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糾結

三年飢荒，讓馮華英早就忘了這一茬，還以為結婚還早著呢，畢竟她還年輕，才十九不是！

不，明明才十八，她今年也就十八周歲，大好的年華怎麼也不能劃到老姑娘的行列！

剩女可是二十七八的單身女性，她怎麼著也應該還有八九年的自由時間啊！

然而現實打的她猝不及防，她娘，她嫂子，她奶奶，以及全家的男性同胞，全都舉手同意把她打包嫁出去！

馮華英不能更傷心，就沒有人想留下她嗎？

在上輩子她對婚姻並沒有什麼期待，甚至有些排斥，自己一個人過日子也很滋潤，為什麼要找一個人來給自己添不痛快。

一加一除了等於一，大於一，還有另一種可能，小於一！

既然多了一個人會讓自己的幸福減值，馮華英怎麼可能會犯傻！

過去的時候還好說，社會相對來說開明些，但現在卻是不行了。

就是家裡的這幾個人她都說不過，這幾天一家人的心情在直到糧種到了之前就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每個人的頭上都籠罩著烏雲，因為她的婚事。

昨天傍晚吃完飯，她在自己屋裡做木工，有了馬，當然還要有馬車，怎麼也要物盡其用。

當然她還有另一層想法，躲避家人的逼婚，不想面對這一讓人頭大的話題。

結果半道上出去放水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這時她不小心聽見大嫂和她娘的談話。

她家人多，房間也不少，爺爺奶奶住在正屋，他們西邊是兩個弟弟，然後是她，她住在最西邊，隔著一個廚房，父母住在爺爺奶奶的東邊，再來是大哥，二哥他們。

她的房間距離父母那有些距離，一般是聽不到他們說話的，沒想到上個廁所竟然這麼巧的聽到她們在說起她。

想起這兩天家裡因著她的事弄的很不愉快，馮華英悄悄地隱在陰影里，想聽聽他們要說什麼。

「娘，不是我說，您就是太好說話了，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還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您真給她相了對象，她還能真不去看？」屋裡的丁紅芳情真意切道。

馮華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還真讓她給猜中了！

屋裡的話還在繼續，只聽她娘說：「哎，現在不是講究情投意合，自由戀愛嗎，我也不能強按牛頭飲水，強扭的瓜不甜。」

馮母難道不想把閨女嫁出去？她一直都想啊！

從三年前飢荒還沒開始的時候，她就想著把閨女嫁出去，可後來飢荒開始了，家裡的老老少少都快要活不下去了，所有的錢都拿去買米糧，掏空了家裡也沒買到多少，就在這時閨女站出來了，去了深山打獵，這才讓情勢緩和下來。

她知道深山危險，也不想讓她一個女孩撐著整個家，家裡的男人去，結果每次去了山裡面對那些餓瘋了的野獸，他們根本就應付不來，一個不小心就得喪命。

他們也不是孬種不敢沖，但餓的太久力氣不夠，和馮華英堪稱力大無窮的力氣沒法比，最後也只能打打下手。

這種情況，她一邊欣慰著，也擔心著，她閨女還能嫁的出去嗎？

女人過了嫁杏之期，想找個好婆家尤其困難，要是在這中間出了什麼事，傷了臉怎麼辦？

可看著家裡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也只能委屈閨女了。

也因此，她和她爹對小閨女也越發寬容，總不忍逼迫她做什麼。

但現在飢荒馬上就要結束了，那給華英找個對象的事就刻不容緩，就像婆婆說的那樣最好是能在二十之前成事。

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華英對結婚這事還是不緊不慢的，一點也不著急，跟她犯了牛脾氣，死活不同意。

就這幾天的功夫，她覺得比這兩年還累，頭髮都快愁白了。

可她真的能不顧小閨女的意願強逼著她成親？

肯定不能啊，都不是自願的，還怎麼能幸福，心裡得帶著氣兒呢！

「什麼願意不願意的，結婚不就是那麼回事嗎，一男一女搭夥過日子，只要日子過的好就行，哪那麼多窮講究，當初我和華祖還不是這樣，還不是一樣和和美美的？」丁紅芳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要我說我娘家兄弟就不錯，配二妹正正好。」丁紅芳眼珠子一轉，催著道：「要是可以的話，我明天就叫他過來相看相看？」

