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降生
我在等一個人。
明白該做什麼。
等一場雨。
洗盡這世間的塵埃。
等一個答案。
出自你口,入得我耳。
自此,兩兩不想欠。
丑猴子腦子裡得想法,別人猜不出來。
就像沒人能想到,本稱得上丰神俊朗的藍禮,在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融合后,居然會變成這樣一個醜陋的怪物。
可它是在等誰啊。
凝視巨猿良久,伊無月收回目光,逐步飛至猴子身側,在其肩膀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雷劫過後的天很藍。
可能是之前的雷暴消耗了太多的水分,此時的天空萬里無雲,但凡有點什麼在飛都會被看見。
最先趕到的,是之前就在附近的師妃暄。
這個被當了幾個月魚蝦來養的小仙女,來到金山之上后,只是深深的行了一禮,隨後跑到一旁,背起倒地的獨孤鳳轉身就走。
這隻如山嶽一般龐大的巨猿,給她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見師妃暄走了,伊無月較有興緻的開口問了一聲:「不是她?」
巨猿搖頭,帶起了一陣旋風,空洞的目光依舊看向天穹。
第二位趕來的,是一個出人預料之人,準確來講,是個太監。
止步的顧留芳先是抬頭望了眼遠方天機上懸挂的明月,隨後謙遜的低下頭,向著巨猿深深的行了一禮。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對著巨猿,顧留芳這般說道。
大恩,大德?
望著其轉身離去的背影,伊無月翻開生死簿,半響后十分無語的看向巨猿:「享年一十九歲?」
巨猿沒搭理他。
之後,來來往往的人就多了起來。
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
迎來送往,似乎這隻巨猿成了一處景觀,惹得許多人都想來看上一眼。
雖然不遠處就是戰場,魔尊重樓正在大發神威,但至少巨猿這邊還是顯得非常之安全的。
無數餘波,但凡來到巨猿所在的海域,都會被四周無形的牽引之力所消弭,讓這裡成了一處最好的觀戰地點。
鬧中取凈!
不過還好,這群人心裡都有點數,只是遠遠的站在金山附近的角落,沒有靠近那頭巨猿。
待到魔尊終於解決了那群佛門的『來客』,歸來之後,直接散了個乾淨。
「一群鼠輩。」
冷著臉,魔尊身影在半空中停頓,仔細注視面前的巨猿良久,隨後向後一靠,一張奢華的白骨座椅憑空浮現在他的身後。
寂靜。
無言。
兩位在三界都有著諾大名聲,一個剛剛出世就鬧出好大事情的帝猴,三個人就這麼冷冰冰的在這東海之上干坐了三天。
一直到三天後,一輪血月現世后,自月光之中走出一道身影來。
李逍遙!
這位年輕的蜀山劍客,在現身的那一瞬間,就被面前蹲坐的帝猴嚇得呆在原地,像是傻了一般,獃獃的看著面前這一幕顯得非常誇張的場景。
「魔尊,閻羅....帝猴?」
一滴滴冷汗爬滿了李逍遙的後背,直接把他的衣衫打的通透,整個人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三...三位,那什麼,晚...晚輩可能是開門的方式不對,能否讓我重走一遍?」
本想著回來拯救世界,可一開門就遇到三個世界BOSS在堵門,李逍遙瞬間就陷入了崩潰之中。
可惜,他的話語,沒人去理會。
近乎在他現身的一瞬間,一隻鋪天蓋地的巨掌,就從天而降,直接把他從地上撈了起來。
待到李逍遙回過神來,就看到自己面前那如小山一般龐大的巨猿頭顱,居然沖著他咧嘴笑了笑。
好醜!
這是李逍遙的第一印象。
我死定了!
