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淹
?長社城前,滯后的兩千中央軍戰士面對著五倍於自己的黃巾精銳,如同被困的猛虎一般發起了最後的掙扎。張寶騎在馬上,看著猶自在自己軍中左衝右突的中央軍,心下一陣愕然,自己的這支人馬,全部是由習過武的人組建而成,他們每個人的作戰能力應該絕不遜色於面前的中央軍,而且也受過嚴格的訓練,並不是單純的一支由武人組成的烏合之眾。但是現在五倍於對方,居然無法取得優勢,只是與對手持平。
被圍的中央軍戰士早就放棄了生存的念頭,心中皆存死志,是以張寶軍縱然五倍與他們,一時間也是拿他們沒辦法。所以他們的打法相當兇悍,往往是用身體硬接對手的攻擊,然後在對方錯愕的瞬間,砍下了對方的腦袋。但是,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架群狼,在五倍數量的同等戰士的攻擊下,他們的人數不斷減少。
城內的中央軍數次想衝出城外去救那些被圍的袍澤,但是都被皇甫嵩嚴令阻擋了;是故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千同袍戰死在城外。皇甫嵩也不是不想救那兩千人,他知道,如果他不顧一切,帶著剩下的一萬多人馬全部出擊,絕對可以把城外張寶的兩萬人馬全部幹掉,但是他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整個中央軍團徹底打廢,打殘。想起在暗中窺視自己的豪強,張讓等人,皇甫嵩下不了這個決心。他捏緊了拳頭,在心裡發誓,回京以後,不論怎麼樣,都要殺了那些豪強和十常侍他們來祭奠死去的戰士。
隨著人數的越來越少,被圍的中央軍戰士的反擊力度也越來越小,終於他們全死了,沒一個投降的。解決了這兩千人之後,張寶縱火燒毀了中央軍城外的大營,然後帶著軍隊遠遠地遁走了。見張寶軍撤退後,按奈不住的中央軍戰士衝出了城外,將他們戰死的袍澤的屍體抬了回去。
當下屬的軍官顫抖著聲音告訴皇甫嵩這次戰役的傷亡數字時,這個大漢名將的臉變得鐵青,五千人戰死,對於只有兩萬出頭的中央軍團來說簡直就是噩夢,他們以前在西涼和那些兇惡的羌人作戰,也從未有過如此嚴重的損失,而這一下就去掉了幾乎四分之一的軍力。皇甫嵩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以至於他失去了作為一個優秀將領隨時應該保持的冷靜和理智,他根本沒有派斥候去城外偵察,所以他不知道長社東面的白登河的水位只有平時的一半都不到。
就在中央軍統計損失的時候,張寶也為著自己的傷亡心疼不已,在絕對優勢的前提下,他依然損失了近六千人,加上波才折損的二萬五千人,他們的傷亡數字遠在中央軍之上。雖然早就知道中央軍善戰的名聲,但是張寶依舊沒有料到中央軍竟然強悍如斯,有心算無心之下,自己也只是得了慘勝。「這樣的軍隊絕對留不得啊!」看著不遠處的長社城,張寶囈語著。
長社城外三十里白登河的源頭,已經被無數的沙袋岩石堵住了。張寶帶著手下的軍士守侯著,等待著最佳的時機掘開口子,水淹長社。波才陰沉著臉站在張角身邊,眼中帶著絲絲寒意,他的軍隊算是打廢了,原來三萬精銳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五千,是以他恨極了皇甫嵩和他的中央軍。「人公將軍,為什麼還不動手?」隨著時間的推移,波才越來越按奈不住了。
「再等會兒。我要在他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下手。」張寶道,波才不響了。儘管皇甫嵩暫時沒有心思去處理軍務,但是他麾下的士兵無愧於他們優秀的素質,即使血戰了一天,他們也沒有徹底放棄防備,依舊有著不少的人在城樓上站崗放哨,防止黃巾的夜襲。終於三更天過了,最容易被人夜襲的時段過了,那些忠於職守的中央軍戰士在也抵擋不住倦意,在黎明前沉沉地睡去了。
「到時候了。」張寶看著天色,低吟道。瞬時,他身邊的軍士奮力掘起土來。不多時,堤壩裂了個口子,蓄勢已久的水龍洶湧著奔向了長社城。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張寶針對中央軍真正的殺招發動了。
不過片刻時間,洶湧的水勢便徹底淹沒了長社城,睡得正香的不少中央軍戰士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淹死了。水火無情,可憐中央軍這些悍勇的戰士統統都是來自關中的大漢,絲毫不通水性,面對大水,他們束手無策,只能隨波逐流,在水裡拚命掙扎著。少數運氣好的,抓住了浮起的床板或者桌椅,但是也就是苟延殘喘了一時而已,張寶的弓手就坐著早就備好的筏子順著水勢到了已成汪洋的長社,毫不留情地射殺著中央軍的士兵。
