖裁!」
「陝西盜匪橫行,請聖裁!」
「去年黃河發大水,請聖裁!」
嘭
天啟將手裡的奏本猛的摔了出去,怒聲道:「天天請聖裁,他們就不會說點有用的嗎?他們是想請聖裁,還是想責任都推給朕,朕要他們到底有什麼用?!」
屋子裡的一干內監噤若寒蟬,低頭不敢說話。
這個時候,門外的李實端著厚厚的奏本出現,聽著裡面的動靜,神色不動,悄步進去,將這些奏本放在天啟御桌的右手邊。
天啟正怒,冷眼看著他,道:「又哪來的這麼多奏本?」
李實低著頭,聲音低微,道:「回萬歲爺,是各路言官彈劾浙江道監察御史周征雲的彈劾奏本。」
李實說這些話的時候,低著頭,臉色平靜,一如過去,看不出絲毫的異樣。
天啟本能般就要揮手撤走,忽然一頓,道:「誰?周征雲,就是上次在朝堂上舌戰群臣的那個?」
李實躬著身,道:「是。」
天啟伸手拿過一本,看著裡面的內容,眼皮不自覺的跳了下,繼而臉上露出笑容來。
放下這一本,天啟又拿起另一本,接著是第三本,第四本,他津津有味的看完了七八本,這才停下來。
「有意思。」天啟坐在椅子上,望著門外的大雪,忽然嘴角勾勒出笑容來。
這些奏本,將周正描述成了十惡不赦,禍國殃民,無惡不作的大奸大惡之徒,並且字字句句還十分有道理,完全不是胡說八道,更不像是惡意構陷,攻擊。
不說天啟在位已經六年,深知這些言官們奏本里的道道,單說周正一個剛剛上任沒幾天的一個小小監察御史,還未曾做過什麼事情,怎麼就是大奸大惡之徒了?還引來了十多人的同時攻擊。
還不是周正在朝堂上落了你們的面子,轉首你們就要報復!
李實悄悄抬頭,看了眼天啟,注視著天啟嘴角的那一絲快意笑容,李實心裡微動,片刻,他道:「萬歲爺,聽說,通政使司那邊還有二十多本,要晚些時候送過來。」
「還有二十多本?」天啟這次詫異了,旋即不由被氣的哼笑了一聲。
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用得著幾十道奏本,連章摶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