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驚天巨變
孔丘和彭玉兒在彭宅兩兩相對,彼此都不大敢說話。平時他們雖無比親近熟悉,但孔丘天性所至,禮法為先,從沒有過於親熱的舉動和言語。此時兩人心知即將成為夫妻,反而越發手足無措起來。
彭玉兒還好,還能和孔丘說些師父和卯的事,孔丘卻是越來越心慌意亂,猛然之間想到一件大事:「師妹,我……我得回家一趟,這件事還沒告知母親,而且,還要做些準備的。」
他這一說,彭玉兒也愣了一下,之前光顧著高興,都忘了這事了。結婚豈能沒有父母之命?彭玉兒擔心的問:「你母親,她不會不同意吧。」
孔丘連連擺手:」這怎麼會,母親很喜歡你的。雖然你們見面次數不多,但她總是提起你。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這就回家去,請母親準備聘禮。「
他走了兩步,又回頭,不放心的說:「你一個人在家不太好吧。」
彭玉兒嗔怪的說:「有什麼不好的,那個牛倌都跑掉了,還會有誰敢無緣無故的上門找麻煩。你早點去,天黑前就回來了。」
孔丘到家時,家裡剛吃過午飯。母親正在屋裡紡織,哥哥孟皮則在院子里劈柴。看到哥哥時,孔丘心裡一沉。哥哥還沒結婚啊,自己先結婚,這不合理法。他知道哥哥有個要好的女孩,是村頭魯木匠的女兒,但哥哥為了照顧母親,還沒有婚娶,自己要先娶親,實在難以啟齒。
母親和哥哥見孔丘回來,都十分高興。詢問他怎麼這時候回家來。孔丘猶豫許久,還是沒有隱瞞,照實說了。母親高興的到供桌前給祖先行禮:「祖先保佑,丘兒要成親了。」她抹著眼淚對孔丘說:「玉兒是個好孩子,你師父肯把她許配給你,實在是很大的恩情。我們家一定不能虧了人家。聘禮的事你不用擔心,娘有存下的錢。」
孔丘見母親一面說話一面不停咳嗽,臉色也有些發白,擔心的問:「母親,您身體不好嗎?」邊說邊看哥哥。
母親連連擺手:「我身體很好,只是太高興,有點心慌罷了。」
孟皮猶豫一下,點點頭。他放下斧子,走過來說:「母親,我有錢。當差的地方發的月錢我都存著呢。」
母親猶豫一下:「你的錢得留著,我不是早就催你向魯師傅家提親嗎,怎麼一直拖著。」
孟皮笑了笑:「不著急。」孔丘搖頭說:「哥,你不結婚,我也不結,沒有這禮數。」
孟皮生氣了:」我又沒說不結婚。你只管準備你的事就行。你是士族,要以士族之禮迎娶玉兒姑娘。我和魯宣兒都是平民,一切從簡就可以。我下午就去提親,肯定在你之前成親,這你總放心了吧?「
孔丘鼻子一酸,忍不住掉淚了。孟皮拍拍他的肩膀:「這邊就交給我吧,你只管回去等著。等你師父回來,你在回家,我保證把一切都準備好,讓你以士族禮節過去提親!」
孔丘回到師父家時,離得很遠就愣住了。一大群人圍著彭宅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大門上披紅挂彩,是一副辦喜事的架勢。
孔丘立刻想到,一定是師父回來了,要操辦自己和玉兒的婚事。他的臉騰的紅了,慢慢走上前去,生怕被門外圍著的那些人笑鬧。
門前圍著的人正在討喜餅吃,看見孔丘來了,居然沒誰和他開玩笑,只是知道他是彭鏗弟子,讓開路讓他往裡走。孔丘鬆了口氣,匆匆的往門裡走去,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住了。
孔丘回頭看時,卻是陽虎。陽虎一臉不忿,對孔丘說:「想不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我得不到也就算了,想不到師父眼光如此之差。」
孔丘知道他喜歡玉兒,此時心裡泛酸也是正常的。也無心和他做口舌之爭,微笑一下甩開袖子就往裡走。後面陽虎大喊:「你還笑得出來?我要是你,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孔丘心說,我怎麼能跟你一樣。你撞死是因為得不到玉兒,我有什麼理由撞死?我要和玉兒白頭偕老,幸福一生。
孔丘走到正屋門前,忽然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如泥塑木雕一樣,定在當地。
彭玉兒蒙著蓋頭,在幾個婆子的攙扶下,似乎站也站不穩,搖搖晃晃的。彭鏗的臉上毫無表情,坐在後面的椅子上,同樣像一尊雕塑。看見孔丘進來時,目光微微一跳,隨機又閉上了眼睛。
站在彭玉兒對面的,是一身吉服的卯。他臉上的表情無比複雜,有著心滿意足的狂喜,有著面對孔丘的一絲愧疚,時不時的偷眼看著師父,似乎擔心師父會隨時做出些什麼來一樣。但孔丘從他臉上看出來更多的,是迷茫,一種說不出的迷茫。似乎得到了一切,又似乎失去了一切。
孔丘就這麼愣愣的站在當地。滿院子的喧鬧聲和喝彩聲似乎在遙遠的天邊。他看著玉兒,雖然隔著蓋頭,但玉兒也感覺到了,向他的方向轉過身來。
似乎無法抑制的,孔丘的飛魂洶湧而出,衝進玉兒的神堂內。玉兒身子微微一顫,人們只覺得一陣微風掠過,並沒有任何異樣。
天空在下雨。玉兒站在王宮的城牆上,全身都被雨淋透了。她看著站在城牆下面的孔丘,同樣全身濕透。他們都無心開啟護魂光,似乎只有這樣才痛快。
城門沒有開,玉兒在城牆上苦笑著看著孔丘。這是內世界,她不能清晰的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自己是別人的妻子了,這王宮之門,永遠不能再開啟了。
孔丘一步步走向牆門,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強攻嗎?他只想知道原因,但他清楚,這神堂之內的玉兒,是說不清的。可他還能問誰呢?
