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翻案
姜棣看到兩個小太監把他往後一推,就直接朝皇帝撲了過去,是真的渾身殺氣,而且皇帝周圍現在除了隔著幾步遠的太子,根本沒有其他人了,這兩人說不定真的能殺了皇帝!
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要上前去阻攔,若是父皇死了,那他這個叛逆的罪名就洗不去了,而太子正好順理成章的登基,順便絞殺了自己。
可就在他要衝上去之前,暗處人影一閃,兩個小太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血腥的氣味充斥著姜棣的大腦,他的腳步也很快穩住,而後才察覺不對勁。
他自己方才也在往前沖!
「父皇……」姜棣看到皇帝眼裡一瞬間冒出的殺氣,立即跪在了地上:「父皇,兒臣是想要阻攔這二人,這二人真的不是兒臣指派來的,還請父皇明察!」
太子目光略有些陰翳,他果然沒猜錯,父皇暗處是有人的。
看到這裡,他也上前道:「父皇,四皇弟應該不至於如此莽撞。」
「莽撞?」皇帝冷笑:「這已經是不是第一次了,朕不過對他表現出來一點不滿,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刺朕,這是莽撞?這分明是早有所圖!」
姜棣只覺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父皇,您相信兒臣,兒臣當真沒有此等歹意啊!若是兒臣真有此想法,怎麼可能只派兩個小太監來,王府內勢必也會藏著大軍才是,否則殺了父皇,兒臣根本沒有退路,豈不是自尋死路?」
姜棣道,他沒有這麼蠢,相信父皇也不會以為他只是個莽撞的白痴!
皇帝聽到這裡,的確有些遲疑了起來,但他深諳這些陰暗權數,誰知道這宮裡別的地方還有沒有藏人?畢竟之前灼華連后妃都能殺,可見他們兄妹本性薄涼。
想到這裡,皇帝沉凝道:「來人,去蕭王府查!」
殿後站著的高公公連忙心有餘悸的出去了,但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還帶來了少將軍魏祈章。
姜棣看到他來,隱隱覺得有些不好。自從魏信死後,魏祈章看似跟著自己,卻從不服從自己,而且背後似乎還有其他人的樣子。
皇帝瞧見魏祈章,沉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魏祈章看也沒看姜棣,只上前行禮道:「回稟皇上,微臣今日巡視京城時,接到百姓舉報,在東城區蕭王殿下名下所屬的一處大宅院里,發現有人暗地裡蓄養死士數百人。」
「魏祈章,你敢污衊本王!」姜棣勃然大怒,魏祈章卻只很平靜:「微臣也以為是弄錯了,所以微臣並沒有直接接管此事,而是通知了大理寺和京兆府派人去盯著了,微臣立即入宮來,便是想請皇上示下,該如何處置這件事。」
皇帝臉色微青,死士,多麼熟悉的字眼,當初他為了在眾皇子里脫穎而出,也曾蓄養過,不過好在並沒有用上這些行屍走肉,沒想到他的好兒子,居然也有此行動!
「你帶朕的口令,協同京兆尹劉光,一起查,務必查到是誰敢在蕭王的別院里蓄養這麼多的死士!」皇帝寒聲道。
姜棣聽皇帝這麼說,知道他已經是不信任自己了,跪著上前幾步,才道:「父皇,這一定是樓衍他們搗的鬼,樓衍知道兒臣查出了秦家相關的事,所以才會這麼急著對兒臣下手的,父皇明鑒啊!」
「樓衍?」皇帝冷笑:「你要說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樓衍……他要害你,有一萬個辦法,朕也相信,他不會兜這麼多的彎子來算計你。」而且這宮裡的人,樓衍並沒有機會接觸,他早就叫老鬼查過,樓衍自從山莊下山入朝為官開始,從未跟宮裡這些下人們單獨多相處過,說自己身邊這一連幾個太監都是他的人,可能么?
