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翻起舊賬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翻起舊賬

啪啪的巴掌聲,孫尚書覺得彷彿是打在自己臉上般的疼。

他立即上前跟阿忠道:「是內人糊塗,今日真的只是誤會,內人看魏老夫人受傷,一時情難自控。」

阿忠沒理他,尊上願意給他臉,他才是這京城赫赫有名的兵部尚書,如若尊上不給臉,且看他這官帽子能戴多久?

孫尚書看他不搭理自己,又求到馬車旁,道:「國師大人,臣也糊塗,不該由著內人來鬧的,您放心,此番回去后,臣一定嚴加管束。」

「那就辛苦孫大人了。」

樓衍發話,那扇巴掌的侍衛才終於停下了手。

孫夫人的臉整個兒都腫了,豬頭似的,端莊優雅的模樣半分都沒了,整個人還有些站不穩,搖搖晃晃的,紅著眼睛恨恨的盯著馬車,但阿忠一個眼神甩過來,她聲都不敢吱一下。

魏如意看著不願意下馬車的樓衍,不知為何,她的腳步格外的沉,沉到竟邁不出一步走到他跟前來。

樓衍似乎等了會兒,卻車簾也沒掀開。

他看得到站在台階上那個紅著眼睛的小姑娘,眼裡滿是悲傷。她知道了自己只能再活幾年了吧……

阿忠想提醒他下來,但樓衍卻默默收回了目光。

如若她後悔了,也好,讓她找一個可以陪她一輩子的人,總比此後孤零零守著自己的枯骨過日子強。

「走吧。」

樓衍淡淡一句,阿忠都沒反應過來:「尊上,您不是特意……」

「廢話怎麼那麼多,走了。」阿義心思細膩些,反應過來,立即駕著馬車就走了。

阿忠回頭看了看魏如意,又瞪了眼孫夫人,才趕緊走了。

孫尚書恭送著馬車離開,心裡雖然也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只深深望著馬車離開后,才冷著臉回頭淡漠看著孫夫人:「回府!」

「老爺,你可是兵部尚書,怎麼能容許人如此待你?樓衍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因為得了皇上的信任而已,只要查出他貪污……」孫夫人天真的說著,孫尚書卻黑了臉,壓低了聲音寒聲道:「看來你想要拿著一紙休書回府了。」

孫夫人渾身一顫,張著嘴怔愣望著他,微微握緊了手心,沒敢再說。

孫尚書隨之走到魏如意跟前來,淺笑道:「如意,你也別計較,你二姑母一直是這樣的直爽性格,她沒有惡意,只是誤會了而已。」

「如意明白。」魏如意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也沒搭理恨不得吃了她的二姑母,轉身便進府去了。

孫夫人看著她這幅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氣得恨不得追上去再大罵一通,木英當著她的面就把刀給拔了出來,寒聲道:「小姐好性子,奴婢卻是個暴脾氣,今兒誰敢再嘴碎一句,奴婢就砍了她的腦袋!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奴婢命賤,可不值錢!」

孫尚書看著如今撕破臉到這個地界兒上,上前便扯著孫夫人上了孫家的馬車,連夜走了。

木英真是氣得夠嗆,這一個個的,都以為小姐好欺負么。

她收回刀跟著進了去,才到南風院,就見知雨端著水盆站在屋外。

「小姐呢?」

「小姐說她想一個人待會兒,裡頭已經備了沐浴的熱水了,但小姐不讓人伺候。」知雨擔心的說著,怕方才的事會讓小姐傷了心。

木英瞧了瞧,也只能嘆口氣,拉著知雨坐在了門口守著。

魏如意把自己整個人都泡在熱水裡,前世的事情再次浮現在腦海里。血流成河的國師府還在自己面前,一張張曾經熟悉的面孔全部倒在血泊了,面容扭曲著,這全都是因為自己……

她一定能阻止這一切,並且治好衍哥哥的,對吧?

