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啪啪打臉

第六十二章 啪啪打臉

棍子落在魏如意身上,當即便折斷了。

魏如意的手死死攥著江媽媽的胳膊,卻差點被她生生掰斷,可即便如此,她都沒哼一聲,沒放開手。

跟著進來的胡清微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即便是在囚牢里,也沒有這樣虐待人的吧。

「如意……」她聲音顫抖著,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慌張上前就將她抱住:「沒事了沒事了,鬆手吧。」

「姐姐……」魏如意的頭髮凌亂的散落在耳旁,臉上還站著血,嘴唇早已泛白,她轉過頭,看到心疼不已的胡清微,再朝她身後看去,看到她真的把人請來了,這才笑著道:「謝謝你。」

胡清微喉嚨酸澀的厲害,擦了眼淚,才瞪著一側還想靠近的婆子們:「如意犯了什麼錯,你們要這樣待她!」

婆子們其實也沒敢再動。

江媽媽見掙脫不開,只能看向雲氏,雲氏卻是冷笑望著胡清微身後的人:「我當是誰來了,竟然不經通傳就擅闖我武寧侯府,原來是陳老太爺和陳將軍。不過你們應該清楚,武寧侯府乃是一等侯府,你們如此擅闖,即便位高權重,也是要受刑的。」

陳定看著魏如意,心裡的驚駭早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而且方才她不卑不亢,居然哼都不哼一聲的樣子,這不正是陳家的風骨?

他冷哼一聲:「我不與婦人多費唇舌,武寧侯呢,請他來見我!」

「侯爺正在忙……」

「那就把他綁過來!」蒼老的聲音蘊含著極度的憤怒,彷彿此刻便有千軍萬馬咆哮而來,帶著一股叫人不敢小覷的威儀。

院子里多是女眷,聞言,嚇得紛紛低下了頭。

雲氏並非多膽大的人,看著陳老太爺這副強勢的樣子,已是強撐著還站在這裡,青著臉道:「還愣著做什麼,去尋侯爺……」她今日看著侯爺出門的,這會子絕不可能回來。她今日既然敢利用魏青澤來拿捏魏如意,就絕不會讓她這麼輕易的逃過這一劫!

她瞥了眼半跪在地上卻還死死拉著江媽媽不放手的魏如意,冷哼:「今兒四小姐膽敢在甘棠院殺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也不能倖免,來人,送她去官府查辦!」

這話說得有根有據,婆子們底氣足了起來,立即就要上前來拉魏如意。

魏如意也沒打算再硬撐,既然外祖父和舅舅親自來了,那便能安全帶回青兒了。

「老太爺,陳將軍,母親方才還請了青兒來此做客,遲些天色就要晚了,你們既然來了,就一併帶回去吧。」魏如意的聲音輕輕的,卻還聽得出其中因為忍著疼痛而不得不發出的顫抖。

陳老太爺聽著她的話,長眉一沉:「你叫我什麼?」

魏如意愣住:「老太爺……」

「哼!」陳老太爺冷哼一聲,扭頭怒視陳定:「你傻了不成,我的外孫女,在外被人欺負成這樣子,你還能眼睜睜看著?」

外孫女?

魏如意眼眶微微發澀,陳定回過神來,忙招呼身後的侍衛:「還不護送表小姐回去。」

「陳將軍,殺人償命……」雲氏立即上前,陳老太爺卻親自上前一步冷冷盯著她:「雲家妮子,你欺我女兒,如今還要當著我的面,欺我外孫女?若是如此,老夫倒要親自去問問雲家家主,你們雲家是不是要徹底與我陳家撕破了臉,做這仇人!」

雲氏臉色一白。

雲家雖然家大勢大,可陳家也不可小覷,更何況最近雲家頻頻出事。

她強咽下這口氣,只道:「便是不送魏如意去官府,她也沒有去陳家的道理,這裡才是她的家。」

「那就讓武寧侯到老夫跟前來,老夫親自問問他,這天底下有沒有繼母費盡心機要殺了嫡女的家!」陳老太爺冷嗤。

「老太爺這是說的什麼話。」

冷淡還含著些怒氣的女聲從外頭傳來,陳定面色緊了緊,這才回身看著款款而來的汝南王妃。

汝南王妃看著院子里這一切,面色緊了緊,才道:「陳將軍,本妃今日可是在這裡,你便是不給雲家面子,也總要給汝南王府幾分薄面不是?本妃的妹妹雖然平素行事冷淡了些,但絕不會無中生有挑撥是非,若不是如意做錯了事,她怎麼會下如此重手?

