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從軍001
李清凰微微沉下了臉,她皺著眉盯著他看,林縝被她看得微微慌亂,一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他知道自己這樣問並不好,在沒有明確證據,甚至自己都不在場無法親眼所見的前提下,提出這樣的質疑,就和挑撥離間無疑。他是文官,並不懂行軍打仗的事情,只知道戰場的殘酷,卻又沒有見過真正的鮮血。西唐向來就有文官和武將的爭端,文官覺得武將升遷太快,武將又覺得文官只會耍嘴皮子。
李清凰閉了閉眼,倒沒有生氣:「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她有點迷茫地望著他:「我當時就希望能有人活下來,不想要所有人都陪著我一起去死,現在知道他還活著,我其實挺高興的。」
她的脾氣的確是變好了不少。若是從前被人這樣質問,她大約就會拍案而起了。
她現在只是仔細地回想了一遍,當時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迎戰那群突厥人的,因為她必死無疑,在死前能夠多殺幾個突厥人有什麼不好。但是在理智分析過後,她的確是產生了一點懷疑,為何那個活下來的人偏偏就是陶沉機呢?他是智將,本就不能在武力上有多大優勢,按照當時的情況,不管他的腦子有多好使,也根本沒用武之地了。
林縝道:「等陶將軍醒了,你可以去問問他。」
李清凰看著他那雙清淡的鳳目,笑道:「我怎麼問他?難道要告訴他,我一個不小心就借屍還魂了嗎?」還是被當成厲鬼從千裡外的戰場上招回來的,說起這個,確實她應當儘快查清楚那些巫蠱娃娃的由來,還林容娘一個公道。
「……你不打算告訴他?」
「不要了,」她皺了皺眉,「又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能接受這種事情的。」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不敢置信,可林縝一上來就叫破了她的身份,就算她不想承認似乎都不太可能了:「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
「還有,你的身體真的沒什麼問題吧?」她認真地反問,「你想啊,你雖然有未婚妻,但是四年多都在長安就職,也沒什麼機會和人重聚,現在把人娶回了家又沒碰過一次,你真的沒什麼問題嗎?就一直這麼憋——唔!」
林縝伸手捂住她的嘴,不但臉上泛起了薄紅,就連耳根都紅得厲害,咬牙切齒道:「你怎麼就這麼——」後面能說出來的都不是些好話,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他有時候真就覺得顧長寧說得對,李唐家的公主就沒幾個是正常人。她被捂住嘴不能說話,就眨了眨眼,睫毛一勾一勾的,眼睛里還帶著笑意。
林縝負氣道:「你放心,我一點問題都沒有。」
李清凰沒再繼續調戲他,他的臉皮還是那樣薄,只怕再多說幾句他又要生悶氣。
說句大實話,文官都是特別矜持,開不起一點玩笑,也說不起一點重話。他們總是梳著整齊的頭髮,穿著繁複的寬袖長袍,身上還熏著香,說話拐彎抹角,心思又九曲十八彎,簡直就跟老鼠打洞一樣。
李清凰剛認識陶沉機的時候,他就更像個書生,結果他卻是來考武舉的。
五年前的事,她很久都沒有去回想了,每天忙著巡防打突厥人,空下來還要帶著手下的士兵去給百姓種地,哪有這麼多風花雪夜?