若是姜棣開口直指太子,他興許都還會有所懷疑。
太子暗暗看了眼皇帝,他也是今兒才知道,父皇對樓衍居然這樣信任。
不,或許說,父皇所掌握的事情,比他所想的要多得多。
「父皇,兒臣……」
「好了,朕不想再聽你說什麼。來人,把蕭王暫押天牢,待死士和刺殺一事查清楚了,再做處置。」皇帝看也不想再看到姜棣。
姜棣還想求饒,方才看起來還在替他求情的太子只道:「四皇弟,你放心,本宮一定會親自盯著,待查清楚后,就接你出來。」
姜棣牙關微緊,冷冷看他一眼,轉頭望著皇帝:「父皇,若是要查,請您一定要派信任的人查。兒臣不怕被冤枉,只怕父皇不信任兒臣,如若兒臣此番進去后,如二皇兄三皇兄和五皇弟一樣再見不到父皇,那兒臣先在這兒磕三個頭,也算拜別父皇。」說完,重重磕了三個頭。
提起其他幾個皇子,皇帝已經起了側影之心,尤其是五皇子榮王,放乾淨了血來斷絕父子之情。
皇帝沉沉嘆了口氣:「你且先去大牢,朕會叫人查清楚的。」
姜棣這一招感情牌有用,略安心了些,這才轉身離開了。
待姜棣走後,太子才道:「父皇,兒臣來查這件事吧。」
「快過年了,太子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呢,這件事就交給老鬼去辦吧。」皇帝淡淡的拒絕了他。
皇帝看了眼站在皇帝身側一身黑衣帶著鐵面具的男人,只得低下頭應下了是,但他知道,父皇肯定是對自己也起了疑心了,否則他不會這樣的。
果然,幾十年的父子情,也只是個笑話。
太子唇瓣揚起一絲諷刺,待離宮后,才看著跟他一起出來的魏祈章,笑道:「這次多虧魏將軍了。」
魏祈章行禮:「此處耳目眾多,微臣遲些再去太子府回稟情況。」
「嗯。」太子說完,又頓了頓,看著他即將離開的背影,道:「本宮知道你為何會背叛蕭王來投靠本宮,是因為魏如意,對吧。四皇弟不止想殺了樓衍,還想殺了魏如意。」
魏祈章目光微涼的看了他一眼,拱手應是。
太子笑笑:「你放心,如意是個可貴的女子,就算樓衍死了,本宮也不會對她下手的。」
「多謝太子殿下。」魏祈章說完,便翻身上馬走了。
太子則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淡漠的笑起來,魏如意的價值真是超乎自己的想象,如若她也能有魏祈章這樣的覺悟,就省事了。
魏如意此刻只打了個大噴嚏,聽說蕭王被送去了天牢后,還愣怔了一下:「他當堂刺殺皇上?」她覺得不可置信,她了解姜棣此人,行事謹慎,怎麼可能毫無準備的去刺殺?
老嬤嬤只安慰她:「您就別多管了,國師這會兒還沒回來,您先歇著吧。」外頭天色都暗了,老嬤嬤坐在她床邊,愛憐的望著她道。
魏如意聽著炭火噼啪燒著的聲音,瞧著慈愛的老嬤嬤,覺得自己就像個還能撒嬌的小孩子,倚在床邊道:「可是我還不困。」
「若不困,就起來繡花吧,嬤嬤眼睛雖然不好了,但還可以給你畫幾個綉樣子,教你怎麼綉。」老嬤嬤笑道。
魏如意想起那細細的繡花針,便覺得困了:「衍哥哥說,我繡的荷包格外好,不必綉其他的了。」
老嬤嬤笑她都要當娘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般的耍賴,只替她掖好被子,看著她乖乖躺好睡下,才替她吹滅了蠟燭出去了。
出了門,知雨迎過來,悄悄問她:「嬤嬤,您說那昭王府帶回來的丫環怎麼處置?奴婢怕小姐心煩,沒敢再去問她。」
老嬤嬤倒是樂意指點知雨,淺笑:「既然是昭王府來的人,自然不能太苛待,否則豈不是叫人覺得公主猖狂?」
「那倒是,但讓奴婢好好供著她奴婢又不甘心。」知雨輕哼道。
老嬤嬤淺笑:「自有那些看起來不累卻瑣碎磨人的活兒,旁人沒做過,自然覺得輕鬆愜意,只有做了的人才知道其中辛苦。」
知雨眨眨眼,腦子裡把種種事情都過了一番,忽然想起來:「管家的女兒一直嚷著賬房還缺人呢。」
嬤嬤淺笑:「若是管家有分寸,就再好不過了。」
知雨嘿嘿一笑:「管家有分寸,但他那個女兒可不是饒人的主兒,奴婢聽說,在她手底下的人,就沒人能捱過兩三天的,雖然她不打人罵人,但折磨人的法子多著呢。」
老嬤嬤笑笑,知雨覺得宜早不宜遲,立即就去辦了。
萍兒聽說只是叫她去賬房幫忙的時候,還鬆了口氣,覺得去賬房頂多就是磨墨打掃整理下書籍之類的,誰想才來賬房,那插著腰的高挑眉女子就令她對賬了。
她一個算盤都沒摸過的人,如何對賬?