繼母難為,她若是不教養,外頭必要傳她捧殺嫡女,可若是教養了……你瞧瞧,這才不過剛剛動手,就惹得陳老太爺親自趕來,還說什麼要與雲家撕破臉了,傳出去,豈非叫人以為陳家仗勢欺人么。」

汝南王妃的話並非全無道理,若是陳老太爺沒有親眼看到那婆子將那麼粗的棍子直直打在魏如意身上,直狠到生生打斷的話,他還有可能會信,但現在,絕不可能!

陳定按著尊卑,朝汝南王妃行了禮,陳老太爺的背脊卻是挺得直直的。

他看著緩步走到雲氏身側的汝南王妃,冷聲道:「若是如此,老夫不介意與王妃一道去皇上跟前討個說法。」

「你……」汝南王妃喉頭一噎,皇上因為齊箏和之前金成涵的事,本就對汝南王頗多意見了,要是再出這麼個鬧劇,還不知多厭煩汝南王。

她的話噎在喉嚨里,只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難不成四小姐還能在陳家住一輩子?她遲早要回侯府的,而且如今她年紀也不小了,將來商議親事,一應的出嫁事宜,都得如今的嫡母來準備。」

陳定雖是大老粗,可因為自己也有女兒,便也懂這些。

如意年紀不小了,若是不在本家而在外祖家,外人難免多生唇舌來,於她名聲有礙不說,於陳家也是樁麻煩事。

「父親,要不跟武寧侯說說,只先讓他安排人好生照料著……」

「糊塗蛋!」陳老太爺沒好氣罵他,可他本來身上的傷勢就沒好全,這會子一氣起來,扯動身上的傷口,面色青灰的彎腰咳嗽起來。

陳定忙上前安撫,也是一時拿不定主意。

汝南王妃見狀,這才朝雲氏露出得意的笑容來,跟江媽媽道:「還不送四小姐下去休息?」

「小丫頭,去收拾行李,跟我回陳家!」陳老太爺忙道。

「老太爺,你這是何必……」汝南王妃還要再說,陳老太爺卻是懶得理她,只推了把陳定:「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安排?」

「是是,兒子這就去。」陳定怕他的傷勢又複發,忙連聲應下去安排了。

魏如意只覺得整個後背疼的好似都沒知覺了,手指頭也隱隱像是被江媽媽掰斷了兩根,整個人都是倚在胡清微身上才沒倒下的。

看到強勢的陳老太爺,她心裡的暖流一陣一陣的湧來,原來外祖父不討厭自己嗎?前世自己一直以為,整個陳家都厭惡自己,恨自己,所以從不敢跟陳家親近,即便後來嫁給樓衍,也不敢往來,卻沒想到……

「如意,岳父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武寧侯匆匆從外面趕來時,瞧見這甘棠院幾乎都擠滿了男男女女,都有些傻眼了。

雲氏看到他竟回來了,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汝南王妃趁機道:「陳老太爺也不知聽誰嚼舌根子,說文苑管教了如意,便要來帶走她。本妃倒是覺得,嫡母管束女兒,乃是正常……」

「那怎麼也不見王妃如此管教一番齊郡主?」陳老太爺問她。

汝南王妃的臉立即黑沉如水。

陳老太爺卻沒有得理饒人的樣子:「若是依照王妃這個標準,齊郡主少說也要打斷兩條腿,若不是已經許給瑞王為妾,也該拉去浸豬籠了,省得辱沒了汝南王府的名聲。不過說來,還是汝南王妃教女無方。」

武寧侯站在一側,聽著毒舌的陳老太爺,嘴角直抽抽。不過聽他這麼懟汝南王妃,他心裡一陣暗爽是怎麼回事?