她安慰自己,不然她的重生有什麼意義呢,她是來贖罪的,是來做惡鬼讓前世那些背叛者得到應有懲罰,既如此,她如今又在消極著什麼?她有資格消極嗎?

魏如意從水裡出來,目光清明的望著房中的一切,窗隙間的風吹進來,將一側的月牙色的輕紗吹到飛起,她緩緩起身,踩著地板取過素白的長袍穿好,才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月光已經被烏雲遮去了一半,厚厚的雲層布在天空。

要下雨了。

第二天清晨,京城好似被一層灰色的輕紗籠罩了起來,四處都是霧蒙蒙的,大雨淅淅瀝瀝下著,大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

魏如意撐著傘,緩緩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前頭不遠處就是榮王府,腳步停住。

「小姐,您一早來這裡做什麼?」

「看看。」魏如意一夜未眠,她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就是心裡不安,她要親眼看到榮王的屍體,才能放心。

不出她所料,卯時剛過,緊閉的榮王府大門便被人從裡頭拉來了,一個白著臉的小廝連滾帶爬的跑出來,拉著門口的護衛便喊道:「榮王殿下死了!」

護衛們聞言,立即便趕了進去。

大門就這樣敞開著,魏如意似乎還能聞到濕漉漉的雨氣里已經夾雜了血腥味。

沒多久,進去查看的侍衛便一臉古怪的跑了出來,直奔皇宮去了。看他的表情,不僅僅是榮王死了,而且死的十分難看。

「雪無痕。」

魏如意輕聲一句,暗處飛影一過,便閃進了榮王府內去。

不多會兒,一身青灰長衫的雪無痕便回到了魏如意跟前,皺皺眉,才道:「死了。」

「確定是他?」

「嗯,而且不是假死。」雪無痕想起方才看到的場景,似乎還一言難盡,魏如意想起榮王此生的遭遇,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撐著傘回到了馬車,看著昔日輝煌一時的榮王府,由著它慢慢湮沒在這煙雨中。

她想,榮王死前,一定恨吧,他知道了前世的失敗,可就算早有準備,這輩子還是個死。

那自己呢,重活一世,是不是能扭轉前世的結局?

她的頭挨著馬車靠著,聽著馬車軲轆滾過帶起的雨水聲,心裡悶悶的說不出話。

皇宮內,皇帝坐在床上聽著大臣們回稟最近京城裡的事,聽著聽著,就有點兒昏昏欲睡。

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他自己都能很清晰的感覺到。

「皇上……」

高公公的呼聲傳來,他才勉強睜開眼睛:「怎麼了?」

高公公想著方才趕來的侍衛所說的話,猶豫了一下,皇帝瞥了眼底下的大臣,揮揮手將他們都打發出去了,才道:「說罷。」

「是榮王殿下,自盡了。」

高公公輕聲說著,皇帝原本合著的眼睛忽然睜開,半坐起身望著他不敢相信般道:「自盡?朕了解他,他怎麼可能自盡,他……」

高公公讓到一側,那侍衛便上前來,跪下道:「回稟皇上,榮王殿下的確死了,而且死狀極慘。他割斷手腕的血脈,似乎放了一整晚的血,還留著一張紙條。」

侍衛回憶起那滿是血腥味的房間,還有點想嘔。

皇帝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放血……他的紙條說了些什麼?」

「說……」侍衛結結巴巴的,看了看皇帝微狠的臉色,才嚇得伏在地上道:「說,自己不配做皇家人,今日起,將皇家血脈盡數歸還,死後縱下十八層地獄,也……也再不做您的兒子……」

「再不做朕的兒子,要還朕皇家血脈!」皇帝大吼出聲,先是不敢置信的的憤怒,而後才是接受事實的難堪,他白著臉大口的喘息著,瞪著底下跪著的侍衛,臉緊繃的厲害:「榮王他,沒說別的了嗎?」