但那高挑眉說了,不會沒關係,學!日日夜夜的學,學不會就不許吃飯不許睡覺,學會了就對一座小山似的賬,若有一筆算錯,又是不許吃飯不許睡覺。
第二天一早,萍兒就崩潰了,但沒辦法,旁人都覺得在賬房舒坦,也沒人會替她傳話,她若是不做,還叫旁人覺得她嬌氣。
知雨知道后,早起都覺得神清氣爽,木英更是,叫萍兒主僕欺負昭王妃,磨不死她這個是非精丫環!
魏如意早早就醒來,睜開眼睛就見樓衍正在自己更衣。
「衍哥哥……」魏如意朦朧著眼睛看他:「你昨夜何時回來的?」
樓衍見她醒了,披好外袍后,走到她身邊來,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吵到你了?」
魏如意搖搖頭:「你不在,我都沒睡安生。」
樓衍輕輕捏捏她的小臉:「今日朝堂會有事發生,中午不回來陪你用膳,你聽嬤嬤的話。」
魏如意聽到有事,精神起來,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問他:「是不是秦家翻案的事?」
「嗯。」樓衍沒瞞她。
魏如意擔心起來,魏如意只道:「衍哥哥安排的可妥當了,不會有事吧。」
樓衍淡淡笑著:「放心。」
說完,外頭已經傳來了阿義的聲音:「尊上,時辰到了。」
樓衍這才拉起被子把魏如意重新裹好:「外頭涼,別著風寒了。」說完,這才轉身出去了。
魏如意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忍住跟上去的想法,緊緊握著手心,希望今天一切順利才好!
知雨從外頭進來,瞧見她擔心著,輕聲道:「夫人,今兒一早胡夫人遞了帖子來,說遲些要來。」
「嗯。」魏如意知道姜湛肯定也跟著衍哥哥一起的,胡姐姐肯定也擔心。
知雨跟木英對視一眼,兩人都選擇了默默不語。
昭王府,姜宴一早也去上早朝了。
陳言袖服侍著他更衣,姜宴看著神色淡淡替他系腰帶的陳言袖,抬手將她擁住。
陳言袖微愣,姜宴只緊緊抱著,朝她笑道:「等小衍的這件事辦成了,我便將俞柔依打發出府去。」
陳言袖奇怪他怎麼忽然提這個,姜宴只道:「母妃醒來了,知道了燕窩粥的事兒,痛斥了我一頓,也叫我清醒了不少,后宅里,你即是王妃,要處置這些妾室都是理所應當的,怪我心軟,讓你陷入兩難。」
陳言袖聽著他這話,委屈湧上來,讓一直不愛流眼淚的她都濕了眼睛。
姜宴將她緊緊抱住,輕嘆:「袖兒,你是我的王妃,往後我若再犯這樣的糊塗,你要告訴我,都怪我,讓你受了這樣多的委屈。」
陳言袖感受著他的心跳,聽著他的話,心也微微軟了。
「王爺忙於朝政,忽視了這些也是情有可原,是妾身不好,沒替你管好后宅,讓你還為這些小事煩心。」陳言袖歉疚道。
姜宴看她不僅大度的原諒自己,還這樣的懂事,越發心動:「你真是賢妻。」
陳言袖莞爾,悄悄垂下眼斂。
外面時辰不早,姜宴也沒再多說,只囑咐下人們伺候好陳言袖便離開了。
等姜宴走後,陳言袖才緩緩倚在暖榻邊坐下了,賢妻嗎……她何嘗想做賢妻,她也羨慕如意,羨慕清微,有一個全心全意疼愛她們的男人。但小姜公子和樓衍那樣的男人,她從不曾想過,多年戰場,她甚至想過一輩子不嫁,要麼嫁了人後,管他三妻四妾,自己只管去戰場馳騁也罷,可偏偏,她對不該動心的人動了心。
「小姐,俞姨娘私自從後院跑到前門送王爺去了。」花間從外頭跑進來道。
「嗯。」陳言袖淡淡應著。
花間見她沒什麼反應,又道:「不過這次王爺對她沒以前的耐心了,直接當眾呵斥說她不知規矩,便將她趕回去了。」