而且雲氏他已經決定休掉了,今日看來,便是一個好機會,而且說不定還能拉攏陳家。

見此,他立即道:「雲氏,你果真趁我不在,如此虐待如意?」

雲氏面對他的質問,只咬著牙沒出聲。

「看來以往,實在是我太縱容你了。你不但善妒,還心狠手辣,如此潑婦,我魏家如何能容你!」武寧侯說完,察覺到陳老太爺微微抬起的下巴,彷彿得到了默許般,立即跟旁人道:「來人,取我的筆墨來!」

一側的小廝忙戰戰兢兢道:「侯爺,您的長容園……已經被燒了,您看別的紙筆行嗎?」

「燒了?」武寧侯的反應極其大。

旁人都不不知道他怎麼會如此大反應,只聽他焦急道:「怎麼會燒的?燒到何等程度,裡面的東西難道都燒毀了?」

小廝忙道:「奴才們去救火時,火勢太大,如今應該已經撲滅了,但裡面的東西怕是都燒乾凈了。」這艷陽天,放起火來,可不是連著燒?尤其那火侍是從長容園後頭燒起來的,等前頭的下人們發現時,已經晚了。

武寧侯聽罷,眼神一厲,扭頭就盯著雲氏:「本侯才聽你的,出門去見雲丞相,你可倒好,這不到兩個時辰,你就燒了我的長容園,還要打殺了如意!」

雲氏看他不同於以往尊敬又處處透著愛慕的眼神,傲氣也隨之而升上來,沒有去否認長容園不是她燒的。

「侯爺方才不是已經打算休了我嗎?是不是我做的,又如何?」雲氏似乎心死般,倔著最後一口氣。

「真的是你,好,很好……」武寧侯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緊繃著臉,道:「拿紙筆來,本侯現在就要寫下休書,趕這個無知潑婦出門!」

汝南王妃一聽他真敢休了自己的妹妹,上前便呵斥:「武寧侯,你們夫妻一點小事而已,私下裡解決便是,何必要在外人面前鬧笑話!」

陳老太爺隨之一哼:「如此說來,汝南王妃也是外人,既是外人,何必插手他們的家事?」

汝南王妃氣結。

武寧侯只冷哼著沒出聲,魏如意卻知道他為何會氣成這樣,他的長容園裡,不但藏著厚厚一沓的銀票,還有這麼多年來,他暗地裡收集的關於雲家和汝南王府的各項罪證。

這個必是他用來最後關頭保命的,如今被燒了,他要懷疑的,肯定就是今日一早舉止怪異的雲氏和汝南王妃。

不多會兒,小廝已經捧了紙筆來。

武寧侯也不猶豫,揮毫而下,洋洋洒洒,一片文采斐然的休書便寫好了。

「既然汝南王妃也在,就正好做個見證。」武寧侯將休書扔到雲氏跟前。

「武寧侯,你別欺人太甚。雖然文苑她今日有錯,但她為你養育一子一女,也有不能休的理由!」汝南王妃面色鐵青,當著她的面休了她的親妹妹,這不僅僅是打雲家的臉,還是實實在在打她的臉!

陳老太爺在一旁幽幽道:「是不是親生的,只怕還兩說。」

話落,滿院子的人都白了臉,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當做沒聽到,魏如意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外祖父,補刀的本事這麼厲害。

雲氏整個人被打擊得好似風中飄零的一片葉子,隨時都會摔倒,搖搖晃晃幾下,還是江媽媽扶住,才勉強站穩。

她看著絕情至此的武寧侯,想著被殺的人,深深吸了口氣,才拉住一側氣急但一個字都說不出的汝南王妃,俯身撿起那休書,跟武寧侯道:「你兩次休妻了,我不是什麼清白身,你也不是什麼清白人。從此往後,你我夫妻,恩斷義絕!」

