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存在的人
「回來了?」
「我....嗯....」
「怎麼樣,在外面玩的開心么?」
「嗯...」
「開心就好,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既然我這個當師傅的收下了你,就會把一切都給你安排明白的。」
「好....」
「行了,你坐了一天的扯想來也累了,回去洗個澡休息吧。」
東方白:「......」
這麼多年,藍禮困守武帝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是東方白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
本來她打算好,回來后就和藍禮攤牌,把一切都說明白,包括她自己的問題。
可是。
在見到藍禮那柔和之中帶著無盡疲憊的目光后,就像是有一塊苦澀的蜜糖卡住了她的喉嚨,讓她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
身體僵硬。
轉身。
表情茫然。
『本姑娘就這樣被糊弄過去了?說好的一肚子問題需要攤牌呢?
開什麼玩笑!!!』
「哦對了。」就在東方白在內心中懷疑自我的時候,藍禮柔和的聲音在她身後再次響起:「至於你喜歡我這種破事兒,在我們學派內有種獨特的稱呼,叫做戀父情結,是一種自小缺乏關愛的女性會產生的疑難雜事,你不用因為這個自卑,這只是種需要治療的疾病罷了。」
東方白:『???』
『我戀你大爺!老娘就是饞你的身子!!!』
「師傅,你想多了,絕無此事!」冷冰冰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的嫌棄,這一刻東方白看向藍禮的目光就像在看待一個智障:「您老都有了紫萱師娘和綠衣小師娘,我這當徒弟的就算是瞎了眼,也不會看上您啊。」
「那就好,那就好。」
聽到東方白這麼說,藍禮居然非常配合的長出了一口氣,看的東方白心下一場無語。
她就那麼差?
被她喜歡不該是榮幸么?
藍禮這是什麼鬼?
「還愣著幹嘛?等我給你打洗澡水呢?還是想讓為師給你搓搓背?」
東方白:「......」
「滾蛋!別杵這兒礙為師的眼!」
「哼!」
一場本應嚴肅的談話,最後以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對話作為完結,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東方白,卻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走出大書房,望著頭頂刺目的太陽,她的臉上發自內心的綻放出一抹微笑。
不管旁人怎麼去說,也不用理會別人怎麼去想,有藍禮的地方就是她東方白的家。
至於感情?戀父?
誰知道呢!
「白衣縱劍走天涯,一生功過誰人念,走過南山更以南,帶走三千里雲煙。
功德且與馬上刮,因果天心且記掛,成敗蓋棺才定論,又何須世人浮誇....」
大書房內,藍禮站在窗口,聽著遠去東方白口中念叨的打油詩,忍不住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都多少年了,怎麼寫的這些東西還是這麼爛.....」
......
......
瀟瀟洒灑風風火火委委屈屈凄凄涼涼!
當晚,綠衣心懷三分期待七分無奈的等待了一晚,結果沒有出乎與她的預料,藍禮並沒有走進她的房間。
明月對她做出保證,保證紫萱今晚會睡的早一些。
綠衣不覺得明月會用這種小事來欺騙她。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雞鳴聲響起,一整晚都是和衣而睡的綠意自床上坐起身來。
鋪床疊被、洗漱打扮。
當把自己一切都處理完的她,端著一個銅盆走到紫萱的卧房中時,果然見到了守在床邊的身影。
「嗯,天又亮了么?」
「還沒,是奴婢起的早了些。」
看著自家公子那洒脫中帶著七分疲憊的模樣,再看看那床榻之上明明空空蕩蕩卻依舊值得自家公子守護的身影,這一刻的綠衣感受到了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自己的心底不斷滋生。
她知道,在自家公子的眼中,此時此刻的那張床上,躺著一個名叫紫萱的女人。
可,紫萱是誰?
又長成什麼樣子?
究竟有多傾國傾城,居然把她的公子迷成這副模樣?
綠意記不得了,只是從自家公子的口中、從明月的口中、還有府中下人時常談論『自家這位不存在的大夫人』時,才能察覺到武帝城中居然還有著這麼一號人!
綠衣不覺得自家公子會欺騙自己,從公子日常的言行舉止也能看出,這隻准許三人進入的房間里,的的確確是有著這樣得一位大夫人。
可這位大夫人究竟又是誰呢?
