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舊賬
從那次以後,秋月就從未見過陸涼風,她的波折與煩惱太多,每日殫精竭慮尚不得過,如何還會想到遠在雲端的陸大人?更料不到再次相逢會是這般難堪的處境。
陸涼風並不在意她在想些什麼,將懷中的人兒調轉身子攬著,捏了捏她下巴道:「一會兒叫文玉一會兒叫秋月,倒叫人忘了真實名姓。你父曾喚你秋月,我沒記岔吧?」
秋月垂眸低聲道:「前塵往事,罪奴盡皆忘了。」
「你都忘了,我卻沒有。我且問你,當初贈你那本《大齊風物誌》,你拿去賣了幾錢銀子?」
秋月一愣,不曾想他連這都知道。
當年她遭大夫人刁難,連月銀都常被剋扣,平日沒錢打賞丫鬟僕婦,她們伺候也不盡心。那日她得了《大齊風物誌》,驚覺是陸涼風手書,躊躇良久終於讓丫鬟拿去當了,這才有銀子買筆墨摹本繼續習畫兒。後來她小有所成,入了父親的眼,日子才稍稍好過些。本以為這事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他竟知曉,還在此刻提及。
見她訥訥不語,陸涼風不由有些好笑,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緊了緊,語帶威脅地說:「教坊司的規矩,聽得問話都不用回答么?」
「當、當了六十兩銀子。」
陸涼風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好啊,一幅仿作你敢叫價一千兩,我的手書你六十兩便賣了!」
秋月被他捏得痛了,不敢掙扎,只得眼淚汪汪地道:「當時悄悄地怕被人知道,並不敢拿到書坊去賣,我知這是你手書,奈何當鋪老闆不認......」
「那當鋪是通政使朱驍忱家的產業,最是黑心不過,你叫個小丫鬟去,焉有不吃虧上當之理?倒叫我被朱驍忱那廝取笑了許久!」
見秋月眼神飄忽,便強制地扳起她下巴令她仰頭。
「看著我,不許躲!你不是巧言善辯嗎?怎麼在苦主眼前就沒話了?」
秋月望著陸涼風,他如今的面容較之當年愈見沉穩,黑眸深潭一般不辨喜怒。秋月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思,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盈盈望著他,軟語求告:「秋月那時年少不懂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了吧......」
她剛剛才從驚懼之中緩過神,如今勉力掙起,髮髻披散,直如海棠初綻不勝嬌弱,一雙妙目水光瀲灧,真真可憐可愛。
陸涼風意味不明地低哼了聲,道:「計較不計較,總得由苦主說了算......
秋月聞言僵在原地。
大人的意思是,不想放過自己么?
適才她只當自己面對的是舊相識,那般放肆些也便罷了,此刻他突然發難,卻要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只得拖拉著,面露哀懇之色:「陸大人......」
陸涼風挑了挑眉:「你既喚我陸大人,便該按教坊司規矩辦事。」
秋月慌忙改口,期期艾艾喚道:「陸,陸涼風.....」
陸涼風一粒粒撥弄著自己手腕上的檀珠,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慢悠悠地說:「你既叫我名姓,便是舊相識,既是舊相識,就該先把舊賬了結了,再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