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同生共死
漢人里出了蓋世的巴特兒。()看起來也許還不止一個,就算自己能逃過此劫,全寧還能保住嗎?可蘇巴海此時似乎也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
紛亂的巴林部騎兵從察哈爾部的騎兵隊伍側翼亂鬨哄的涌過,也有些帶亂了察哈爾部的陣勢。
「這隻跛了腿的狼崽子。」圖門瞠目結舌的看著蘇巴海狼狽的領著巴林部的騎兵隊伍逃了過來,憤憤的低吼了一聲。
不過看著那支耀武揚威的明軍重騎和在自己身後不依不饒追著的明軍輕騎,圖門覺得如果自己是蘇巴海,似乎也拿不出更好的應對辦法來。
相對南方富饒強大的宿敵漢國,韃靼人確實是太虛弱了,甚至拿不出一點對付明軍重騎的東西來。
形勢,比人強啊!而對面的這支漢軍,似乎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經算計了,都說漢人狡詐,果然是實話。
「回城,等天亮以後再和明軍決戰,順便看看那隻變成了兔子的野狼,是什麼讓他嚇破了膽。」圖門對著胯下的馬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也向北撤去。
與其呆在城外讓漢人繼續算計,還不如退回去,等天亮以後重新集結人馬來衝擊。
漢人來的快,想來也帶不了多少輜重,剛才那陣炮擊。應該已經消耗了一大半,只要等等到天亮,附近各個部落的頭人帶人來支援,自己再領軍從城裡衝出,沒有打不勝的道理。
全寧城裡,仍然是亂鬨哄的一團。剛才明軍炮擊所引發的大火,還沒有完全被撲滅。
可能也只有韃靼人才能想得起來,居然把全寧這麼一座曾經的軍事要塞當成了羊圈。剛才那麼一陣炮擊下來,城裡到處一片紛亂,人還好說些,可那些衝出了羊圈四處亂跑的馬匹,牛羊,才是最大的麻煩。
牛羊跑到了街道上,主人肯定要出來收拾,所以雖然留在城裡的士兵極力約束,收到的效果卻算不得好。
韃靼人的貴族,多數在全寧附近有自家圈下的草場,而把牛羊圈養在城裡的,基本上都是些家業小的牧民,那些牛羊就是他們一年的口糧和希望。跑出去的牛羊都不讓找回,還讓不讓人活了,在這一點上,韃靼人似乎明白的一點也不少。
除了到處都是的牛羊嘶叫聲,牧民的召喚聲,士兵的呵斥聲。還有不知道多少住得kao近的牧民,為爭一兩隻牛羊到底是誰家的而動起手來,只能由韃子兵把他們架開。讓他們等天明后再去分辨。
總之一句話,整個全寧城就是亂成了一鍋粥,甚至比城外那場正在進行的生死廝殺還要來的熱鬧。
kao近南門的客棧邊,今天剛剛抵達全寧的那群漢人客商,一個個驚恐的從客棧里竄出,不知道跑哪去了,只留下了幾個看起來是要看管貨物的人,躲在一邊連頭都不敢伸,就連丟在客棧里的貨物都來不及去收拾。
即使有幾個人看見了,可是看著仍然堆積在客棧院子里的,小山一般的貨物,卻又悄悄閉上了嘴。
那些貨物,都是今天眼睜睜看著他們搬下來的,還幾乎都打開了清點過。旁邊的人都清楚的看見,那裡頭都是成包的鹽貨和茶葉,絲綢。就算是部落里的老爺們,沒個幾年怕也是攢不下這麼一大筆財富。
眼下全寧城內外,都是亂糟糟的,最好那些逃出去的客商再也別回來,被附近的頭人帶兵抓走,當然最好是遇見什麼事兒再也回不來了。那麼這些東西就大可以私飽了。
當然,乘亂去偷摸一些的情形自然是避免不了的,那幾個留下來看守的人開始還想阻止,可後來紛搶的人越來越多了,就連路過原本是要維持秩序的韃子兵也開始搶了起來,到這個時候就誰也阻止不住了。
原本還有些人對那些客商的去處有些懷疑,可見眾人都在爭搶漢人客商留下的貨物,卻也再按捺不住。全寧城這麼大,裡頭這麼多兵,就那幾十個人能翻起什麼浪來。就看那留下來看守貨物的人,見到眾人爭搶也已經是呵斥都不敢,其他人沒準是聽說他們漢人的兵來打全寧了,怕咱們對付他們,不知道躲到城裡哪個角落躲起來了吧。
到了最後,就連留下來看守貨物的人也不見了,不過這時候已經沒人去關心他們的去處了,客棧的院子里,到處都是散落的關內特產,滿地都是爭搶中灑落在地上的鹽霜。
自從嘉靖四十二年,南方的大明朝廷冊封圖門汗為全寧王始。全寧,一直是韃靼左翼諸部的王庭所在。
明廷不但冊封圖門為全寧王,更是允許關內的工匠前往全寧,修繕城牆,修建宮殿,若是在從前,這是圖門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相比穩居歸化的俺答,圖門一直都認為自己才是黃金家族的嫡系傳人,大草原上的真正主人。而對於俺答歸附明廷,圖門更是向來不屑。雖然都接受了宿敵漢國的冊封。但是俺答不過是漢國人的奴才,而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kao手上箭和刀所取得的。