陳言袖看著花間臉上的得意,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本該瀟洒自由的自己,有一日也會變成這樣,沉浸在與夫君成群小妾的爭鬥之中,甚至為了夫君訓斥其中一個小妾而沾沾自喜。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小姐,您怎麼了?」花間看她出聲,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陳言袖只忙搖搖頭。
「去備馬車,我想去看看如意,之前她來興許動了胎氣,我不太放心。」陳言袖道。
花間也很自責,忙應下去辦了。
不過陳言袖才掀開馬車車簾,就立即關上了。
花間還奇怪:「怎麼了?」
「沒事。」陳言袖皺眉:「府里沒有別的馬車了嗎?」
花間點頭:「王爺用了一輛,屬於您用的規格的就只有這一輛了,其他的不是有小毛病正在修理,就是下人們坐的小馬車。」
陳言袖眉心微微擰起,花間看她情緒不對,忙問她:「要不然您今兒不去國師府了?」
陳言袖自然不可能說不去,但馬車裡……
「咦,這馬車裡怎麼有一股香味。」花間嗅到一股不屬於她們身上的香味,將鼻子湊過去準備掀開帘子看看,陳言袖卻忽然一下進了馬車,還道:「花間,你去坐後面吧。時辰不早了,趕緊去國師府。」
花間的手僵了僵,以為陳言袖還在生氣她之前私自請魏如意來呢,越發小心了些,趕緊讓馬車往前去了。
馬車內,陳言袖的臉都青了,手裡的簪子死死的抵在早就坐在馬車裡的人脖子上,手心微顫,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殺了他算了。
烈染咧嘴一笑,拿出他早就備好的食盒,打開來,拿出裡面一樣樣的點心:「我跟有才公子打聽過,你喜歡這些,我請了來福樓的方伯親手做的。」
陳言袖想一把打落,可又怕被人發現烈染躲在這裡,這樣她就真的解釋不清楚了,只寒聲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嗎!」
「可我想見你。」烈染說完,拿了塊點心想餵給陳言袖,卻被陳言袖一把打落了。
烈染微愣,陳言袖也不忍這樣做,但她要劃清界限:「再讓我看到你,我一定殺了……」
話未說完,便覺得身子一輕,轉眼她整個人都被烈染抱在了懷裡,烈染常年在部落,身材高大不說,力氣也不是一般的大,將陳言袖抱在身上以後,才壓著她道:「你再說這樣的話傷我,我就親你了。」
陳言袖嚇住,掙扎了一下,可腿被烈染的腿死死壓住,雙手更是被他一隻手抓住了,她壓根動彈不得。
外面有人聽到了些許動靜,立即問道:「王妃,您怎麼了?」
陳言袖怕被人發現,只能忍著怒氣道:「沒事。」二字才說完,烈染就狠狠壓了上來,炙熱的吻,比上次熟練多了。
他已經在夢裡夢見好多次了,直到陳言袖狠狠將他的舌頭咬出血,他才鬆開,嘴裡滿是鐵鏽的味道,他皺皺眉:「這是我吻你的懲罰,我活該。不過袖,下次不要說那麼傷人心的話了,我的心也是肉長的。」
「你鬆開!」陳言袖看他還有理了,低聲道。
烈染莞爾一笑:「不,我抱著你,等到國師府我再鬆手。」
陳言袖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她真後悔,方才怎麼沒直接殺了他算了!
