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同僚
陽光明媚,春色正好,就像往年一樣,海市的春天永遠不會缺少的就是陣陣細雨,潮濕的微風扎在臉上,在發梢上留下點點水珠。
顧筠從刑警隊的大樓里出來的時候,剛好是下午五點。這是半年以來,她第一次準點下班打卡。
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提前半個月就已經和隊長請了假,拒絕了隊長要在隊里給她辦個小的生日會的提議。隊長趙無為的原話十分有大義凜然:「整個刑警隊里就只有你一位女同志,不寵著你寵著誰?」
饒是顧筠差點感動的哭出來,也還是嚴詞拒絕了隊長的提議。
沒為什麼,就因為今天還是她親媽的祭日。
她小時候就經常聽爺爺奶奶提起,她媽為了生下她,把自己的命留在了產房裡。姥姥姥爺因為痛失親女和她爹斷了往來,聽她奶奶說,打那之後,就再也沒聽說過她姥姥姥爺那邊的消息。
因為沒媽,她打小兒就要強,從高考的時候憑著狀元的分數念了警校,因為學校承諾給她減免學宿,還給她發放每月八百塊的補助。
雖然人家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但顧筠覺得自己活的還不錯。至少……也要比草強上不止一點半點。
就這樣想著,顧筠刷好了地鐵卡,出了地鐵站,朝著汽車站走了過去。
因為死得早,她媽媽並沒有跟著潮流葬在公墓,而是將骨灰埋在了自家的老地里。
過了安檢,上了回老家的客車,顧筠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看著窗外的景色從高樓林立的現代都市,變為磚房瓦礫田埂交錯的田園鄉村。
她每年都乘這輛車回老家。
這幾年海市再三擴張,可就好像是被故意忽略一般,明明她的老家離海市的行政區那麼近,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直都沒有被開發。
「嘀,嘀嘀!」
司機極為不耐地將吵鬧的大喇叭按了又按,顧筠也因為這吵鬧的聲音皺緊了眉頭,還隱隱約約地聽見從司機的嘴裡蹦出一句國罵。
顧筠探了探頭,透過車窗看著前面兩個皮膚黝黑,樣貌平平的人朝著車招了招手。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上車的辦法。
幾個小鎮子之間沒有直達交通,便從馬路上招手攔下過路的短途客車,直接將錢交給司機和乘務員,搭一路順風車。
乘務員自然也看見了路邊的兩個人,精明的臉上立刻堆起了笑,他正發愁呢!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一路下來都沒有什麼人在路邊攔車,這可讓他的小金庫一下子縮水了不少。雖然現在只有兩個人,可總算是開張了不是?
有兩個就會有三個,這一路下來,總有個一兩百塊入賬。
司機的眉眼中也帶著愉悅的笑容,他和乘務員兩人對視了一眼,而後熟稔地將車停在了路邊,又按下按鈕將車門打了開。
顧筠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正在上車的兩個人,乾淨利落的寸頭,平平無奇的樣貌,還有一舉一動皆帶有的殺伐果斷之氣。刑警的直覺讓她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眯了眯眼,咬了咬右腮上的肉。
軍事演習?
因為海市極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經濟中心的地位,但凡是需要在海市周圍進行的軍事演習都要提前報備,並會與警界合作,力圖對海市市民生活狀態的影響降到最低。並且也要注意國際影響,畢竟來進行正常貿易的商人都會選擇在海市落地,並進行商務會談。
顧筠仔細想了想最近開的大會小會,她不記得有哪位大領導提過最近會有演習啊?
回鄉探親的軍人?
顧筠歪著頭瞅了瞅剛剛上車這兩人,據她所認識的那些特警武警,也不覺得這兩人和那些武警之間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正這樣想著,兩人已經把一場百元大鈔交到了乘務員的手中,隨意的擺了擺手,不知道說了什麼。緊接著便拎著東西上了車。
顧筠敏銳地注意到乘務員的雙眼亮了又亮,喜笑顏開,千恩萬謝得跟上兩人。
兩個寸頭各拎著一個大大的黑皮袋子,筆直得站在門口,雙眼四下一掃,其中一人便徑直走到了顧筠的身側。
顧筠的手肘依舊撐在車窗邊,故作天真的歪頭看他。陽光透著過車窗打在她身後,將一雙大眼襯得盈盈閃閃。
可寸頭卻絲毫不為所動,雙眼無神。他指了指顧筠旁邊的座位,像是機器人一般冷硬地問道:「這有人嗎?」
顧筠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會想要坐在自己身邊。
海市是國際性大都市,無論是高鐵還是飛機都方便的很。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很少有人會選擇乘長途汽車出行。因此整輛車上除了顧筠,司機和乘務員,也不過六七人。空蕩蕩的大車,眾人自然都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座位,每個人都隔得遠遠的。旁邊沒人,顧筠便直接把包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她驚慌地把包包拿了起來抱在懷裡,一邊道歉:「沒,沒人。不好意思。」
寸頭男什麼都沒有說,一屁股坐在了顧筠的身邊,臉上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
司機按下關門的按鍵,緊接著是一陣「嘶嘶」的放氣聲,車門關好,乘務員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汽車繼續朝著目的地駛去。
顧筠抱著自己的包包,眼神卻總是忍不住瞥向寸頭手上的黑色皮包。那包很大,像是一個高爾夫球袋。可她並沒有在上面找到品牌名字。
或許是注意到了顧筠的眼神,寸頭男面色不善地偏了偏頭,雙目無神,卻緊緊地盯著顧筠的側顏。
顧筠趕緊收回目光,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長途客車在曲折的盤山路上緩緩行駛,窗外的景緻一再變換,從曲溪小河變成了陡峭岩礫。國道顛簸,可寸頭卻一直穩穩噹噹地坐在位置上,就連搭在腿上的黑色皮包都不曾動過。
顧筠的神經當即崩得緊緊,再這樣的盤山路上,一般人怎麼可能做到這樣!
她的眼神再次往上移動,只見原本冷漠的寸頭雙眼微微閉上,呼吸平穩。顯然是睡著了……
「唉。」顧筠嘆了口氣,這行做久了,見到什麼都覺得可疑。
她還是也一起閉目養神,只等著汽車進站吧。
顧筠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慵懶地歇靠在車窗上。
下了盤山道,陽光再一次照射在了車窗之上,透著玻璃打在寸頭的側顏上。顧筠雙眼半張半闔,恍惚之間腦海中只覺得坐在自己身旁這個寸頭男的顏值還是高的很呀。
她微垂下頭,一雙瞳孔卻在下一瞬當即緊縮。
寸頭男扶在黑色皮包上的手正以某種節奏打著拍子。
別的人或許不知道,但是顧筠這樣受過訓練的一線刑警卻能從這樣看似嘈雜的節拍中找出主幹。
那是他們警隊內部才知道的密碼錶!
腦海中的瞌睡蟲一下子四處散了,顧筠保持的原來的姿勢,在心裡默默數著節拍。
三短兩長,一長四短。
同僚和……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