說罷,才看向一側的魏如意,陰冷一笑:「我這麼多年千算萬算,怎麼都沒想到,你竟會有這樣的心機。好,魏如意,你真是好本事。那我倒要看看,你跟著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窩囊父親,能逍遙到幾時!」

說完,還看著陳老太爺:「您也不用太高興,有您的女兒這塊珠玉在前,我也不算太丟人!」說完,便緊緊攥著江媽媽的手:「走!」

「夫人……」

「走,聽不懂嗎!」雲氏冷冷盯著江媽媽,江媽媽這才不敢吱聲,忙扶著她走了。

武寧侯緊閉著嘴站在一側沒出聲,只覺得今日一上午的事情怪怪的,可他都怪在了汝南王妃和雲氏的身上。

今日的事情,本就是他們挑起的!

魏如意看著汝南王妃站在那兒,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了的樣子,淺淺一笑:「王妃,齊郡主婚事在即,你彆氣壞了身子。」

汝南王妃差點氣得吐血,再也顧不得搭理她們,便隨著雲氏快步離去,只是今日之後,她汝南王妃怕是要被全京城的人恥笑。女兒做了個廢物的妾,親妹妹竟還被當著面叫個窩囊廢給休了!

越想她就越氣,直走到侯府門口,人還沒爬上馬車,便覺得眼前一黑,直直就暈死過去了。

等她們離開了,武寧侯才忙上前跟陳老太爺行禮:「岳父大人……」

「這裡沒有你的岳父。」陳老太爺說完,睨了眼搖搖欲墜的魏如意:「讓她跟我回陳家住幾天。」後面這句話,陳老太爺的語氣柔和了許多。

武寧侯察覺這細微的差距,自然是一百個答應,忙吩咐急急趕來的檀兒和謝媽媽:「去替四小姐收拾東西。」

說完,魏青澤這才從後院的廂房裡被人帶出來。

魏青澤的目光有些獃滯,似乎被嚇壞了,直到了陳老太爺跟前,還不敢哭,只怯怯的低著頭不出聲。

「青兒?」武寧侯也是許久沒見過這個小兒子了,見他竟然在這裡,還詫異了一下,可魏青澤只是茫然的抬頭看他,認不出是誰。

「父親,今兒不少夫人小姐都還在府上,怕是已經知曉今日的事了。」魏如意提醒道,他要再不去占著先機先去辯白一番,等雲氏回過神來,有他受的。

倒不是她現在真把他當父親愛戴了,而是雲氏擺明了要自己這條命,若是沒有武寧侯在自己身前扛著,以自己目前這狀態,怕真要一個不小心就招了她的毒手。更何況,平王妃這件事,皇帝還沒釋懷呢。

魏如意一番話,立即點醒了武寧侯。

他也顧不上這個看起來獃滯痴傻的兒子,只跟陳老太爺道:「今兒多虧您……」

「行了。」陳老太爺懶得跟他廢話,扭頭就走了。

魏青澤忙乖乖跟了上去,胡清微也打算扶著魏如意跟出去,就見武寧侯上前一步,跟魏如意道:「如意,父親此番休了雲氏,可都是為了你。你知道,父親心中,一直都是想接回你娘親的。」

魏如意的眸子微微垂著,遮住眼底那絲諷刺,乖巧應該:「如意明白的,若是爹娘都在如意身邊,如意就再也不用羨慕別人家有娘親疼愛的孩子了。」

武寧侯聽著她這彷彿發自肺腑的話,才鬆了口氣,笑道:「那你安心在陳家住幾日,等處理完這些事,我就去接你跟你娘回家。」

「是。」

魏如意應下,唇瓣卻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還想娶回娘親?做夢吧,你不是要權勢嗎,我一定給你你做夢都想不到的滔天權勢,只要你承受得住!

從武寧侯府離開,魏如意強撐著一口氣沒暈,直到上了馬車,她才叫了檀兒來:「放火之事,可處理妥當了?」

「奴婢跟謝媽媽說了,她會安置好的。」檀兒忙道。

魏如意這才稍稍寬了心,又掀開馬車帘子朝外看了看,時辰不早了,若是小夭那處的計劃能全部接上,就更加完美了。

只是樓衍他,知道自己受傷,會不會擔心?