「沒有,王爺死的時候,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裡衣,頭上用木作的發簪挽著……」侍衛儘力描述著,高公公垂著眼斂,悶悶的嘆息。他還記得當年榮王幼時被送走的時候,七八歲的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只天真的以為皇帝還會將他接回來,卻沒想到一去,就是那艱辛十幾年。

直到如今,要用自盡以徹底了斷跟皇上父子關係的地步,這一切,誰造的孽,他清清楚楚。

「孽子!」

皇帝大吼一句,卻耐不住身體虛弱,一口血吐出來,人便無力的倒在了床上。

一群人嚇壞了,皇帝只由著人擦去嘴角的血后,才陰鷙著眼睛,寒聲道:「既然他這麼不想做朕的兒子,那朕就如他所願,他如今既已是庶民,以庶民之禮下葬,不許葬入皇陵,將他丟去他那被賜死的母妃墳邊去。」

高公公早習慣了他的無情,不過無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震驚了。

他遲疑了一下,皇帝便立即質疑的看過來。

高公公立即跪下:「奴才這就去辦。」

「你是不是覺得朕太過無情了?」皇帝問他。

高公公跟了他一輩子,知道自己一旦說實話,就只有死路一條,立即道:「是榮王咎由自取,皇上這樣做,乃是成全他。」

皇帝聽到這樣的話,才冷著臉打發他走了。

陳家。

陳老太爺和陳堅因為護駕有功,已經被皇上嘉獎,賞賜了不少的東西來,順帶還賜了婚,那就是沒成功嫁給榮王的蘿寧公主,轉賜給了陳有才。

陳有才現在一臉懵逼。

聖旨宣讀完,宣旨的公公便誇讚了一句好福氣,便走了。

陳有才:「……」

「也好,雖是扶桑公主,總比那於家小姐好些。」二夫人在一旁美滋滋的說著,其實她是擔心陳有才一天到晚的流連花叢,根本不打算娶妻生子,如今皇上賜婚,這滑頭小子總沒有理由不給她生孫子了吧。

陳老太爺卻沒有多高興,看著高興的二夫人,再看看一臉抗拒的陳有才,只皺著眉頭回房去了。

跟扶桑聯姻,可不是什麼好事。

魏如意聽說這樁賜婚的時候,還在來福樓內。

今日來福樓冷清了不少,瑞王才死,榮王又以這樣的方式死了,現在滿京城的還在抓榮王同黨,哪個不要命的敢這個時候跑出來招搖?

謝媽媽說了一些申掌柜的安排后,魏如意就讓她帶著知雨下去說話了,畢竟母女兩這麼久沒親近過,也沒好好說話了。

屋子裡只餘下木英和雪無痕。

雪無痕看一向貪吃的魏如意竟然只默默看雨,聲都不出,奇怪道:「這雨有什麼好看的?」

「小姐哪裡是在看雨。」木英輕聲一句,雪無痕只越發把頭湊了過去到處瞅:「若是不看雨,那看什麼?」

魏如意看他這不依不饒的,淺笑起來:「有時候看山是山,山水是水,可有時候看山又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

雪無痕眉梢挑的老高,扭頭裝沒聽到。

木英跟魏如意對視一眼,噗呲笑起來。木英瞧魏如意總算不那麼沉默了,提議道:「小姐,您自己的綉坊都開了,還沒去看看呢,要不咱們去轉轉,興許江南那邊有什麼新鮮的衣裳樣子呢。」

魏如意看她擔心自己的模樣,輕輕笑著嘆口氣:「去吧,正好也給衍哥哥瞧瞧有什麼好料子,他總是穿的素淡,興許別的顏色也好看呢。」

魏如意說著,雪無痕也自覺的跟了起來,還撩了下額前的長發:「我雖然帥,但人靠衣裳馬靠鞍,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去看看。」