那位明月大人的分身?
創造物?
還是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莫名載體?
抱歉,不光是她,整個武帝城中,除去自家公子之外,也就再沒有人記得了吧?
就因為這樣的一個『不存在』之人,幾年來自家公子日日夜夜都守候在這間已然顯得破舊的卧房之內,就連平日里的打掃,都選擇親歷親為。
公子已經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覺了?
綠意不曉得。
但自打鐵路在南瞻部洲鋪開的那一天,綠意就再也沒有見過藍禮沉睡中的臉龐。
是在害怕睡了就忘記了,還是希望在那個紫萱剩餘不多的時間裡,多陪陪她呢?
可是公子啊,你知道么,她把你害成現在這副模樣,奴婢可是日日夜夜都希望她能夠死的更早一些呢。
心下說著小女人埋怨人的心裡話,綠衣把臉盆放在藍禮身邊,溫婉的伺候自家公子開始洗漱。
待到洗漱完畢,日常問候公子是否要吃早餐,得到的答案不出所料。
懷著苦澀的心情,綠衣小步退出房間。
迎頭看到的,是藍馨兒那面無表情的身影。
「小姨娘,爹爹還在房間里么?」
「嗯。」
見馨兒和自己問候,綠衣輕輕的點了點頭,見她似乎想要走進房內,猶豫了半響后,綠衣低聲道:「馨兒,你跟小姨娘說句實話,你還見的到你娘么?」
藍馨兒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我.....」
「好了,不用說了,進去看看你爹吧。」
臉上帶著三分歉意,綠衣伸出手在蘭馨兒的肩膀上拍了拍,隨後默默離去。
見到綠衣走了,僵在原地的藍馨兒深深的吸了口氣,站在房門前,幾次敲門都無法向內踏步。
藍馨兒是很喜歡自家爹爹的!
儒雅、風趣、專情、位高權重、為國為民。
長的又是那般的俊美......
可以說,少女對父親一切的幻想,藍馨兒都能在自己爹爹的身上尋找的到。
可是呢。
不知何時開始,藍馨兒已經越發害怕見到藍禮了。
只因為每次父女見面時,藍禮總會要求她,對著一張空無一物的床榻行禮、問候、說一些吉祥話.....就像是瘋了一樣!
她娘在哪兒?
藍馨兒不知道。
在沒在那張床上?
不在的。
就她打聽到的一些情況,據說是娘親和爹爹產生了一些小矛盾,導致娘親拋棄了爹爹和她,獨自一人回那遠在南詔之地的聖女廟獨居去了。
而這一走,也快十年了吧。
十年以來,爹爹可能是因為傷心過度,一直就守候在娘親曾經的故居之中,除去辦公之外,根本就一步都捨不得外出。
而馨兒自己,每次想去拜見爹爹,也都得來這間住了一個『不存在』之人得房間里。
害怕,心慌。
每次在這間房間里,見到爹爹那慈祥、和藹、又帶著三分無奈、三分凄涼得目光,藍馨兒的心都在跟著打禪。
幾次想要開口叫爹爹陪她去南詔找娘親,可爹爹都會搶先一步的告訴她,她的娘親就在床上,一直都在陪伴著她,看著她......
看著她!
一個不存在的人,在爹爹的腦子裡,居然每時每刻都在盯著自己!
藍馨兒汗毛豎立!
又有幾次藍馨兒想要說,以後她可不可以不再來這間房間請安,也都被爹爹嚴厲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一個不存在的娘親?
一個已經半瘋的爹?
遇到這樣的家庭,藍馨兒除了苦笑之外,只能感慨自己的身上幸好是流淌著一部分女媧一族的血脈。
早熟啊......