想到這裡,她既想讓他知道,又不想讓他知道,不知不覺,竟靠在胡清微肩頭緩緩睡過去了。

馬車緩緩駛過街道,街道旁的酒館三樓雅間外的護欄邊,樓衍看著那蒼白的小手慢慢放下車簾,才吩咐一側道:「處理雲家的動作,要加快。」

「是。」

說完,阿忠頓了頓,才道:「尊上,馬大人遣人來說,雲東一案,困不住蕭王多久,還請您給個指示。」

「馬大人在刑部這麼久,他知道該怎麼做。」樓衍說完,只淡淡看著這四月里的艷陽天,時辰還早呢,日子也尚還好,興許他可以留點時間,慢慢的處理北燕的這些事。

夜裡,魏如意輾轉反側,只覺得渾身都發燙的厲害,喉嚨也幹得冒煙,尤其是臉上的傷口,好似無數只小螞蟻在爬,癢得厲害,讓她忍不住抬手要去撓。

可不等她撓上去,一道冰涼便貼了過來,落在她滾燙的臉上,極是舒服,好似把那些熱癢難耐都驅散了。

她無意識的就要往這冰涼蹭去……

樓衍看她是發高燒了,皺了下眉頭,起身去那盆涼水裡擰了毛巾來,替她擦了臉和脖子,才重新擰了毛巾又放在她的額頭。

見她還忍不住要去撓傷口,只冷淡道:「別撓。」

朦朦朧朧中,魏如意似乎聽到了這話。

她真就乖乖停下了手,即便十分的難受:「水……」

她輕輕呢喃著,樓衍冷哼一聲,轉身便倒了茶水來,輕輕將她抱起在懷裡,將水給她餵了下去,動作十分的熟練。

魏如意能感覺到冰冰涼的水順著干到冒煙的嗓子一直流到腸胃裡,將渾身的那股燥熱都驅散了。

可喝了兩口,水就沒了。

「還要……」她在夢裡,因為喝不到水,直接脆弱的哭了起來,卻不知道現實里,她真的在哭。

樓衍氣急,這小丫頭是裝暈把他當下人使喚呢?

「要水,水……」

她哼哼唧唧的哭著,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些哭腔,聽得樓衍心裡痒痒的。

他緊繃著臉,倒了杯溫熱的茶水來,重新給她喂下,如此,魏如意喝了滿滿三杯,才算沒出聲了。

可就是睡不踏實,不是臉上癢,就是身上疼,跟個孩子似得邊睡邊抽泣。

樓衍沉沉望著她,看她竟然還踢被子,長眉緊鎖,鳳眼中只溢出一絲怒意,轉身便替她掖好了被子,才從腰間取下那隻玉笛來。

窗戶微微打開,有清冷的月光自窗外透進來。

因為疲乏而睡得迷迷糊糊的檀兒聽到那溫柔而悠揚的笛聲時,只揉揉眼睛朝外看去,便見那高高的閣樓上,一個男子長身玉立,笛聲似乎就是從那裡而來,和風吹動他的衣裳和垂在身後的萬千青絲,猶如那松山雪嶺深處的神祗一般,叫她差點看痴了。

直到第二天醒來,她還跟魏如意說她夜裡做夢,夢到神仙了。

「哪來的神仙。」魏如意的燒已經退了,早上在檀兒的幫扶下,才小心的靠在軟墊上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粥。

「是真的,奴婢在夢裡瞧見的,那神仙還會吹玉笛呢,可好聽了,還有那模樣,當真是仙人之姿,只可惜我沒看見長什麼模樣。」檀兒笑眯眯的回想道。

魏如意看她這樣認真,也跟著笑起來:「若是真有神仙,那也該是長著國師大人那般的容貌,才不枉費呢。」

檀兒一想到樓衍,也跟著點點頭。

但話音未落,就聽得屋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了來,最先進來的,是個俏生生的女子。