現在過得太安樂,她卻極其容易能想起過去的事情。
李柔月和親突厥之後,林縝親口對她說過,從今往後都不想跟她有任何牽扯,若是能當做不認識更好。李清凰決定單方面跟他絕交——笑話,她堂堂公主為什麼非要跟一個書生交朋友?還是那種脆弱得經不起她一拳,她說一句話玩笑話,人家就能頭頭是道給她分析出一大篇道理來的無聊書生。
今年的長安也是特別熱鬧,春闈過後,也是第一年開了武舉。
女帝謝珝廣招天下人才,不但增加了恩科,還想要將那些武學上的能人異士攬入麾下。
當然,真正在武學上有巔峰造極之才的大人物是不可能來參加武舉的,閑雲野鶴慣了,怎麼可能會想來朝廷做官,受人管束?比如李清凰的師父,他對武舉就是嗤之以鼻,還大放肆詞道,就是女帝親自跪下請他當上賓,他都懶得去考慮一下。李清凰雖然覺得師父說得是真心話,但是那個被說需要跪下的人到底是她母親,她怎麼肯認?然後就跟師父大打出手,最後被暴力鎮壓。
武舉第一場考得卻是文試,策略和兵法。
因為是第一回開武舉,出題的是謝大將軍,不但要求寫一篇策略,還要求沙盤推演。
李清凰立刻求上門去,想看沙盤演練。
謝老將軍跟謝珝素有隔閡,對謝珝奪了皇位這件事十分不滿,連帶著對著她的兩個女兒兩個兒子都很不滿。但不滿的原因又各不相同。謝珝和先帝的長子李萇,年過弱冠,雖然有親政的野心,卻沒有親政的能力,辦過幾件差事都辦得不太好,偏偏謝珝強勢,只想一直占著現在的皇位,並不想將長子推上龍椅。謝珝的長女平陽公主李榮玉倒是跟她的母親很像,這幾年把手都伸到了朝廷上,開府後養了一群男寵,後來還覺得不滿足,看上了就直接搶過來,光是聽她的那些光榮事迹,謝老將軍就覺得頭痛得厲害。次女安定公主李清凰,因為常年隨著崇玄的高人在外遊歷,他還沒見過幾面,只是聽顧長寧說過她飛揚跋扈尤甚於乃姐。最小的皇子李慕,才剛開蒙不久,還生了一張謝老將軍最看不慣的漂亮臉蛋,一個好好的男孩子長得面如好女,簡直就不像話!
所以李清凰求上門的時候,他根本懶得理她。
一個遊手好閒的公主說要旁觀武舉的考試,這看考試是假,看人才是真吧。
這科的武舉對於謝老將軍來說,是有著超乎尋常的意義,畢竟這是第一回,若是不成,今後都不會再啟用,而這科的考生都是謝老將軍的門生,他年事漸高,也打不了幾年仗了,突厥西戎虎視眈眈,西唐內部也並不當真安定,謝家的幾個孩子都是文官,根本沒有能接下他手上帥印的人。
李清凰被拒之門外一回,想了想,又打聽來謝老將軍的嗜好,他最愛收藏鑄造精良的兵器。
但她能找到的好兵器也就只能說得上精良罷了,謝老將軍收藏豐富,比她有的不知道還要鋒利凡幾。她又不可能去找到那些歷史上有名的神兵利器,便琢磨了一個點子出來。她把自己的佩劍給送進謝府,既然安定公主親自送禮物上門,謝老將軍就算再是懶得搭理她,也還是要見她一面的。同時,她找了能工巧匠在那把劍的劍鞘上動了手腳,若是直接拔劍,劍身就會被劍鞘的機簧卡死,根本拔不出來。
果然,她送上禮物后,只等了一會兒,謝老將軍就願意見她。
她被請進謝家的演武廳,就見謝老將軍還有別的客人,這客人卻是兩個年輕人。
雖然都穿著便於活動的胡服窄袖,可一個看上去就特別斯文,眉目乾淨,眼瞳黝黑,一衝眼看去,就像是個文弱讀書人。而另一外正背對著她,胡服的剪裁本就比較貼身,正好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和勁瘦有力的腰部,從背後看去,猿背蜂腰很是挺拔。她剛踏進演武廳的門檻,那個背對著她的年輕人突然轉過身,定睛看了看她的臉,朝她露齒一笑。
那人的膚色是偏淺褐色的,五官很深,看上去是那種富有侵略感的英俊,笑起來牙齒又白又整齊。
李清凰也毫不避諱地同那人對視了一眼,心中卻想,這個人比另一個看上去要能挨揍得多。
------題外話------
李清凰:其實,我也不是每次都靠蠻力的,有時候靠得還是坑蒙拐騙的伎倆。
所以說,男配參上,這裡有一個很令人一言難盡的公主,還有一個同樣一言難盡的男配。
只有男主是一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