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再續前緣
到得村中余老漢的屋前,時才的惡鬥已經息至,蘇紫若俏麗地立在院中,手中長劍正架在一個黑衣人的脖頸上。
那黑衣人望著余長寧率軍到來,眼眸中陡然流露出了害怕之色,身子竟瑟瑟不止地顫抖了起來。
余長寧也不多說,大步上前扯下黑衣人戴著的面罩,一張蒼白的老臉立即呈現在了明亮的火光之下。
「韋……韋大人,怎麼是你?」馬周陡然一聲驚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余長寧也沒料到為首的兇徒竟是左衛大將軍韋治,呆愣半響這才長吁出聲道:「韋將軍,沒有想到我們竟在這樣的環境下見面,不知余長寧與你何怨何仇,竟要偷偷地陷害我?「
韋治惡狠狠地望著余長寧,憤怒出聲道:「成者王侯敗者寇,我只是沒想到你余長寧來得這麼快而已,而且還布下陷阱等著我們跳下來。」
「死到臨頭,你真是寧頑不寧。」余長寧嘆息搖頭,「現在總算真相大白,當真應徵了一句古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馬周綳著老臉正色道:「長寧,此事干涉甚大,我們須得立即押解韋治返回長安,交由陛下定奪。」
余長寧點頭道:「那是自然,我也希望朝廷能夠儘快調查清楚案情,還我一個公道。」
馬周微微頷首,吩咐百騎軍士上前擒住韋治,一行人也不在漁山村停留,乘著夜色便朝著北方飛馬而去。
……
最近,韋貴妃頗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兄長韋治前去荊州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也不知秋兒那小賤人是死是活,不禁讓她食不知味坐立不安。
今日午後,韋貴妃小憩了一會兒,正欲吩咐侍女心兒出宮前去李恪那裡打探消息,不料卻聽見內侍前來稟告說陛下立即讓她到兩儀殿覲見。
這段時間韋貴妃心神恍惚恐懼日增,最怕見的就是李世民,此際聽見李世民的傳召,心頭立即是一陣猛烈跳動,手忙腳亂地換上一件得體的宮裝,在忐忑不安的心境中朝著兩儀殿而去。
兩儀殿內威武肅然,兩排金瓜武士昂然立於階下,李世民正臉色鐵青的坐在龍塌之上,眉頭皺起猶如一段疙瘩,嘴唇緊緊抿起嘴角微微抽搐,顯然正壓抑著極大的憤怒。
韋貴妃通稟而入,對著李世民慌忙一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李世民面無表情地看著韋貴妃,半響才冷冰冰地說道:「先跪在那裡等著。」
韋貴妃抬頭驚訝一望,卻不敢違背李世民的意思,惶恐不安地跪在了地上。
不多時,又是一陣腳步聲走入了殿內,韋貴妃還未看清來人模樣,耳畔已是響起了李恪的聲音:「兒臣見過父皇。」
李世民怒極反笑,連連點頭道:「真是朕的好兒子,好妃嬪,說!你們背著朕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李恪驚訝地望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韋貴妃一眼,拱手詢問道:「不知父皇此話何意?」
李世民冷哼出聲道:「你這逆子還想狡辯,朕實話告訴你們,左衛大將軍韋治已在荊州落網,他已經招供了你們所乾的一切。」
李恪心內頓時一陣發緊,一股涼颼颼的寒意霎時掠過了全身,他面如死灰地望著李世民,跪在地上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韋貴妃早就已經被李世民這句話嚇得魂飛魄散,額頭竟滾下了斗大的汗珠,她大哭一聲爬到台階之下,磕頭如搗地哽咽求饒:「陛下,這一切都是李恪指示臣妾這麼做的,臣妾只是受到了他的蠱惑,請陛下法外開恩,饒恕臣妾一命。」
李世民厭惡地揮了揮手,冷冰冰地說道:「你們所做之事朕已經交由三司審問,先呆在牢中好好反省吧。來人,將他們押下去。」
兩排侍立的金瓜武士昂然應命,將韋貴妃和李治拖了出去。
李世民沉沉地吐了一口濁氣,淡淡道:「余卿,你可以出來了。」
隨著一陣輕輕的腳步,余長寧從殿角屏風後轉了出來,行至階下長躬作禮道:「草民余長寧,見過陛下。」
「草民?」李世民自嘲地笑了笑,虛手作請道,「不用多禮,既然這一切都是韋貴妃和李恪暗中搗鬼陷害,朕也不能責怪於你,從現在開始你已經官復原職了。」
「謝陛下。」余長寧拱手致謝,隨即正色問道:「不知草民官復何職?」
李世民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捋須答道:「自然是國子監祭酒、同中書門下三品。莫非你還不滿意么?」
余長寧沒有絲毫的猶豫,肅然回答道:「啟稟陛下,官身對於草民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權力換不來真正的快樂,比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廷丞相,草民還是希望當朝廷的駙馬都尉,請陛下成全。」
李世民立即明白了余長寧話中的意思,長嘆一聲道:「駙馬都尉?余長寧啊,你和長樂已經義絕,還從來沒有過義絕夫妻破鏡從圓的先例。況且你現在嬌妻如雲,也不差長樂一個人,何必苦苦強求呢?」
余長寧一撩衣袍,跪在地上正色道:「草民有一席話憋在心中不吐不快,冒犯之處還請陛下見諒。」
「說吧,朕恕你無罪!」