魏如意和木英沒理臭美的他,出門就去綉坊了。

綉坊是直接拿原來的綢緞鋪子改的,本來就是三層的小樓,一樓全是各色布料,等到了二樓便是裁製好的成衣,男女老幼皆有。

有專門負責量尺寸的綉娘和描樣子的畫師在角落的方桌旁坐著,看起來十分完善。

「小姐,您上三樓,奴婢給您量量。」綉娘笑起來。

魏如意看著躍躍欲試的雪無痕和看的眼花繚亂的木英,淺笑:「都去挑挑吧。」

雪無痕立即問她:「應該不要銀子吧?」

「從你工錢里扣。」木英趕緊道。雪無痕苦著臉,木英也不搭理他,等魏如意上樓后,就小心翼翼的挑了起來。

她一直在戰場,以前小時候,父親還在的時候,還會每年帶她上市集去買幾尺的花布來請隔壁嬸子給她做衣裳,可自從父親沒了以後,她除了兩套一模一樣洗的發白的衣裳后,幾乎都沒捨得買過新衣裳,一來想攢錢開武館,二來她也從未想過嫁人。

但這兒的衣裳,每一件她都好喜歡。

就這樣挑了一個下午,木英選了一件窄袖的黑色撒花掐腰長裙,乾淨又利落,而且還便宜。

雪無痕則是恬不知恥的挑了七八套高級定製的各式男裝。

魏如意交代綉坊的人儘快趕製出來,卻記下了木英只是看著那黑裙子就滿足雀躍的目光。

從綉坊出來,天色不早了,魏如意想了想,沒去陳家,而是回魏府去了。

才到魏府門口,就見國師府的馬車在門口停著。

她想起昨晚,二話沒說,提著裙子跳下馬車飛快的往府內跑去了。

「衍哥哥!」

魏如意在穿過垂花門的一剎那,就看到撐著傘站在南風院里的樓衍。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長發用玉簪挑了些簡單挽在後頭,長眉入鬢,清冷的鳳眸似含著星星,在見到她的瞬間,魏如意看到了裡面的柔軟。

她笑起來,扔了手裡的傘,幾步上前,便撲到了他懷裡。

樓衍沒想到她會如此,垂眸看著撲在懷裡的她,想告訴她這裡還有外人在,但魏如意只揚起小臉笑看著他,道:「衍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又想你了。」

樓衍瞧見她這小模樣,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輕聲道:「二師父在屋裡。」

「二師父……」魏如意小臉一紅,趕忙鬆開了手,樓衍卻自然的抓住了她要收回去的手,替她撐著傘,牽著她一道往花廳去了。

二師父捋著鬍子,笑眯眯看著進來的璧人,連連感慨:「還是當年你師尊和你師娘成婚時,如此叫人賞心悅目過。」

樓衍沒理他,將傘交給一側的阿忠,才跟魏如意道:「這次來,是有話問你。」

魏如意緊緊抓著他的手,點點頭:「問吧。」

「你知道我的毒……」樓衍沒再看著她的眼睛,怕看到自己不敢見到的情緒:「讓我的壽命只剩下幾年了,如若你不想再嫁,今日便由二師父做公證……」

「二師父還是做證婚人吧。下月就是婚期,父親不在府中,二師父既是長輩,便讓二師父來做證婚人。」魏如意打斷他的話,笑眯眯道。

二師父原本還擔心,但看魏如意這模樣,就知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畢竟他這徒弟這麼優秀,尋常人想要這幾年還沒有呢。

「做證婚人有什麼好處沒?」二師父腆著臉問她,魏如意眉眼彎彎:「沒有。」

二師父喉嚨一梗,一旁牧雲已經笑得不行了,二師父這樣厲害個人,竟就沒再魏如意這兒討著過好。

樓衍感受到那小手握在手心的力量和溫度,他側目望著她:「不怕嗎?」

「衍哥哥在,我怕什麼?」

「若我不在了呢?」樓衍問她。

魏如意眼眶一澀,手抓的更緊:「我會留住你!」若是留不住,那就君生妾生,君亡,妾隨之!

