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報恩

「是嗎？」沈明慈雙手插兜，邁著漫不經心的步伐，被人擁護著，推進大紅通知前。

比起自己的分數，他更關心林多多的。

看到分數榜頂端，頭排首位，寫著林多多389分后，笑意才慢慢爬上沈明慈年輕驕縱的唇角。

有人不滿地罵沈明慈，「丫平時看著蔫兒不拉，從不看書，沒事就調戲良家少女，原來都是裝的，丫是在暗中憋響屁啊操！」

也有人套近乎，「沈公子，回城后別忘記給哥們兒弄點好吃的來啊！」

「去你大爺的，就知道吃！」沈明慈心情不錯的揮拳打了他一下。

知青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放肆的笑聲，蓋過了縣文教組門口其他看分人的聲音。

在這個窮鄉僻壤呆了幾年，終於有機會離開了，知青們都非常興奮，沒考上大學的也很高興，因為他們來年還有機會考試回城的。

誰願意在這個要吃沒吃，要穿沒穿的農村紮根一百年？

看了分數后，知青們擁簇著「榜眼郎」沈明慈離開縣文教組大門口。

商量好了去哪兒撮一頓慶祝后，大家閑得無聊，開始八卦起沈明慈來。

「沈公子，那個考第一名的林多多，該不會是你媳婦兒的妹妹吧？」

沈明慈叼著根別人遞過來的煙，呲呲吸著，沒搭理他們，而是默默想著心事。

林多多分數是不錯，可這次考試她是偷偷參加的，她家窮的底朝天，吃糠咽菜，弟弟妹妹年幼，夏桂芝肯定不會輕易放林多多去上學的。

問話的人也沒指望沈明慈搭話，繼續嚷道，「不應該啊，那個柴火妞才上初中，怎麼會考上大學呢？！」

「說起來這個哥們就來氣，咱們他媽在這兒夯坷垃，沒日沒夜的割小麥挖石頭開墾荒地，這些土老帽們卻在學校里學習，真他媽不公平！」

「還有件事兒你們不知道吧？沈公子為了追林如月那個柴火妞，可是下了血本的啊，他不但給小舅子小姨子送白面膜和豬肉野味，還沒事就偷著去給他二小姨子輔導功課！林多多能考這麼多不奇怪！」

「就是，丫忒沒出息，考試那天還給她買圓規尺子鋼筆連帶請吃飯，嘿，我都不好意思說！為了一柴火妞，太丟哥們兒的份兒了吧！」

「就是，沈公子你到底圖那柴火妞什麼啊？」

圖什麼？

救命之恩吧。

沈明慈吐出個大大的煙圈，但笑不語，只是目光越過眾人，瞟向馬上對面。

老梧桐樹下，林多多恰好也朝這邊看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相碰。

沈明慈舉起右手大拇指，舉過頭頂，瀟洒地朝空中一甩，向她示意，你很厲害。

林多多不敢回應，低下頭，匆匆走了。

因為，上一世的這一天，她跟著沈明慈去了餃子館，吃飯時，被流氓給欺負了，年輕氣盛的他出手把人打了個半死。

那個流氓，正好是縣聯防隊隊長的親弟弟路小五，他們早就看這幫知青不順眼，後來找了個機會，栽贓陷害沈明慈，給他扣了個故意傷人的罪名，送進了勞教所。

這一關，就是五年。

五年後，從前那個陽光活潑帶點痞氣的沈明慈，直接蛻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人人憎惡的大奸商，最後落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重生一世，林多多不但要改變自己家族的命運，更要改變沈明慈的人生軌跡。

縣文教組門口，瞧見小姑娘低頭溜走了，沈明慈不禁皺皺眉。

這丫頭出門肯定沒帶錢，天兒這麼熱，就這麼走回家還不累暈啊？

他扒拉掉肩膀上的手，從兜里掏出一疊糧票，數都沒數，隨手塞給葉浩龍，「浩子，帶哥們兒去吃飯，我先走一步了。」

「好嘞，散財小王子請大傢伙兒吃飯嘍~！」葉浩龍誇張地扯著嗓子嚷嚷完，發現沈明慈已經顛兒了，他忙追過去，「老大你這是去哪兒啊？」

「找人。」沈明慈匆匆走到停車區，推了自行車，偏腿跨上，直追林多多。

「肯定是去找那柴火妞了，忒沒勁兒，咱們先吃去吧！」知青們擁著葉浩龍，浩浩蕩蕩地奔向國營飯店。

不遠處，林多多躲在個破破爛爛的巷子里，屏住呼吸。

眼瞧著沈明慈的自行車從面前飛速騎過，才敢喘口大氣兒。

此時還不到十點，林多多就沒有急著馬上回家，而是順著小巷子走，看看有沒有什麼可掙錢的機會。

大學要十月份才開學，林多多想趁著這一個多月時間攢點錢，改善一下家裡的住房環境。

說起來，他們家，是村裡為數不多還住在冬冷夏熱的破茅草屋的人家，她不想弟弟妹妹因此被小夥伴們嘲笑養成自卑心理。

……

潞縣不大，林多多憑著記憶直奔唯一一條十字路口，裁縫鋪和布店倒是有幾家，不過，陳舊泛黃的玻璃上，都寫著大大的「憑票購買」四個字，她一概路過。

此時是70年代末，改革開放初期，計劃經濟尾聲時期，許多地方已經放開了憑票購買政策，默認議價糧、議價布的農貿市場存在。

尤其是最近兩年，大豐收紡織廠在廠長聶豹的領導下擴建生產線后，大量生產漂亮結實的化纖製品，如的確良、凡爾丁、人造棉、腈綸等都上市了，已經成為城裡人購物首選。

再加上有農村人將用不完的自織粗布拿到城裡賣，憑票購買的棉織物，逐漸變得不再受歡迎了，因此這些國營布店和裁縫鋪均是門庭冷落。

在這些經營落後的店鋪里，是找不到商機的。

林多多有目的性的逛著，終於，在電影院不遠處，看到了一家讓她眼前一亮的服裝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玻璃明亮的櫥窗里，那對身體部位完整的男女模特，他們各自擺著走秀般的pose，展示著初秋服裝。

打量這兩件衣服的，不只林多多一個人。

就在她停下腳步細看時，有兩個穿著藍色廠服的女工，也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這件上衣真漂亮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顏色的布料！好想買一件！」

「一件30塊錢，這家店也太黑心了吧！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啊我的天！被春生他爸知道了還不罵死你！」

「哪又怎麼樣？他每個月掙的錢都交給他媽，養孩子還是我掏錢呢，照你這麼說，我辛辛苦苦掙錢，還連一件新衣服都不能穿啊？」

「就算你買得起，你穿的出去嗎？被人看到了肯定會罵你浪，搖擺貨！不說別人，就你那個婆婆，准得揪著拿剪刀給你剪了！」

「說的也是，唉……」

「走了，別想了。」

兩個女人議論著，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卻是一步三回頭，想象著漂亮衣服穿在身上的樣子。

林多多無奈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