那樣子，恨不得馬上給馮華英定下來。

「再說吧，我先說說她，興許過兩天她就想通了。」馮母擰了一眼大兒媳，這個人她是怎麼說出口的，那可是她兄弟，和她小姑子在一起算怎麼回事！

被婆婆狠狠瞪了一眼的丁紅芳癟嘴，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成功。

屋裡炕上坐了婆媳三個人，李小花這時插了一句，「娘，我看等二妹想明白了沒有個幾年是不可能的了，可到那時候就真的晚了，不如我們瞞著她直接帶著她去相看，到時她就是不想去也沒辦法。」

李小花說著這些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溫婉的笑，半點看不出來是要算計人的奸詐樣子，讓外面感動於她娘的慈母之心的馮華英當即黑了臉，真是黑啊！

前兩年兩個嫂子也就對她一個姑娘家還念書不滿，浪費的可是他們以後的家產，但卻也只是私底下抱怨，大面上還算過的去，馮華英也就當不知道，畢竟她們對兩個哥哥還是不錯的，各自有點小心思也沒什麼。

但這是遇到事了，就因為一匹馬，她們就這樣看她不順眼，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扔出去，這兩年的肉都餵了狗？！

那匹馬可是她憑自己的能力弄來的，她們有什麼資格生氣！

她娘是因為愛她，怕她錯過最好的年華，兩個嫂子卻不是這麼想的。

沒想到啊，為了讓她嫁出去，竟然出這種餿主意！

胸口起伏著，這兩天的憋悶讓她恨不能進去跟那兩個嫂子宣告，「老娘就是不嫁了怎麼了！」

還沒等她有動作，只聽屋裡她娘遲疑道：「這……」

顯然她娘有點心動，氣鼓鼓的馮華英頓時跟被戳了的祈求一樣癟了。

李小芳看著婆婆意動，趕緊接著道：「我和她二哥倒是不介意養著二妹，但二妹一個人總不是個事，我和她二哥還有孩子要照顧，總有顧忌不到的時候，最怕的是二妹想找的時候好的都被挑走了，只剩下些歪瓜裂棗。」

「那是，現在誰結婚有太晚的，大家都是十六七八就結婚了，十九還沒結婚就都是老姑娘了，再等些日子年紀相當的還沒結婚的還能有好的？」丁紅芳覺得二弟妹這個切入口很好。

馮華英咬牙，你才是老姑娘，你全家才是老姑娘，姑奶奶我風華正茂，正是一朵花的時候！

「就是有好的，那也是二婚，二妹難道還要當後娘？」丁紅芳就那麼看著婆婆，她就不信婆婆能沒想法。

也不知道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好疼的！

當然了，她自己的閨女除外。

馮華英想說，為什麼一定要找一個男人，我自己一個人過的很好。

「娘，大嫂說的很對，二妹還年輕，想的東西沒有那麼長遠，我們作為她的長輩得替她想著點。」李小花道。

「我知道了。」馮母被兩個兒媳婦說的心裡亂糟糟的，一會兒又加了句，「你們有哪些人選明天跟我說說，我先看看。」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馮華英知道她們說完了，怕她們發現她，她趕緊往自己的房間走。

「娘，那你休息吧。」李小花道。

「娘，這就對了。」丁紅芳聲音都跟著上揚了，似乎怕過了一晚上婆婆又反悔，她又多墜了一句，「就是不為別的，兩個小叔子眼看著也快到了說親的年紀，家裡房子已經不夠了，下面還有玉強幾個小的，得早作考慮。」

馮華英離開的步伐一頓，隨後加快了腳步，在經過她爺爺奶奶那間，還聽到她奶奶說話：「華英也該成親了……」

後面他們說了什麼，她沒仔細聽，整個人攤在炕上，望著天棚發獃。

這一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那些話，她到底該怎麼辦，就這麼結婚嗎，找一個還算合適的男人結婚？

一想到要和一個陌生人見不了幾面就決定結婚，她就不能忍受，可想著她娘的話，兩個嫂子的話，又似乎應該結婚。

兩種想法在腦子裡不斷對峙，不相上下，這一夜就這麼煎熬著，直到快要天亮，到家裡人起床的時候，她不想面對家裡人，趁著他們沒起來騎馬跑出去了。

或許放鬆之後，她能夠想到究竟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