夜裡的晚膳很簡單,但也很溫馨。

二師父坐在上首的位置,樓衍跟魏如意坐在一起,清淡的家常小菜,丫環們忙碌卻各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木英和知雨更是站在門外跟阿忠阿義嘰嘰喳喳的說著話,牧雲則對雨思佳人,不曉得他的佳人現在有沒有在想他。

因為榮王和瑞王的死,京城一下子安靜起來,誰也不敢再有額外的動作,可小夭和大春二春也一直沒找到婁若和孟昶的蹤影,這兩個好似就此人間蒸發了一般。

不過魏如意倒也過了半個月稍稍能放鬆的日子,暗處雖然波濤洶湧,但表面上,大家還是一團和氣的,直到南邊傳來消息,說蕭王巡城的過程中,擊退了突襲的敵寇,而鎮國府的老將軍也因為這次襲擊而陣亡了,大將軍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消息忽然傳來,滿朝嘩然,誰不知道鎮國將軍府的兩位將軍是神勇無敵之人,近乎百戰百勝,在南邊幾十年,敵寇莫說來犯,就是露臉都不敢,怎麼還會突然來襲擊了?

一連串的問題在朝堂上被熱烈議論著,一部分人懷疑乃是守城軍內部出了姦細,但另一部分人只誇讚著蕭王英勇善戰有勇有謀。

樓衍看著龍椅上疲態盡顯的皇帝,沒有參與這次的討論。

真正情況如何,他想皇帝一定最清楚。

「行了,既然蕭王平定了這次叛亂,朕自會嘉獎。」皇帝說完,又吩咐樓衍:「國師與兵部和幾位老大臣商議一下,看看再調派誰去接任南邊合適。」

皇帝並沒有直接讓蕭王接管的意思。

底下的大臣們暗自對視著,樓衍應下,等皇帝離開后,便有不少大臣圍了過來,但樓衍不過是一個清冷的眼神掃過來,眾人便都乖乖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孫尚書走過來,恭謹道:「國師大人,那下官召集幾位大人遲些去您府上商議吧。」

「嗯。」樓衍應下,心裡已經有了人選,他想,也是皇帝最中意的人選。

陳府。

魏如意替陳堅把脈后,才點點頭:「傷勢好了大半了,舅舅多注意休息,切莫再動武就行。」

「他聽說了鎮國府兩位將軍竟被敵寇打得一死一失蹤后,差點就去請命要自赴南邊了。」二夫人說完,還不忘瞪陳堅一眼。

陳堅卻依舊義憤填膺:「那些敵寇宵小,用偷襲之術,傷我北燕大將,我不親手斬下他們的頭顱怎麼消這口氣!」

魏如意看了看一側的陳老太爺,陳老太爺只悶聲道:「若非有內鬼,兩位將軍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出事?」

他目光里透著睿智,陳堅微微一愣:「父親的意思是……」

「這件事沒有證據,也不容我們多言。皇上忌憚鎮國府已久,若不是你們都陸續回了京,陳家如今還不知什麼下場。」說完,看著魏如意道:「你只管再開幾個月的葯,讓你舅舅再躺上半年最好,外頭的事,不該我陳家插手。」

「父親!」

「陳家是保家衛國的!」陳老太爺扭頭呵斥道。

陳堅看著他臉上青筋暴起的樣子,默默壓下了心裡的想法。

的確。他陳家是保家衛國的,不是來勾心鬥角的。鎮國府兩位將軍出事,看父親的意思,多半有皇上背後的默許,至於蕭王,也不見得手上就乾淨。

待陳老太爺離開,陳堅才不甘心的躺在床上:「齷齪,他們家滿屋子的齷齪。」

「行了,也不怕招來殺身之禍。」二夫人忙警惕的看了眼四周,魏如意出來時,腦海里還回想著陳堅的大罵。

皇室可不是滿屋的齷齪?好好的人,生生都給逼成鬼了。外人都說陰毒的榮王最像皇帝,但她看來,披著羊皮裝好人卻處處下死手的蕭王才最像皇帝。一樣的不擇手段,一樣的狠辣無情。