等她到國師府時,花間看她一臉怒氣,嚇壞了,還以為她真的是介意自己之前擅自請了魏如意的事兒,所以從進入國師府開始,花間都格外謹慎,半點不敢逾越,等陳言袖發現時,她已經嚇得臉色發白額頭冒汗渾身發顫了。
魏如意讓人在國師府後院的那個臨湖的暖閣里擺了好茶好吃的,招待胡清微和陳言袖。
三個人對坐著在鋪著軟墊子的木質矮榻上,茶香裊裊,三人看著對方都盤起了婦人髻,默契笑了起來。
魏如意想,最美好的事兒,不過是嫁一個如意郎君,有三五好友了吧。
三人都默契的不去聊男人的事兒,只談風花雪月和好吃的,直到木英進來,說蓮心來了,三人的話題才戛然而止。
「如意,上次公主府的男人……」
「姐姐千萬不要透露一個字。」魏如意叮囑著,說完,蓮心已經過來了。
大半年不見,蓮心養的健康了些,不似那般弱柳扶風了,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容,才來便一一行了禮。
魏如意淺笑:「快來坐下吧。」
「嗯。」蓮心挨著魏如意身邊坐下,才低垂著眉眼道:「多謝幾位姐姐不嫌棄我如今髒了身子。」
胡清微忙道:「你說什麼傻話,錯不在你。」
陳言袖不知內情,但也憐惜蓮心沒有家人還要被皇帝利用,如今又遭此難,只安慰道:「所幸皇上沒再送你去扶桑,留在京城,我們幾個也好有個照應。」
魏如意給她倒了熱茶,沒有特意插話,因為她看得出來,蓮心並不是那麼因為被人擄走丟了貞潔而那麼傷心,反而,她覺得蓮心如今表現出來的緊張,更多的是緊張被人拆穿。
那麼二哥跟蓮心,是當真發生關係了,這也是二哥要娶她的原因么?那公主府的神秘男人呢?
說了會兒話,蓮心才似無意般問魏如意:「如意姐姐,我最近在讀《列子傳》,不過只有前三冊,聽聞國師大人收藏了最後一冊,不知能否借給我看幾日?待過幾日我謄抄一份下來后就還給他。」
魏如意目光微閃了下,淺笑:「當然可以,木英去書房找找。」
「是。」
木英很快過去了,蓮心才羞澀笑道:「我在皇陵的時候,成日沒事,也就是看看這些閑書了。」
「看書總比成日發獃的好。」胡清微笑道。
陳言袖打趣她:「看來清微以前常常發獃。」
胡清微沒忍住自己說了出來:「祖父總想讓我學醫,我沒什麼興趣,每次看醫術都像看無字天書似的,自然就對著書發獃了。」
她說完,自己都沒好意思的紅了臉,惹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蓮心也掩唇淺笑:「姐姐不愛念書不打緊,你的刺繡好,我卻不行,以前一直病著,根本沒法刺繡彈琴,只能看看書。」
胡清微嘿嘿一笑:「之前母妃還誇我的刺繡好。」
魏如意看她這麼快又嘚瑟起來,塞了個點心在嘴裡,笑道:「看來姐姐是要一展綉功了,來人,拿綉繃子來。」
胡清微知道她揶揄自己,也道:「國師府怕是只有綉荷包的布料吧,我還是算了,綉荷包這等活計,我十歲以後就不做了。」
魏如意看她還敢笑自己了,樂得要去撓她,胡清微力氣大,一把就抓著魏如意的手讓她動彈不得了。
魏如意可憐兮兮的看向陳言袖,陳言袖只笑著道:「我還差個荷包呢,如意,你綉了那麼多,何時分我一個?」
魏如意氣得直哼哼:「不給,一個都不給!」
蓮心在一旁看著她們三個自由打鬧,也想完全放鬆下來跟她們一起鬧,可她沒有忘記她此番來的任務。
待幾人沒鬧以後,才問魏如意:「如意姐姐,我想去國師大人的藏書房看看別的書可以嗎?」