這是李逍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點記憶。
因為在他這個想法冒出之後,他的身軀就被一柄魔劍斬過,隨後,一道似虛幻而又顯有幾分真實的倒影,憑空被巨猿自虛空之中抓了出來,塞進了李逍遙原本的身軀之中。
「答應你的,帶走吧。」
巨猿那如雷鳴般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良久。
得到自己想要之物的魔劍,在巨猿面前閃動了一下,隨後捲起昏迷之中的人影,化作血光衝上蒼穹。
從它離去的方向看,這柄魔劍怕是已然離開了此方世界。
見魔劍離去,三天來一直都不曾言語的魔君忽然開口:「這柄劍,可惜了。」
巨猿沒搭理他。
在魔劍飛走之後,它就如之前一般,繼續望著天空之上的那輪血月楞其了神。
一來一往。
春去秋來。
在第一場雪降臨到東海岸的時候,一雙細足踏雪而來。
是郭襄。
身邊陪著一隻大黑虎,郭襄直愣愣的望著面前的巨猿,似是想從其身上找出幾分自家小師叔的摸樣,可被白雪覆蓋了一身的巨猿,又哪裡有藍禮的半分姿態?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走之前,這丫頭還抱著虎尊的大腦袋哭了一場,弄得虎尊滿身都不自在,只想罵一句這個看臉的世道。
郭襄,李莫愁,趙龍兒,慕容復。
一位又一位藍禮曾經的故人,就如同前來上墳一般,依次來金山左近看上一眼,隨後帶著一種莫名的心態離去。
期間除了李莫愁。
想要靠近李莫愁,然後被魔尊一巴掌送回了終南山外,其餘著都只是離得遠遠的望上一眼。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三年後。
一直都等在金山陪伴的魔尊,終於耗盡了自己的耐心,神情憤怒的沖面前的帝猴道:「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帝猴不曾動彈。
「已經過了三年,我們也在這大海上等了你三年,你還沒想好你要做什麼嗎!!!」
帝猴依舊不為所動。
「有人害你成了這副摸樣,你就殺他全家,若是這世道把你害成這副摸樣,那你就鬧他個地覆天翻,以你如今的實力,這世界上還有誰人可以攔你?
是那個女人嗎?」
說話間,魔尊抬起頭,望向百丈之外與他一般,在這東海之上等候了三年的明月,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仙人的血本尊嘗過,如你這般的強者.....你作甚?」
魔尊的話還不曾說完,就被忽然出手的伊無月打斷。
見魔尊怒視自己,伊無月冷漠看他:「你想死可以,請別帶上我們。」
魔尊聞言一臉怒火,可在片刻后,又平復了下去。
如果是他、伊無月,帝猴三人聯起手來,可能還有與明月一戰的可能,如果換成他自己的話,毫無疑問會敗的很慘。
這一點,魔尊的心裡是有數的。
世界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冷漠之中,無聲的冷漠,讓人心寒的冷漠。
直至又一年春日到來。
本坐在帝猴身上的伊無月忽然睜開眼,只見其有些不敢置信的翻了翻手中的生死簿,隨後滿臉震驚的看向身邊的巨猿。
「你....居然還有個孩子?」
這一次,與這金山之上蹲坐了三年的帝猴,終於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臉,而一旁的明月,也把自己冷冰冰的目光投向伊無月。
藍禮有孩子么。
有的。
那除了紫萱誕下的藍馨兒之外呢?
冥冥之中,順著一種莫名的聯繫,巨猿把自己的目光投向遙遠的遠方。
在那裡,一臉蒼白的綠衣躺在床上,身邊是抱著孩子的東方白,還有一臉驚慌的看著面前『小怪物』不知如何是好的藍馨兒。
來自新生嬰兒的哭泣聲,最能暖人心脾。
床榻之上,剛生產結束的綠衣,在此時也是鬆了口氣的暈了過去。
世間總有仙胎與魔種之說,卻分辨不明白,似乎二者並無高下之分。
實際上是有的。
仙抬,鍾天地之靈秀,自打孕育起,天地就會自行幫其凝聚靈氣,待到其降世之時,萬千異相呈現,而作為其母的女子,不但不會因為受孕而受到什麼損害,反而是會增進一些修為。
延年益壽!
相反而來的魔種,則是自結胎開始,就不停的吸收母體的養分,待到其降生之日,就是母體死亡之時。
破體而出!
二者在成長性上或不分高下,可心性方面自是有著天差地別。
想來無論是誰,都不會喜歡一個嗜殺其母的人吧?
總而言之。
這一天。
與寒冬之中的南瞻部洲,百花盛開。
......
......
