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花前舊事002
只是這回她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對著誰情意綿綿地微笑,而是用一隻手鉗著一個比她年紀小些的少女的下巴。她臉上帶著惡劣的嘲笑,逼著對方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一隻手還頗有羞辱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臉頰:「長楹,許久不見,你倒是越來越厲害了啊。當姐姐的我真是沒想到,這回還真是差點在你手裡吃虧。」
她抓著她的下巴,將她癱軟的身體提了起來:「幹嘛哭成這樣?覺得是我欺負你,委屈了?」
長楹公主的眼淚就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掉,滾燙的淚水甚至還順著臉頰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可憐兮兮地搖著頭,嗚嗚咽咽,卻又說不出什麼辯解來。看她這副飽受委屈的小可憐的模樣,李清凰又笑了:「我說你,裝出這副樣子來給誰看?嗯?我又不是那些蠢到家的貴族公子,難道還會吃你這一套?」
長楹公主無聲地哭泣著,她的皮膚極為白皙,在春日陽光下幾乎都白得透明了。她透過疏散的樹木,不意間和林縝對上了眼。
林縝並不想趟這趟渾水。宮廷里爾虞我詐,這樣的事情本來就多,他不過是一介寒門士子,哪裡還輪得到他去管皇家的家事。可是,他沉默地和長楹公主對望了片刻,她似乎知道目睹了眼前這一切的人並不可能來幫她,她便失望地別開了眼神。
「我、我還是不知道姐姐為什麼要生我的氣,」長楹公主哽咽道,「如果是妹妹哪裡做錯了,望姐姐原諒妹妹這一回吧……」
「你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李清凰重複了一遍,又覺得似乎這話很是好笑,便輕輕笑了一聲,「你把這茶杯滾到了我的腳下,是想看我在陛下面前出醜呢,還是想讓我當場殺了那個老進士啊?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是你難道覺得我就是殺了一個進士,我還得賠人家一條命不成?用這種辦法來陷害我,你也太天真了。」
話雖如此說,可她若是讓人血濺當場,即使不用賠上性命,後果也是極為嚴重的。
她在安然落地后,就瞥見灌木叢聳動,裡面露出一片衣角。
結果她當場捉住了她這位好妹妹長楹公主李葉原。
「沒有……我沒有!」長楹公主哭得更厲害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我真的沒有這樣做,我為什麼要陷害姐姐?我是很喜歡姐姐的,姐姐一直以來就這樣照顧我——」
「住嘴!」李清凰啪得甩了她一巴掌,冷笑,「照顧?我照顧你什麼了?我時常都不在宮裡,又如何照顧你,別來跟我攀這交情!」她說話的聲音又脆又亮,語速也極快,就如碎玉落盤一般:「照顧你的是柔月姐姐,結果你是怎麼對她的,搶她的心上人,嗯?柔月姐姐性情賢淑,讓我不要跟你計較,可是你算什麼東西,還敢來算計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欺負啊?」她又反手打了她一記耳光,將她像垃圾一樣扔在地上:「現在覺得高興嗎?還想不想再來一次?」
長楹公主被她打了兩巴掌,臉上頓時紅了,差點哭得昏過去,可她還頑強地堅持著,抽噎著跟她據理力爭:「我沒有!我根本沒有陷害姐姐,那個杯子也不是我放的,姐姐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
李清凰看著她,覺得既好笑又噁心,她是不明白了,這隻會哭哭啼啼假裝無辜的李葉原又有哪裡好了?怎麼比得上真正溫柔識大體的李柔月?難道就是因為她會哭會裝可憐嗎?
她正思考著該拿她怎麼辦,忽然聽見不遠處響起了一聲樹枝折斷的輕響。她立刻循聲望去,正和林縝打了個照面。她看了看他的臉,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又在他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衣打了個轉,便道:「書獃子,這事你管不了,也管不著,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若是熟悉宮廷中幾位公主的人看到這一幕,多半都會掉頭就走。
李清凰是有多受寵愛,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要教訓一個不受重視的妹妹,又有誰敢觸她的霉頭?