魏如意來到鎮國府的時候,鎮國府門前的皇家守衛幾乎都散了。

「都是今兒散的。」木英道,說這話時,眼裡帶著些憐憫。

「那我們可以進去看看貴妃了。」魏如意輕聲說罷,提步往裡去了。

鎮國府的人看到她來,立即迎了進去,但空蕩鎮國府內到處都布滿的悲傷味道卻讓人難受。

屋檐的雨水一滴滴落下,滴答滴答,院子里的花草也都被風雨摧殘的歪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魏如意見到柔嘉的時候,她只穿著單薄的裡衣站在窗前,面容憔悴的透過窗戶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魏如意過來,制止住要叫她的丫環,上前拿起披風輕輕給她蓋好:「娘娘若是再病了,鎮國府的事誰來料理呢。」

鎮國府就她一個女兒,男人們全部去戰場了,但昨日的消息傳回來后,幾乎可以確定,鎮國府的血脈斷了。

「如意。」

柔嘉轉頭看到是她,淺淺笑起來,蒼白的唇角揚起的笑,不再見以前的爽朗明媚,而是染上了苦澀。

魏如意不忍心她如此,柔嘉一直是她還相信後宮仍有凈土的希望,可看到她如此,知道,從此往後,後宮里再沒有那個爽朗明媚,不帶任何心機活著的人了。

她想皇帝的損失更大吧,從此往後,再沒有那樣全心全意不夾雜任何算計愛他的人了。

「娘娘,你的身子好涼,去床上坐著吧。」魏如意勸她。

柔嘉木木的由她扶著到床邊坐下,由她蓋好被子,才輕聲道:「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

魏如意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脈上,餘毒還未完全解了,但至少不會危及性命了。

柔嘉似乎沒等著她回答什麼,只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輕聲道:「不知道我還活不活得下去。」

「娘娘……」

「昨兒府里請的大夫說了,我不是天生不能懷孕,是因為被人下了葯。如意你知道嗎,我原本懷過孩子,可是滑胎了。」柔嘉的眼眶濕潤起來,手緊緊抓著被子。

魏如意當然知道,當時皇帝也知道,胎死腹中,皇帝下的手,而且不允許任何人告訴她罷了。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可柔嘉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她一輩子洒脫,並不代表她完全沒主見,她只是太相信皇上罷了。畢竟那個明君,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啊。

她合著眼睛低聲抽泣起來,屋子裡沒人上前來勸,魏如意只默默讓人去準備洗漱的水來,又叫人點了安息香,等柔嘉慢慢在哭泣中睡過去,魏如意才讓人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道:「先讓娘娘好好睡一覺,再叫小廚房準備些吃的。」

丫鬟們紛紛應下。

魏如意離開時,有人拉住她,哽咽道:「靜和公主,您還會再來嗎?」

「會來。這裡有任何情況,都叫人通知我。」魏如意輕聲安慰道。

「多謝您。」丫環跪下來重重給她磕了頭,魏如意看到她,想起桔兒,心底柔軟了些,將她扶起后又叮囑了幾句,才出門了。

出來不遠,便見宮裡來了人。

「小姐,咱們避一避吧。」木英提醒道。

魏如意也是這個意思,皇帝並不樂意她來這裡。

她帶著人躲在一側,不一會兒就見一行捧著不少祭奠用品的太監們進來了,過了半個時辰,柔嘉便被人用小轎子抬出來了。

「小姐,難道皇上此時還要接貴妃入宮去?」木英擔心道。

「他應該心裡還是有貴妃娘娘的,而且鎮國府還有一位將軍仍然下落不明,他需要把柄在手裡。」魏如意想清楚皇帝那陰暗的心思,便心涼的厲害。

木英也沒說話,她們這些將士出生入死保家衛國,得到的卻是狡兔死走狗烹。

「娘娘是聰明人,應該不會有事的。」木英安慰道。

「嗯。」魏如意應下,轉身要上馬車離開,便看到個熟悉的人影。

那人瞧見她也是先愣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才笑著走了過來:「我還想來拜會貴妃呢,沒想到先碰到了靜和公主。」