日常的請安,日常的欺騙。
待到昨晚這些,藍馨兒悶悶不樂的退出房間。
見她如此,靠在床榻上的藍禮對床上已然變得虛不可見的幻影低聲笑道:「看樣子,夫君也留不住你太久了啊。」
「嗯.....」
「是夫君沒用,無法.....」
「夫君,已經夠了啊.....」
「我....」
「夠了,真的。」
無名的聲音在藍禮耳邊響起。
輕柔、溫馨、七分眷戀之中帶有三分解脫之意:「妾身已經耽誤了夫君太長時間了,也被夫君你強行在這世間怠留了十年,每日見到夫君這般痛苦,妾身都希望自己還是早一些消散了好呢。」
輕笑聲中充滿了釋懷,幻影似乎想伸出手撫摸一下藍禮的臉。
接觸、穿過。
紫萱的臉上露出一抹羞澀,隨後伸出手,鼓動起自身最後能調動起的法力,點向藍禮的後頸部位。
不曾得手!
帶有回夢仙法力道的指尖,在距離藍禮後頸半寸的位置被一層無形的功德之力阻攔下來,而就坐在紫萱對面的藍禮,似乎對此一無所知,還在低聲的念叨著。
「不要急,你夫君如今可是仙人,不過是不睡罷了,受得住的。」
「你.....」
「乖,在給夫君一些時間,就一小會兒。」
「夫君.....」
「乖。」
說話間,藍禮周身卷過萬千絲線,把那靠著回夢仙法而殘存的幻影握在手心。
掌心處,一朵殘存的火苗,隨時都會熄滅。
藍禮盯著手心,緩緩攥緊了拳頭。
「呼......」
「她已經消失了。」
「沒,我還記得。」
「你?」
佩劍的明月自門內走入,看了眼獨坐在床榻藍禮,露出一個十分複雜的表情:「你也已經到達極限了,再撐下去,你的元神就會炸裂,如若不然,紫萱也不會決絕的催動回夢仙法。」
「我是誰?」
「你?」
「不要拿你那狹義的世界觀來定義我,不然你會死的很慘。」
「呵!」
眼看著藍禮還在強撐,明月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道:「你誕生與我之法身之上,無論是靈魂還是肉身,就連你所謂穿越的記憶,也不過是我隨手點出的一點造化,你覺得對於你的身體,是你熟悉還是我更熟悉?」
「廢話真多!」
「怎麼,要和我打一架?」
「我想試試。」
「不等你那陣法補全了?就眼下還不曾遍布一州的法陣加持,以你的實力,在我手下走不過三招的。」
明月的話音剛剛落下,就見到一道犀利的劍氣自天穹之上遙遙墜下。
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道近乎瘋魔的劍鳴聲,和藍禮那很是無奈的低吟:「我也想啊,可是,紫萱她等不了了啊......」
......
......
一聲劍鳴,掀起半座城池。
一劍斬下,萬千武者喋血。
愕然,莫名。
兩道劍影近乎把整個武帝城理了個遍,只是雙方匆匆一次交手,上百萬人就橫死在了其餘波之中。
大乾第一雄城,橫跨兩朝的武道聖地,南瞻部洲的標誌性地區,東海武帝自此除名!!!
如若用法眼去看,就能看到法界之中,在之前短短的一剎那之內,支撐著整個南瞻部洲的氣韻支柱,竟是直接崩塌了近三分之一!
「發生了什麼?」
「剛剛....南瞻支柱崩塌了?」
「他張三丰呢!他藍禮呢!東海裡面那條老龍呢!!!」
「啊啊啊啊,誰能告訴本座,究竟發生了什麼!」
「天啊...」
「快看!快看!」
「天.....天要塌了啊!!!」
太快了!
只是雙方的一次交手,所造成的餘波,硬生生的把整個南瞻部洲上所有人的謀划都打亂成泥!
待到他們反應過來,以法身遁入法界,就看到一長一短兩柄驚世之劍正在瘋狂搏殺!
「武...武帝城...沒了?」
「就這樣沒了?」
「是誰動的手?瘋了不成?」
「這樣去做,能有什麼好處啊!!!」
上千道發自內心的吶喊聲中,鮮血不停的灑落在東海。
那剛剛崩塌的氣韻天柱周邊,糾纏著數以百萬剛剛死去的茫然靈魂。
『我,因何而死?』
『我,為何而死?』
『我,怎麼能死?』
『我,不願去死啊......』
孤魂野鬼。
怨氣衝天。
電閃雷鳴。
黑雲壓頂......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