可是林縝卻不知道。他沉靜地看著伏在地上幾乎哭昏了的長楹公主李葉原,緩緩地開口:「公主說方才在杏林宴上被人陷害,可有證據?」
「證據?」李清凰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嗤笑出聲,「我還需要什麼證據,我說出口的話,就是證據,怎麼樣?」
她微微抬起下巴,囂張又跋扈,襯托得低伏在她腳邊的李葉原更加楚楚可憐。
林縝皺了皺眉,他發覺自己很不喜歡她那樣的人。
「公主既然沒有證據,那麼可聽說過疑人偷斧的故事?」
因為懷疑自己的鄰居偷了斧子,越看就越是覺得鄰居果然就是那個小賊。
李清凰挑起秀麗的眉毛。
只聽長楹公主像是蒼蠅一樣繼續在她耳邊哭哭啼啼:「這位公子,你還是走吧……姐姐、姐姐她也不是故意這樣這樣對我的,其實她平日里不是這樣的……你快點走吧,萬一姐姐遷怒到你,那可就不好了……」她嘴上越是說著讓人快走免得被遷怒,對方就越是不肯走。
李清凰已經沒有了耐心,她本來脾氣就算不上太好,更不用說對著李葉原那副小可憐似的模樣完全沒有憐惜之心,只覺得噁心。至於眼前那個書獃子,呵呵,她更是沒有跟他理論的心思。她正要抬腳走人,卻忽然聽到一道清朗動聽的聲音:「這不是安定公主嗎?公主剛回宮不久,就來急著欺負自己的妹妹了?」
李清凰本來已經打算到此為止,突然聽到有人在背後陰陽怪氣的說話,又轉過身去,也不陰不陽道:「這不是長寧表哥嗎?怎麼又進宮來了,今日是杏林宴,莫非表哥也考中了?」
顧長寧是謝老將軍的外孫,謝老將軍是女帝謝珝的叔叔,按照輩分,李清凰的確可以喊顧長寧一聲表哥。顧長寧出現了,李柔月也會出現。兩人分花拂柳,一前一後走到近前。李柔月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又取出一塊乾淨的帕子來輕柔地擦去她額上的汗水:「瞧你出了滿頭的汗,這又是怎麼了?」她彎下腰,把李葉原扶了起來,打了個圓場:「你才剛回來,怎麼又跟妹妹鬧開了?葉原小你半歲呢,叫你一聲姐姐,你也該照顧她一些啊。」
李清凰誰都不服,就服這位長姐。她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也沒提在杏林宴上發生的意外。再說提了也的確沒實鑿證據,就是有證據只要最後沒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別人只會覺得她小題大做。
可是她不說話,顧長寧卻不肯罷休:「你們兩姐妹倒像是親姐妹,一個唱紅臉,一個扮白臉,好處倒是都佔盡了。」
他這句話卻是在嘲諷李柔月虛偽,見李清凰盛氣凌人教訓完了才出來打圓場,裝好人。
李清凰頓時覺得一股火氣湧上心頭:「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教訓人的時候,大姐姐不就是跟你走在一起嗎?她什麼時候扮過白臉了?」
李柔月悄悄地一拉衣袖,讓她不要再說了。
顧長寧抬起袖子幫李葉原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又拖長聲調嘲諷道:「是我讓你家大姐姐硬要死皮賴臉跟著我的嗎?」
李柔月的臉色一僵,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但是她知道哭也沒用,只得僵硬著臉笑道:「好了,我聽說平陽的腿疼又犯了,還在東苑休息呢,咱們去看看她吧。」
平陽公主李榮玉是和李清凰同父同母的親姐姐,她早年就跛了右腿,一碰到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會疼。
李清凰看著她笑得很難看的臉,忍下了這口氣:「那我們走吧。」
顧長寧看著她們的背影,又嘖了一聲。他看了看林縝,認出他是今日參加杏林宴的士子,見他年紀小,長相又特別俊秀,便也起了相交的心思:「你今日碰上了我,可算是運氣好,換了別人可沒人壓得住那位刁蠻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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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凰的三大原則:1。可以用動手解決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動嘴。2。又不是文官,只會動嘴皮子。3。證據算什麼,我會動手就行了。
林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