皇甫嵩逢此大變,整個人驚怒震怖,渾然忘了該做什麼,若不是身邊近衛死命拉著他上了馬,恐怕也成了水中冤魂。當下,那些近衛仗著快馬護著他逃出了長社城。
天終於亮了,白登河的水勢來得快,去得也快,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后,水便退了下去。地上滿是中央軍的士兵,張寶雖是心冷如鐵,但見到如此慘狀,胃還是忍不住一陣噁心,幾乎都要吐出來,可還是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絕不能在自己的士兵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來。
「哎。」看著昨天還兇猛如魔神一般的中央軍如今卻成了這躺在地上的一茬茬沒有生命,冰冷的屍體,波才嘆道。「你為什麼嘆氣,你不是很希望他們死光嗎?」張寶回復了一貫冰冷的神情。「我的確憎恨他們,可是我也敬佩他們,他們是真正的戰士,而且他們也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老百姓的事,若是可以的話,我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打敗他們。」波才無奈地說道。
「我們都沒的選擇,既然上了戰場,走了這條路,我們便再也不能回頭了!只有一直走下去而已,直到我們倒下或者我們的敵人倒下。」張寶神色黯然地說道,扔下了波才一個人在那屍山中。
白登河水淹長社一役,中央軍生還者不到千人,此役過後,威震天下的中央軍團煙消雲散,真正效忠於大漢的軍力也就此瓦解。與之相對的卻是成就了黃巾的勇名,張寶和波才的名字至此響徹天下。
「大人,大人。」看著有點痴狂的皇甫嵩,中央軍的近衛戰士們不停呼喚著自己的將軍,希望他能夠清醒過來。
可惜皇甫嵩逢此大變:他半生征戰,幾曾敗過,如今卻因為輕敵而中了豪強和張角他們為他布下的圈套,居然慘敗給了他看不起的黃巾叛軍,而且敗得是如此之慘,那些被他視做子侄,對他忠勇無比的大好兒郎就因為他的自傲而送了性命,這對自負的他簡直就是不可承受的打擊。
「可惜啊!」張角輕嘆著出現在了皇甫嵩和那些近衛軍面前,一起的還有曹操。那些近衛軍倉啷啷拔出了佩刀,護住了皇甫嵩。「你們是什麼人?」兇狠的語氣帶著一絲殺意。「我是來看熱鬧的,有什麼事你問他吧!」曹操負著雙手走到了一邊。
「我來殺他。」張角道。那些近衛軍的人倒也實在,當下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揮舞著刀子撲向了張讓。張角身形一動就將襲來的兩把刀輕鬆的擋了回去。「中央軍也不過如此!」張角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看著摔倒在遠處的兩名近衛軍戰士道。「這話說得有點過了!」曹操在一旁搖了搖頭道,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色。
見張角辱及自己視若生命的中央軍榮譽,躺在地上的兩個近衛軍眼睛瞬時因為憤怒而充血了,他們嚎叫著從地上爬起來兇狠無比的撲向了張角,見兩人來勢洶湧,張角沒有像剛才那樣留手,雙拳狠狠擊向兩人胸口,想逼退他們,誰料兩人根本就不躲閃,硬生生地受了張角的重拳,各自手裡的刀卻是狠辣地斬向了他。張角被驚出了一身冷汗,極其狼狽地才躲開了這致命的兩刀,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卻破了,「瘋子。」
「中央軍沒有孬種!」那兩個漢子看著張角,嘴裡流著血,猶自說道,然後兩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他們胸骨盡碎,生機早就斷絕,全是憑著一股血勇之氣才說出了剛才那句話。「是真正的戰士啊!」曹操嘆息著,神色黯淡。看著倒下去的兩人,張角的神情變了,他居然朝著兩人倒下的地方點了點頭,「一開始的話我收回。」
此時,一股壓力驀然而生,壓得兩人極不舒服,探尋著這壓力的來源,卻驚訝的發現這種悲涼慘烈的氣勢壓力居然來自那群在他們眼中只是一般人而已的近衛軍戰士。「似乎被牽連了啊?」曹操依舊微笑著。