魏如意眨眨眼,莞爾:「當然可以,我讓人帶你去。」
蓮心看她這樣輕易就答應了,才起身行了禮過去了。
木英拿了蓮心要的書回來,還跟魏如意道:「小姐,蓮心小姐想要什麼書,讓奴婢給她拿就好了,何必還自己費力跑一趟呢?」
「沒事,由她去。」魏如意目光暗了一下,才繼續跟胡清微幾人說話了,可幾人表面看著開開心心,卻沒有哪一個是能完全放下心的,朝堂上的人,也不知情況如何了。
此時的大殿。
若不是有太醫在一旁扎著針,皇帝或許這一口氣都沒能緩過來,雲尚書跪在大殿中央,跪下磕頭:「皇上,禮法乃是先祖皇帝定下的,祖制不可違背,祖禮也不容褻瀆。此番自稱秦家下人遞來的血書,詳細說明了當年貴為齊國公主的齊妃並非與秦家之人私通,齊妃乃是入了我北燕皇家玉碟的,微臣以為,既然能還齊妃一個清白,能為我北燕祖禮正名,一定要重新徹查當年秦家舊案!」
雲尚書一番話,底下的大臣們已經議論紛紛了起來。
太子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樓衍,嘴角揚起,他早就知道,樓衍入朝為官的目的不簡單,不可能單單隻是為了權勢,原來他真的是秦家後嗣,是為秦家洗刷冤屈來的。
只是這次父皇有可能那麼容易答應嗎?
皇帝不開口,又有大臣站了出來,道:「皇上,既然平王妃一家的事能徹查,臣以為,這是好事,往年的錯案冤案徹查,還已逝之人一個公道,給讓天下臣民們看到我北燕朝堂的廉潔公正!」
他話落,陸陸續續便有更多的人都站了出來,而刑部尚書馬大人卻一直沒動,就連姜宴也站了出來。
「父皇,秦國公一家當年為抗擊四方倭寇有可計入史冊的功勞,當年大齊國君更是嘉賞秦家長子『人品貴重,天之驕子』,兒臣也以為,如若真有冤屈,一定要徹查,萬不可讓這等功臣蒙受此等冤屈。更何況此事還涉及齊妃娘娘清明,齊妃娘娘名譽受辱,就是父皇之名聲受辱,兒臣不忍看父皇受世人詬病!」
姜宴拱手說完,目光正直的看著皇帝,換來的,是皇帝疑惑、懷疑甚至帶著幾分殺意的目光。
他的心微微揪起,果然,秦家之事,真的是父皇有意為之。
皇帝忍下心頭的怒氣,轉頭看向樓衍:「國師,你以為如何?」
樓衍緩步走出來,就在皇帝以為他一定會極力贊成之時,卻聽他道:「臣以為不妥。」
雲尚書第一個懵逼,扭頭愕然的看著他。
樓衍卻只緩緩道:「此事既然涉及豈非,如若當真查證齊妃乃是枉死,齊國定不會善罷甘休,此時勢必要拉出一個足夠有分量的人出來頂罪以消滅齊國的怒氣,亦或是因為此事,而跟齊國開戰。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好事。」
樓衍話落,皇帝疑惑剛消散一些,就聽人呵斥道:「國師當真是我朝之大奸臣!難道因為畏首畏尾,就任由功臣蒙冤,任由后妃枉死,任由皇上名譽受損,任由我北燕百年之後還被人詬病禮法不嚴嗎!」
呵斥的人是兵部新任尚書莫飄,皇帝查過這個人,從童生一路考上來的,背景十分乾淨,所以當初兵部尚書孫大人舉薦他擔任兵部侍郎的時候,他是十分信任的。
莫飄呵斥完,雲尚書似乎悟到了些什麼,也跟著道:「皇上,平王妃一事亦能翻案,如若秦家之事不查,實在難掩天下悠悠眾口啊。」
姜宴也跟著道:「父皇,國師所慮雖然有道理,但兒臣堅信,只要查清楚,大齊身為大國,一定能理解的。」
皇帝面色鐵青,理解?人就是他殺的,齊國怎麼理解?