圖門向來是一個不服輸的人,所以自然也無法容忍全寧遠遜於歸化。全寧的城牆,嚴重破損之處全部用黃土夯實,關內修建城牆,向是是用糯米汁與黃土混在一起。韃靼人缺少糧食,用的是牛羊的血。所以全寧的城牆剛剛修繕完成的時候,遠遠看上去,全寧的城牆上黑一塊,黃一塊的,圖門並不滿意。最後全部用黃泥塗抹了一層,才算真正完工。
全寧的南門和北門,在修繕時也得到了擴建,以方便騎兵和牛羊群的出入。八股兩指粗的麻繩,操縱著城門上石閘的升降,一切都是仿製關內的城池所建。
只是無論圖門無何不服氣,相對於歸化,全寧手中所能掌握的財富依然是相當有限,只是對全寧城的修繕,已經惹得韃靼左翼諸部私下裡頗有微辭,以至於最後不得不仍然保留著城牆上那些破損的垛口,其實也就是再無力修繕。
即使只是這樣。也不可否認,全寧仍然可以作為一座堅固的軍事要塞。雖說韃靼人不善守,可如果裡頭有萬餘人的守軍,想以幾千人的規模攻城取寨,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在全寧城外的草原上,仍然或遠或近的散落著數萬韃靼游騎,只要全寧能夠固守上一兩天,附近的韃靼游騎趕來支援,那麼勝負之變也許就在轉眼之間。
數千韃靼騎兵一邊用強弓遏止住後面的漢騎追兵,一邊朝著全寧城退去,相比出城時候的紛亂。又少了漢人火炮的侵擾,顯得有序了許多。三四里地的距離,對騎兵來說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
只是巴林部亂糟糟的陣勢,讓圖門有些惱怒。
全寧城南,在各部頭人和韃子兵的彈壓下,剛才鬧紛紛的情形已經好了許多。大部分牧民和羊群也已經被驅散了開來。南門邊的守軍已經收到了大汗要領軍回城的信號,數百名強弓手也已經登上了城門,準備隨時阻擊在後面追擊的漢軍鐵騎。
一名百夫長拉開手中的弓,朝著城牆下射出幾支箭頭上點著了火油的火箭,城下立刻有人在火箭著地的方向cha上了幾支火把。就算不是在馬上,韃靼人也是天生的射手,如果漢人真的敢追到城下,迎接他們的,將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一切,都已經準備停當。
就在這時,城門邊幾個已經跑空了的羊圈裡,幾十名大漢突然從裡面鑽了出來,聚集到一起。
其中一名漢子,抬眼朝著城牆上掃了一眼,目光炯炯有神。
「好幾百個韃子,前頭在大人面前誇下了海口,這回倒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回話了。」
說這話的時候,漢子不但沒有絲毫膽怯的模樣,卻是咧開了大嘴,哈哈笑了幾聲。
「誰要是有顧忌,這時候躲回去還來得及。」大漢忽得板起了臉,「你們都是跟了咱十多年的好兄弟,都知道沒一個孬種,可誰家沒個妻兒老小的。這一回……沒準是真回不去啦!」
「願與將軍共生死!」幾十個人,沒有一個人有退縮的意思,個個臉上都閃耀著堅毅的目光。
「好……好……都是重信義的漢子,好兄弟。」被稱為將軍的大漢,唇角微微顫抖了幾下,徐徐走到人群中間,朝著這些跟隨自己戎馬多年的兄弟一個個抱了過去。
「十多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大漢的眼角也泛起一點閃亮,「咱朗得功在遼東軍里呆了十多年了。白叫了這個名字。」
「從前韃子入關,咱躲在城裡不敢出去的事兒也干過。」朗得功把手中的苗刀從刀鞘里緩緩拔出,「楊老總兵殉國的時候,咱也在。」
「當年咱也跟李總兵,老線一起給蕭閣台斥過,聽說被蕭閣台訓斥過的人還真沒多少,咱也算一個。當年不明白,現在明白了,蕭閣台也是我大明的真漢子。」
「大明五軍,就咱這邊不爭氣。每回去京城辦事兒,遇見其他四軍的袍澤,那眼光瞅得人都抬不起頭來。丟人吶!」
「這一回,咱也壯烈一回,讓皇上,讓蕭閣台,讓咱大明朝的人看看,咱遼東軍,也都是有血性的好漢兒。」
「不說了!」朗得功挽起袖子,在臉上狠狠的抹了一把,「這一回,咱們同生共死,走!」
幾十名漢子,雖然人人都刻意壓低了身形和腳步,心裡卻像是燃燒這一團不滅的火焰。這一團火焰,將要燃遍整座全寧城,燃遍整個草原,甚至……更遙遠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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