魏如意看著她頭上還簪著白色的花,淡笑:「倒不曾聽聞郡主跟貴妃娘娘有何瓜葛。」

齊箏得意的撫了撫頭上的發簪,又摸著自己尚還平坦的肚子輕咳了兩聲,一旁的侍女忙上前解釋道:「我們郡主現在身懷王爺的遺腹子,皇上已經擢升郡主為瑞王妃了,而且王妃來見貴妃娘娘,沒有誰規定一定要告訴公主吧?」

魏如意看她這尾巴翹到天上的樣子,倒是沒懷疑什麼,不過齊箏這肚子也算爭氣,只要她生下一個兒子,那後半輩子也有了依靠,更加不必擔心了。

「如此,就先恭喜王妃了。」魏如意說完,提步便帶著木英要走,又聽齊箏道:「聽說你下個月也要成婚了?」

魏如意淺笑,側身看她:「倒勞王妃還記得。」

「我自然是記得,不過聽說武寧侯不在京城,到時候你生母一定會出來吧?」齊箏冷笑。

「勞煩郡主關心了,出不出來,我也不知道。」魏如意目光漸冷,現在灼華也把她拉到陣營里了嗎?齊箏難道就這麼蠢,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出來折騰?

齊箏看她生氣了,知道是踩著她的軟肋了,只笑道:「到時候本妃一定會送上厚禮的。」

「多謝。」

魏如意淡漠回她,齊箏去鎮國府探問的侍女也回來了,再聽說柔嘉在剛才已經被接入宮去了,眉頭擰了下,又看了眼魏如意,才諷刺輕笑:「都是託了你的福,我才能得到今日的東西,你放心,往後我一定待你好。」

魏如意還以一笑:「希望王妃說到能做到。」

齊箏略有些不屑,現在瑞王死了,她一想到自己如今成了寡婦,可魏如意卻還能嫁給衍哥哥那樣的人物被寵愛著,就滿心的不平衡,本來衍哥哥該是她的!

她上了馬車離開,木英輕輕諷刺:「也不知她是哪裡來的底氣還想著與小姐爭高低。」

「自然是有人哄著她有底氣的。」魏如意在她提到娘親時,就知道,背後必是灼華在搗鬼。

「您是指……」

「回去吧,婚期將近了,我們也該好好準備了。」她絕不會允許這些人再來攪合她的事。

很快,樓衍和眾位大臣們便商定好,推選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將擔任了去南邊接管鎮國府重兵的任務。

這個小將旁人或許不知道是誰,但從軍的人都很清楚,他便是皇帝安插在軍營里的一枚棋子,不需要他做什麼,只要他盯著人就可以了。推舉他出來,皇帝一定是最滿意的。不過樓衍卻要借這個人的手,翻些事情出來。