而且秦家的事,哪裡只是表面的這麼簡單……
樓衍繼續道:「皇上,秦家一事已經過去多年,不查也罷,枉死就枉死了,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區區一個秦家,都已經死完了,還能折騰出什麼水花?」
「奸臣猖狂!」莫飄大喝,雖然眾人都替他憋了口氣,但莫飄卻像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般,就敢這麼直接懟全北燕無人敢不給面子的國師。
但樓衍的話,卻讓皇帝最後一點躲藏都無處遁形,雖然他也十分認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但如今卻不能明著說出來,否則他辛辛苦苦維持了一輩子的賢君之名豈不毀於一旦!
「皇上……」
「父皇……」
底下的大臣們齊齊開始呼喊,皇帝幾次想暈過去,都讓一旁的太醫用針給扎活了。
高公公似乎沒看到他不斷使的眼色一般,任由這太醫一直在旁邊盯著,皇帝看了眼不再說話的樓衍和一直不曾開口的太子,沉聲道:「這件事朕還要再考慮一下,退朝。」
「皇上,臣等願意在殿里跪著等,等您做出決定為止!」莫飄率先跪下來,旁邊的大臣們看到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姜宴傷勢未愈,如今站了這麼久,已經有些扛不住了,但還是堅持道:「父皇,此事刻不容緩,否則還不知道要傳出什麼有辱您名聲的話來。」
皇帝拳頭緊握,死死盯著底下開始一邊倒逼他的大臣和兒子,知道他不答應是不可能了。
只沉聲道:「這件事,就交由姜王和兵部侍郎莫飄一同查辦,刑部和禮部從旁協助,其他人不得插手!」
一直跟在後面的姜王聽到皇帝叫他,暗嘆樓衍算得准,上前行了禮:「臣接旨。」
皇帝說完,掃了眼太子,又不滿的看了眼姜宴,道:「臣身體越發不好了,往後早朝之事,由太子打理,政務上的事,昭王既然身體不好,便先交由太子一併處理吧。」
姜宴行禮應是。
皇帝這才冷冷看了眼一旁低著頭的高公公,回養心殿去了。
退朝時,太子本想邀請莫飄去太子府,但下朝,莫飄就跟姜王一起去刑部了。
樓衍反而跟姜宴慢慢走著,太子看他們二人,淡笑:「國師居然會反對,真是讓本宮意外。」
「大皇兄,你想試探什麼?」姜宴問他。
太子也只笑笑:「不用試探,看你的反應,我也知道,樓衍就是秦家後人。不過無妨,看在你們幫我替嫻兒討回過公道,我不會去父皇面前說此事的,更不會阻攔你們替秦家翻案,相反,說不定我還可以幫你們。」
「多謝大皇兄……」
「你也不必太急著感謝我,等秦家案一翻,樓衍的身份必定藏不住,到時候父皇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七弟,我提醒你,早點與他劃開界限,以免把你也牽扯進去。」太子掃了眼姜宴,淡淡說完就走了。
姜宴皺眉,轉頭問樓衍:「小衍,你有辦法躲開的吧。」
「嗯。」樓衍嗯了一聲就走了,姜宴看他還是這幅樣子,只能搖搖頭跟了上去,在得知陳言袖也在國師府的時候,便一道跟去了國師府。
