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天子腳下會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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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之會開始前,諸宗弟子還在洗漱和蓄意養神時,京都城還未醒來,
城中的天色灰濛,厚重的雲層令天地都黯淡了幾分,東方的天際處沒有看到那抹魚肚白,連陽光都被遮在層雲之後,讓人覺得心情有些壓抑。
然而城西的西直門卻提前打開,只為遠道而來的兩人放行,
兩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相映成趣。
高瘦的年輕人眉頭緊鎖,長而濃的眉頭就像被風浮動的葉子,看起來就像是位為生計發愁的教書先生。
老者躬著身子,彎著腰,似乎是路途勞頓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他背上的行囊太重,他的背也有些駝。
年輕人身上並無包袱,但似乎並沒有替老者分擔的打算,就像名事不關己的陌生人。
京都的街道很寬,能容八匹馬車并行,此時天色未亮,空氣微涼,城中的人們大都還未醒,放眼望去,四下無人,不禁令人覺得有些冷清。
與街道同樣冷清的,還有那名年輕人的臉色。
他看著寬敞的街道,平靜的說道:「這條街真的沒人?」
他的語氣很淡,淡的令人有些發慌,如不仔細聽去,很容易便會錯過他的聲音。
老者咳嗽了幾聲,說道:「沒人,除了我們兩個。」
心裡卻想著,你來了京都,這條街上哪裡敢有人?
鐵無常淡淡的說道:「你怎麼知道?」
老者解釋道:「自然是影衛堂告訴我的,還能有假?」
「大明王朝的錦衣衛都曾出過錯,大唐王朝的影衛憑什麼能作此保證?」
「至少在這種事情上,至今為止,影衛堂還沒出過錯。」
「第一次出錯,或許就在今天。」
「但或許也只是你太怕死了而已。」
老者嘆了口氣,說道:「你若不想去了,我們回頭便是。」
「論怕死,我還及不上你。」
鐵無常冷哼一聲,說道:「若現在回去,豈不是目無天子?那樣必死無疑。」
老者有些不耐煩,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說道:「那你想怎麼樣?」
「你走前面,若有人,替我擋著。」
鐵無常想了想,說道:「我的命比你值錢,你命又比我難取,所以這樣做更加保險。」
老者嘆了口氣,無奈的點頭答應,同時心想,這個傢伙還是那般怕死,還是那般狡詐。
鐵無常環顧四周,將那些陰影處以及灰暗的角落盡收眼底,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微涼的空氣充斥了胸腔,不知是不是由於這個緣故,他接下來的話變得有些冷。
「人也許沒有,但鬼還是可以藏幾隻的。」
鐵無常看著街巷的某處,說道:「不然我為何感覺這麼冷。」
老者聞言一怔,但旋即目光忽然亮了起來,連帶著聲音都洪亮許多,他冷笑著說道:「也許是因為你那件貼身軟甲忘了穿,不然怎麼會覺得冷呢?」
他的聲音很清楚,不似之前那般渾濁,在這安靜的街道里,可以傳到很遠的地方,
——如果那些陰影里有人,一定會聽的很清楚。
鐵無常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老者笑著說道:「怎麼,鐵城主又有吩咐?」
鐵無常緩緩附下身子,慢慢地將嘴湊到他的耳邊……
此時兩人靠的極近,他的嘴幾乎是貼在對方耳朵上,說了一句話。
「我若死了,你可想好了自己要怎樣活?」
老者面色微變,旋即後退數步,冷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想死?和你呆在一塊,簡直生不如死。」
鐵無常直起身,平靜的說道:「你若求死,早就跟我同歸於盡了。」
老者沉默了,
他確實怕死,也很想讓對方死,但對方一旦死了自己的責任最大,肯定不能活。
因此,老者雖然希望對方死,卻更怕對方真的去死。
不知多少個夜裡,他偷偷潛入鐵無常的房間,最終卻不敢下手,只能帶著無盡的懊惱離開。
他是商七十二,
這個世界上最尷尬的人。
鐵無常再度看向那些灰暗的角落,說道:「你們都是廢物,是這世上最沒有膽量的人。」
老者沒有說話,低著頭,走在對方前面,向著皇城的方向走去。
鐵無常從他背後的行囊中抽出把紙傘,撐開后抗在肩上,跟在後面。
白色的紙傘在無人的街道上顯得極為醒目,就像渾濁的池水中忽然開出一朵蓮,
紙傘上有隻手持盾牌的鬼,神情猙獰,八隻鬼眼分別望向八方,看神態似乎在戒備著什麼。
傘柄處則有隻黑色的鬼首,長著嘴巴,口吐長舌;如靈蛇吐信,嗅探八方。
這是件防禦法器,能警示八方而來的殺意與危險。
他將抗在肩上,便遮住了背影,阻隔了來自身後的威脅;他的身前有商七十二,加之自己時刻注意左右,即使陰影里真的有刺客,也不必擔心。
散落民間各處的諸國時代餘孽一直蠢蠢欲動,只缺一人振臂一呼,便能群能造反,
而能做到這點的人,只有鐵無常。
這世上有太多的人視他為威脅,想要殺死他,
即便他再三強調,自己只想深居鐵懷城,無心造反,甚至賭咒發誓,
但朝野之上,有誰會信呢?
魔門為了南下韜光養晦七百餘年;大唐趙氏、諸國君候、甚至連千年前與人類世界打場神魔之戰的域外種族,也都圖謀天下,
何況是他這個身體里流淌著前朝血脈的人?
所以在很多人眼裡,他就是世上最不穩定的變數,就連諸宗都視他為這太平盛世的威脅。
想著這些事情,鐵無常的眉頭鎖的更緊,眉毛變得更濃,面色也更加愁苦。
走了不知多久,街道兩側那些角落的陰影里沒有任何動靜,他的臉色才稍稍舒緩了些,
來到街道盡頭,走過一座石橋,穿過幾條街巷,邊來到了京都城最有名的四條主街道之一的玄武大道上。
大道的盡頭便是皇宮,另一邊則是玄武城門,號稱大唐守護神的第一天將孤闕,在那裡曾有過一場著名的血戰,
史稱玄武門之戰。
鐵無常收起傘,塞回老者背後的行囊里,到了這裡,已經不再需要撐傘了,沒有人敢在這條大道行刺,
他抬起頭,眺望著那明黃色的城牆,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者也終於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這一路走下來他時刻精神緊繃,對神識的消耗極大,此時終於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