百花盛開的異相只持續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被滔天的血色所掩蓋住了。
天空、大地、海洋,血色。
當那一輪大日都被血色所覆蓋,世人皆知有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這個多災多難的日子啊。」
江夏郡,城牆之上。
一身材矮小的漢子吧唧了幾下嘴,看著身邊虎背熊腰的弟弟乾笑道:「二郎,你說這天下才剛剛平定幾天,怎麼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被稱之為二郎的男子聞言,脫下頭頂的盔帽,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哥哥莫要言之不預,不管外頭怎麼亂,我們過好自家的日子,守得這一方國土安康、莫要讓賊人亂了去就好。」
「知道的、知道的。」矮小漢子聞言,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隨後似是看到了什麼,跳起來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笑道:「你嫂子又來給咱們送飯來了,也不知她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亂跑個什麼。」
武二聞言,笑著搖了搖頭。
已經,很大年紀了么?
是啊,想其那日哥哥來尋自己時的凄慘摸樣如同昨日,可這一晃眼,究竟過去了多少春秋?
有多少人情冷暖,心中自知。
沒有陷在回憶中,當天際線下垂,紅日的盡頭處出現第一抹獸潮,城頭正吃飯的兄弟二人瞪大了眼睛。
武松,世人都言其打虎為笑談而,可就實際上,雙臂有萬斤之力、幾百斤的石頭隨手接拋的他,若不是虎王,還真是經不住他的一頓揉搓。
武大郎,都言其是個賣燒餅的,可若是沒有幾把刷子、幾分家產,又如何取得美嬌娘?
一場守城戰過後,看著城牆上下到處躺著的獸屍,躺在夕陽下的某人發出一聲呢喃:
「夕陽啊,這狗日的世道究竟何時是個盡頭啊......」
......
......
福州、小林寺。
青銅大鐘一聲聲敲響。
已經是第幾天?
寺里的和尚忙東忙西,照看著大批湧入寺中的災民,恨不得每人都長出三個腦袋八隻手來。
佛堂前,曾在終南山上與藍禮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和尚,此時已然變成了個老和尚。
一身不曾披掛金沙的和黃加沙,手上掛著一串念珠,面對佛像低聲悼念。
十幾年前,打外面來了幾個和尚,鳩佔鵲巢,佔了小林寺的家底,叫他們放棄武學專修佛門大道。
很多人選擇了專修。
前些時日,已然成為了方丈的外來和尚傳言有佛陀降世,帶著寺中大量法師前去朝聖。
老和尚沒去。
當時與他一般,沒有選擇專修佛門大道的一些武僧也沒去。
所以,在獸潮泛濫的今日,小林寺還有底氣接收災民,還有武力抵禦獸潮。
田地里種著糧食,獸潮中拎著鐵棍。
如今已然成了小林寺中僅剩高僧之一的老和尚,已然成為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昔年替他解惑的老和尚都已故去,如今也輪到他替別人解惑。
所以,當有人問他,為何佛子降世,世間卻妖魔四起時,老和尚沒有按照佛經上說的那般去宣揚『佛子降世只為除魔,待到佛子成佛之日,當是妖魔伏誅之時』而是盯著提問小和尚的眼睛,低聲宣念道:
「我輩修佛,修的是心中的佛,修的是己身,修的是佛經上的道理。
除此之外,不以道理而論佛者,皆為邪魔。
而現在,不修己身只求成佛者越來越多,他們把『度化』當成了成佛的捷徑,而不去修持自身,以此而論,自然會把別人逼成魔頭。」
「可是師叔祖,你說這些和外面的獸潮有什麼關係啊?」小小沙彌一臉不解,表示自己完全聽不懂師叔祖話語中的意思。
「是啊,又有什麼關係呢?」
老和尚沉默許久后,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笑道:「別管那些,做好你自己的事,你我都只是個沙彌,管不了太多,只要管好身邊之人就好。」
「哦。」小沙彌點了點頭,依舊是滿頭霧水的走掉了。
見他離去,老和尚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拿起一旁的絹布,開始擦拭面前刷了一層金漆的大佛。
「心如菩提樹、身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不使惹塵埃....還需多加擦拭啊。」
紅日照耀下,擦拭佛像的老和尚一邊念著,一邊想其當年那人對自己悼念此詩時的摸樣。
只是不知何時,記憶中的那人,似乎長出了一隻猴兒的腦袋,腦後又像是升起了一輪紅日。
「我...這是出現幻覺了么?
這猴子...真丑...又怎麼可能是他?
阿彌陀佛.....」
笑著搖了搖頭,擦拭佛像的老和尚沒有看到。
他身後那輪紅日的虛影。
不知何時,已然變成了一個猴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