夜幕將落,魏如意在看到樓衍平安回來后,就知道事情很順利,立即叫人擺了晚膳,畢竟入夜後,不止姜宴跟了來,姜湛和之前還在朝堂上大懟樓衍的莫飄也來了。
臨湖的暖閣里,咕嘟著冒泡的湯鍋子發出誘人的香氣,莫飄還有些拘謹,木英剛好從藏書閣查了一番抱了一摞書回來,瞧見面生的他,還以為是新來的護衛,道:「幫我拿一下。」
莫飄看著她手裡抱著的厚厚一摞書,忙幫著接過了,但沉得他差點沒站穩。
木英笑起來:「你不會功夫啊,那你怎麼保護國師大人,莫非你是他新請來做文書的?」
知雨瞧見木英在跟莫飄說說笑笑,忙跑過來道:「這位是兵部侍郎莫飄莫大人。」
木英微怔,莫飄忙道:「沒事沒事,姑娘,這些東西放哪兒?」
木英見狀,臉一紅,抬手就把那一摞書夾在了胳膊底下,忙道歉後走了。
莫飄倒是不介意,早聽聞國師夫人身邊的幾個侍女都是格外出色的,今兒瞧著,果真是大家小姐身邊調教出來的,不論是儀態還是模樣,都不比小戶家的小姐差。
晚膳開始后,女眷們一桌,男眷一桌,中間隔著一道綉仙鶴的屏風,木英偶爾進出布置些菜之類的,時不時要跟正對著出入口坐著的莫飄打個照面,莫飄坦坦蕩蕩的,見到她就笑,木英則是尷尬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等木英拿了魏如意特質的香料后,便死活不肯出去了。
魏如意還打趣她:「難不成木英跟哪位爺看對眼了?」
陳言袖知道木英的,雖然大大咧咧,但有分寸,也立志絕不給人做小,所以在場唯一的人選,就是這位新來的莫大人了。
「沒有,小姐,您別打趣奴婢。」木英忙道。
魏如意嘿嘿的笑:「之前還說讓你去開武館呢,這一年要到頭了,我也要兌現給你一個月十兩的例銀,一年按十二個月算,也該有一百二兩了。怎麼樣,什麼時候我叫謝媽媽給你物色物色先買個宅子?」
說到武館,木英臉上的紅色稍退些,道:「這倒是不急。」最起碼也要等京城裡安定下來,小姐身邊沒危險了再說。
「不急不行啊。」魏如意特意放下筷子認真看她:「你年歲不小,該找人家了啊,明明也是馳騁戰場殺敵無數的女英雄,若是叫人以為你只是我身邊一個小丫環可怎麼行,豈不叫人看輕了去!」
魏如意聲音不小,隔壁也聽得到。
樓衍會意,夾了一筷子菜,鄭重放下,看向莫飄。
莫飄以為他是要給自己說親,忙做好了即便不了解也要答應的準備,卻聽樓衍道:「莫大人可有認識的尚未娶妻的同僚?」
莫飄喉嚨一梗,不是給自己說親啊!
他忙道:「下官回去就打聽打聽。」
「嗯。」樓衍頓了頓,又道:「不一定要求家世,但要人品好。」
莫飄這一點倒是驚訝,但也忙應下了。
隔壁魏如意瞧見衍哥哥幫忙了,嘿嘿笑著繼續美滋滋吃飯了。
知雨也憋著笑,現在那莫大人一定猜不明白又放不下了,若是真的輕易把木英給他,他定還覺得是他委屈被迫娶了木英姐姐呢。
知雨熱情的給幾位主子布菜,魏如意跟陳言袖和胡清微對視一眼,齊齊笑眯眯看著木英一個人糾結的樣子,也都岔開了話題。
不過蓮心下午從國師府離開后,懷揣著她拿到手裡的書,即便馬車到了公主府門口,也遲遲沒下馬車進去。
明珠在外覺得奇怪:「小姐,怎麼了?」
蓮心看著手裡的書,看著在裡面發現的東西,終是道:「去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