壓力的來源動了,那些近衛軍戰士揮舞著刀刃沖向了他們,他們已經敗過一次,逃過一次,現在他們不想再沉默下去,與其狼狽地逃走還不如光榮的戰死,這樣才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每個人心中這樣想著。懷著必死之心的近衛軍進攻起來,帶著濃重的慘烈氣息,所以即使他們的武功遠遠不如張角,但是依然讓他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沒有多少的時間,在一片寂靜中,幾十個勇武的近衛軍全部倒下了。曹操,張角他們沒有留手,這是他們唯一能為這些戰士做的了:給予他們自己作為敵人最崇高的敬意,用盡全力與他們作戰。所以那些倒下的戰士臉上沒有憤怒和絕望的表情,有的只是放下一切的輕鬆微笑。
看著坐在地上依舊有些痴傻的皇甫嵩,曹操深深地嘆了口氣,「你想挽救這個朝廷,但是你失敗了。」手中劍揮落,皇甫嵩永遠閉上了眼睛。「這樣就結束了嗎?」張角喃喃道。「結束了,接下來該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了!」曹操說著走向了遠方,他不想待在這充滿血色的大地上,因為那上面流淌的是和他一樣的鮮血,但是那些血流的並不值得,在他看來!
蒼天之下,曹操和張角,這個天下最大的反賊頭子就那麼並肩站著,眺望著腳下的大地。「你覺得你能贏嗎?」長社之戰,他一直都在暗處旁觀,雖然黃巾擁有如此之多的弓手讓他驚訝,但是這些弓手中真正稱得上是善射的並不多,而且那些精良的箭矢恐怕也是那些豪強給的,此戰之後,黃巾的弓手還是二流!
「勝利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張角回答道,作為太平道的精神領袖,他的確是一個虔誠的信仰者,而不是一個合格的王者。「你根本是在拿那些因為信仰而追隨你的人當作兒戲!」曹操的聲音變冷了,從見到張角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這個名為大賢良師的男人是那種精神帶有偏執的人物,但是本質上講,他是一個真正的宗教家!
「兒戲,無論跟隨與我否,到最後他們還是會死,要麼就與我一到去焚毀這個腐爛的天下,要麼就在這窒息的黑暗中慢慢死去!」張角的眼神狂熱了起來。「等待你的,只是失敗!」曹操的聲音冷得像把刀子。「是的,我會失敗!」張角忽地大笑了起來。
「你是個瘋子!」曹操的眉頭鎖緊了。「我只是按照天意在行事,你不也是在按照天意行事嗎!」張角冷靜了下來,看著曹操道。「天意,如果天意是讓你這個瘋子帶著數百萬的無辜去死,那麼我就要親手斬斷這天意!」曹操的眼中射出了寒芒,他有點想殺死張角了,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無法去揣度他的內心。
「曹公,你的心思我真的摸不透,如果說袁公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以及對權力的渴望而選擇與我合作,那麼你又是為了什麼,我真地看不透啊!」張角突然道,面容已是恢復了寧靜!「我只是不想那麼多的人因為你們而死,而且是毫無價值地死去!」曹操回答道,「那麼你呢,你讓那麼多的人去反抗朝廷,去反抗豪強,為的又是什麼!」
「我說過,我只是按照天意行事,他們的生死我決定不了!」「那麼你所謂的天意是什麼?」「天意就是天意!」張角回答得很高深。曹操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了頭,「我要唐周!」「曹公可以放心,唐周他很好,而且他會是太平道的繼承者!」張角道。「又是天意嗎?」曹操已然明白了什麼,張角也許根本就已經是一個瘋子,陷入了自我構建的信仰中而無法自拔,這種人的行事是根本無法去看透利用的!
「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張讓會幫你們?沒有皇帝的存在,他只是一個可憐蟲而已!」雖然不指望張角回答,但是曹操還是問了。「只要是人,總會有一些秘密的!」「我想我明白了!」曹操轉身準備離開。「曹公不多呆一會兒嗎!」沒有回答,曹操很快消失了,跟一個無法去猜測的瘋子,他沒什麼好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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