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師兄,你幹什麼?」孔丘迴轉過身體,看著身後的卯。他的身上發著白光,雨水無法穿透,只順著白光緩緩流下。
孔丘不說話,只是逼視著卯。卯心虛的後退一步:「師兄,這是師父的決定。如果你不信,可以問師父!」
孔丘相信,如果不是師父的決定,玉兒不會答應。可師父為什麼忽然變了主意?在離開之前,師父說的那麼肯定,等他們從泰山回來,就給自己和玉兒完婚。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就變了?
孔丘咬著牙,一步步向前,卯站在地上,強忍著後退的慾望。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卯身上白光大盛:「師兄,別再往前走了,否則我不客氣了!」
白光一閃,玉兒從城牆上飛躍下來,有如凌波仙子。她擋在兩人中間,就像之前每次鬧矛盾時一樣。
卯看著玉兒,顫抖著問:「玉兒,你幫他還是幫我?」孔丘沒說話,也看著她。
玉兒的聲音裡帶著顫抖,但那種寒冷的感覺連周圍的雨絲都變成了冰凌:「師兄,卯是我的夫君,你不能動手。這裡是我的世界,也不容你們在這裡動手。」
卯大喜若狂,激動的上前一步,抱住玉兒。玉兒伸手推開他:「這不是外面,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成為你的妻子。但在這裡,我有自己的自由。」
卯一愣,退後一步,攥緊了拳頭:「我會讓你接受我的,我會愛你一輩子。」
孔丘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身形旋轉,最後看了一眼玉兒,緩緩消散。
孔丘身體搖晃一下,抬頭看著師父。彭鏗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越過孔丘的頭頂,看著遠方的天空。
孔丘走上前,對師父行跪拜之禮。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一種感覺,他今天要失去的不僅僅是玉兒。
彭鏗緩緩站起,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各位鄉鄰,有請大家見證。今日是我女兒與大弟子卯的成親之日。卯是我的大弟子,也是我的女婿。從今之後,我的一切家業都由他承繼。」
人們面面相覷,因為很多人知道,孔丘才是彭鏗的大弟子。陽虎第一個沉不住氣,喊了起來:「卯什麼時候成大弟子了?」
彭鏗傲然道:「孔丘資質平常,怠惰不勤,早已被我從弟子中除名。我彭鏗門下,無無用之輩。你們可以去各國問問,我彭鏗承認的弟子,哪個不是將相之才。」
陽虎知道彭鏗所言非虛,上次自己被嚇病,父親要找彭鏗麻煩,想不到好幾個國家的將軍和大臣都給季氏寫信,說彭鏗是自己授業恩師,請季氏關照。季氏為此還想請彭鏗出山,是彭鏗婉言謝絕了。否則以父親的脾氣,哪能如此善了?
這也是後來陽虎看見彭鏗就害怕的原因。身懷法術,人脈極廣,自己絕不能得罪。
陽虎大聲問:「師父,我是因為生病在家休養,可沒有離開師門啊。」
彭鏗點點頭:「你也算可造之材,以後好好為國出力吧。」
陽虎大喜,有了彭鏗這句話,自己以後的身價就高出不少。他得意的環視周圍,恨不得季孫氏就在現場,親耳聽見才好。父親是季氏的心腹,季孫氏對自己也頗為看重,有了彭鏗的認可,自己出將入相指日可待。
人們更是議論紛紛,孔丘學習是否努力大家不得而知,但就人品而論,陽虎肯定被孔丘甩出十幾條街去。陽虎都能被彭鏗認為弟子,孔丘竟然被逐出師門,那他學的得有多差?
孔丘臉色蒼白,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已經難以承受了。他堅持著行完拜師禮,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彭宅。
彭鏗看著孔丘遠去的背影,臉色由蒼白變得鐵青,他看著卯,就像一隻要出洞的猛虎毒龍一般。
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一手拉住彭玉兒的手,另一隻手搭在放在桌子上,蒙著紅布的石頭上。
彭鏗長嘆一聲,閉上眼睛,全身的力量都散去了。
卯驚魂未定,看著扶著彭玉兒的幾個婆子,吼道:「還不繼續,要錯過吉時了!」
鼓樂又起,在彭宅上空飄散。幾隻黑鳥在天空中盤旋而過,四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