朝堂上,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國師辦事,朕一向放心。」

樓衍拱手行禮,那小將也出來行了禮,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

等下朝後,那小將還特意來跟樓衍套了近乎:「聽聞下個月國師大人就要大婚了,雖然下官馬上就要出發去南邊,不能去討杯喜酒喝,但還是先恭喜國師大人!」

樓衍難得露出幾分笑意:「將軍此去辛苦,沿途一定多加小心,不要辜負皇上厚望。」

「國師大人放心!」

他自信一笑,在軍營這麼多年,等的就是如今這個機會,他怎麼會不加倍的小心呢。

而且樓衍現在待他與旁人不同的態度,也讓他很受用,提步就昂首挺胸的出宮去了。

可才出宮不遠,就遇上了個頭髮蓬亂衣衫襤褸的女人撲倒在了他跟前向他求救。

樓衍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眸光微淡。

蕭王快回京了,那太子和昭王的南巡,也該結束了。

馬大人走到他身側,低聲道:「已經安排妥當了,京兆府怕是要頭疼了。」

「只有京兆尹的倔脾氣才敢把這個案子上報。」樓衍淡淡說罷,便走了。

馬大人想著皇帝今日上朝時強撐著的樣子,再看樓衍淡然離開的背影,心道這天要變了。

那小將名喚鮑茲,在那女人倒在自己面前後,他本來是打算叫人拉開的,誰知那女人開口便喊:「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救救民女啊!」

青天大老爺?

鮑茲笑了笑:「你要報案,去官府。」

「民女也是走投無路了,大人,您一定是個為民的好官,求求您救救民女吧,不然民女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她哭喊著,

鮑茲聽著她誇自己是個好官,倒是挺受用。想著這麼個妙齡女子跑出來報案,多半是被哪個無賴看中要強娶回去做小妾的事兒,自己抬抬手就能解決了,便道:「行了,本官雖然還有事要辦,但看你可憐,便讓人送你去官府吧。」

女子忽然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露出那楚楚可憐的小臉來,道:「大人,民女不信別人,就信您,您救救民女吧,您是個好官,一定會救民女於水火的對嗎?」

鮑茲看著美人如斯,雖不是好色之徒,可哪個男人不喜歡這樣動人的美人楚楚可憐的求人保護?

他輕咳兩聲,想著反正皇上才交代下來任務,他遲那麼一點點去處理也不打緊,便俯身將她扶起,看著她兩眼淚汪汪的嬌弱模樣,更是沒有防備:「行,那本官就好人做到底,走吧。」

說罷,直接帶著女子往京兆府去了,去了以後,還親自進去旁聽了,但這不聽才好,聽完,久經沙場的他差點沒軟了腿。

「民女要狀告公爹!他見色起意,見民女生的好,竟妄圖據為己有。借我們夫妻隨他南下行商的水路上,假造民女已死的假象,行將民女囚禁一事,還請青天大老爺做主,殺了那畜生!」

她的話說完,堂外圍觀的百姓們都驚呆了,這事兒也已不可控的速度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魏如意是用完晚膳的時候聽說的,聽白杏巴拉巴拉說完,也知道,樓衍要開始真正動手了!

「小姐,你可不知道,那女子真是不要臉,勾引公爹還有臉說,叫我的話,早一頭撞死了。」白杏輕哼著,旁邊好幾個丫環表示附和的點點頭。

魏如意淡淡看著,心裡只替平王妃不值。明明她什麼也沒做錯,可到頭來,人們譴責的卻不是那個作惡的人,而是受害者的她。

「我乏了。」魏如意打斷白杏的話。

白杏愣了一下,忙道:「那奴婢再去看看那女子還腆著臉說什麼……」

「閉嘴!」魏如意冷聲呵斥,白杏怔住,魏如意看著她一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樣子,心裡那口悶氣到底忍下了。她沒有教化這群人的義務,這群人也不會懂的,她們根深蒂固的三從四德,以男人為天。

「但願你們一輩子平順,不會遭遇這樣的事。都退下吧,這件事不許再議論了。」魏如意將她們打發了下去后,才抬手看了看手腕上平王妃送自己的那個玉珠,玉珠依舊盈亮著。

「小姐,小夭說,坊間已經有人在提平王妃的事了,您可要干涉?」

「不用,很快皇上就要召見我了。」魏如意平靜的坐下喝茶,想起當初裝失憶勉強矇混過關,但這次老太妃不在了,柔嘉貴妃也失勢了,皇帝不會再忌憚那麼多了。他一定會懷疑,平王妃之事的泄露與自己有關。

她手指緩緩敲在桌子上,看著今兒一早樓衍命人送來的信,會意一笑。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紅鸞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紅鸞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翻起舊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