余長寧輕輕頷首,清晰而又堅定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陛下乃是大唐皇帝,天子可汗,恩威照耀萬里四夷誠服,貞觀盛世令萬民膜拜,您的功績堪稱能與秦皇漢武一較高下,然皇帝亦是一個普通的人,也有七情六慾愛恨情仇,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犯下一些錯誤,當陛下你旰食宵衣忙於國政的時候,卻忽略了對子女的教導,致使皇子們暗中內鬥蕭牆橫禍,各位公主刁蠻任性欺凌夫族,草民覺得,這一切都是陛下你的失職造成的。」
李世民臉色陡然掠過一陣怒容,拍案喝斥道:「余長寧,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般冒犯天顏!」
余長寧伏下身子額頭重重地碰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起身又道:「臣成為帝婿這幾年來,感覺最多的便是皇族之間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前太子李承乾為了能夠早日登上皇位,暗中謀划兵變弒父,魏王李泰為了爭奪太子之位,與李承乾一直明爭暗鬥不斷,吳王李恪狡猾深沉猶如深山老狐,坐山觀虎鬥直至李泰李承乾兩敗俱傷,妄想坐收漁翁之利,在這冷冰冰的皇宮中,大家穿的錦衣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坐的是高車寶馬,然可惜卻沒有半分的親情,反觀民間庶民,儘管很多家庭缺衣少食卑賤生活,然多的是父慈子孝,兄弟相親,夫妻和睦,陛下,這一切你在宮內能夠看見嗎?」
聽完這一席話,李世民被深深震撼了,喉結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余長寧有些悲哀地笑了笑,很有感觸地開口道:「在草民看來,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懂得珍惜,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事,父母在世時孝敬雙親懂得珍惜父子母子情,兄弟吵鬧時退讓一步懂得珍惜兄弟之情,夫妻在一起時更要懂得珍惜彼此,珍惜緣分,畢竟人生短短數十載,任它山盟海誓難捨難分,來世相見或許就是陌路人。臣與長樂成婚七年,談不上相敬如賓沒有吵鬧,但卻對算得上是情深似海情比金堅,人生再世能夠長樂相陪,即便草民無官無職鞠躬于田地,也能男耕女織無怨無悔,倘若陛下不答應草民之請,讓草民與長樂破鏡重圓,草民寧遠一死。」
李世民心裡五味陳雜,細細品咂了余長寧這番話,不禁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喟嘆,他站起身來繞過御案走到了殿門處,負手而立遙望遠方巍峨的宮樓,那正是宮城北面的玄武門,李建成、李元吉的影子掠過了他的腦海,不知不覺中,李世民似乎看到了兒時三兄弟歡快蹴鞠的場景,李淵正站在一旁樂不開支地指點三人……情景如昨,物是人非,想著想著,李世民的眼眶慢慢濕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世民悄悄拭淚轉過身來,淡淡笑道:「長樂正在朝鳳宮內,你快去吧。」
「謝陛下!」余長寧大喜過望,站起身來對著李世民又是一拱,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
黃昏暮色殘陽如血,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正站在湖畔垂柳之下,湖風輕輕吹過帶動柳枝舞動衣袂飄動,長樂公主望著天際盡頭那那絢麗奪目的晚霞,一朵調皮的雲兒似乎變成了余長寧那張讓人又愛又恨的笑臉,與他相識相知相戀的經過猶如電光石火般掠過了長樂的心頭,成為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回憶,不知不覺中她竟是看痴了。
正在無比思念之際,長樂公主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擊打在了她的後背上,霍然轉過身來,竟看見草地上躺著一條紅綾。
「是誰?」長樂公主眉頭一蹙,望了望四周,卻是空無一人。
她猶豫了半響,俯下身子將那條紅綾拾起,放在掌心中細細一看,竟發現紅綾上還寫著一行清晰的大字:只願夫妻團聚,永不相離。
瞧見這熟悉的字跡,長樂公主不能置信地捂住了小嘴,兩行清淚陡然奪眶而出,點點滴落在了紅綾之上。
余長寧從旁邊的柳樹下跳了下來,緩步走至公主面前,望著那張如花似玉的容顏,他的熱淚陡然湧出,嘴角卻還掛著一份笑意:「在很多年前,有一個頑皮的公主無意將她的許願紅綾扔在了我的身上,緣分至此開始,今日,我也將我的許願紅綾扔在這位公主的身上,只願這段緣分能夠繼續下去,不知她是否能夠同意?」
長樂公主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不禁又哭又笑:「獃子,許願紅綾須得是上元節那天扔在許願樹上方才靈驗,你難道不知道么?」
余長寧上前握住了長樂公主的小手,淡淡笑道:「天地見證日月為媒,何須依賴一棵朽木?我相信許願紅綾一定會讓我美夢成真的。」
「駙馬……」長樂公主痴痴地喚得一句,已經撲入了余長寧的懷中。
楊柳依依暮靄沉沉,兩個人影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許久也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