女子十分的英氣,目光如炬,一進屋看到還跟丫環有說有笑的魏如意時,只挑挑眉:「你倒是恢復的快。」

「言袖姐姐……」魏如意脫口而出,旋即看到她不悅皺起的眉頭,才忙改口:「陳小姐。」

聽到魏如意改了口,陳言袖心裡又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冷淡挑挑眉:「我只是替祖父來看看你,他的病複發了,你在這裡,若是沒什麼事,就好生休養吧。」說完,她轉身就要走,魏如意卻忙道:「陳小姐,青兒他可還好?昨天他定是被嚇著了,他膽子小,你能不能……」

「你放心,青兒自有專人看護著。」陳言袖對她的態度冷冷的。

魏如意也理解,畢竟當初的誤會,不僅傷了娘親的心,也傷了整個陳家人的心。

她只道:「可是府內的黃管事?」

「你怎麼知道?」陳言袖回頭懷疑的看著她。

「我只是偶爾聽說的,對了陳小姐,我擅長醫理,昨兒見青兒,見他眼帘下有些發青,隱約有五蟲草中毒的跡象,陳小姐若是得空,請個大夫來替他瞧瞧吧。」魏如意又道。

陳言袖聞言,只遲疑的看了她一會兒,也沒說話,轉身便走了。

待她走後,檀兒才安慰著道:「小姐,您別擔心,您這樣好,陳家小姐一定會接納您的。」

「嗯。」魏如意眼睛亮晶晶,既然外祖父能原諒自己,那娘親和陳家的舅舅和表姐表哥們,也一定會原諒自己的。

只可惜,前世的言袖姐姐卻嫁了個那樣的男人……

想到這裡,魏如意只垂眸看著檀兒道:「這幾日咱們就好好在這裡休養,你得空去告訴謝媽媽,讓她悄悄去見了邢媽媽,若是邢媽媽還是什麼都不說,日後就再也不要與她見面了,只守在南風院,等我回去便是。」

「是,不過您說小公子中毒……」檀兒立即應下。

魏如意眼眸晦暗了一下,只笑眯眯彎起:「放心。」中毒自是沒中毒,不過尋常人是瞧不出來的。這次她既來了陳家,那定時炸彈的黃管家,她就一併拔除了!

陳言袖離開后,立即就叫了大夫來替魏青澤查驗。

這不查不要緊,一查,果真是確診為五蟲草中毒。

「怎麼會?」魏青澤身側的四十來歲中年男子聞言,緊張起來:「大夫,你可看清楚,當真是五蟲草?」

陳言袖暗自掃了眼緊張的黃管家,沒出聲。

大夫只嚴肅的點點頭:「這五蟲草乃是尋常藥材,少些劑量,便是補藥,若是劑量錯了,那就是毒藥。而且這毒短時間還不一定看得出來,非得是日積月累的吃那些劑量,才會慢慢囤積在體內,不出三年,這五蟲草之毒便會爆發,令人渾身抽搐而死,癥狀猶如癲癇,若非還有人去查驗死因,甚至不會有人懷疑中毒。」

」竟如此惡毒!」陳言袖惱怒出聲。

黃管家忙道:「小姐放心,小的這就安排人去查……」

陳言袖自幼跟隨陳定南征北戰,身上常年佩劍,聞言,直接抽出刀來架在黃管家脖子上:「查什麼?」

「自然是五蟲草之毒。」黃管家心虛不已,可他想不明白,他甚至還來不及下毒呢,怎麼魏青澤就中毒了?可偏偏,前些日子他才大劑量的從外面買進過五蟲草……

陳言袖冷哼一聲,睨著那大夫:「給我看看他身上有沒有。」

大夫不敢耽擱,忙上前,卻沒幾下就在黃管家袖子里摸出一個黃色的包來,打開來聞了聞,當即點點頭:「這便是五蟲草的粉末……」

黃管家見狀,當下便跪在了地上:「小姐,奴才是當真沒有給小公子下毒!」

魏青澤已經嚇得縮在一邊了,對於黃管家,他一直都是害怕的,因為他每次都趁著祖父不在的時候恐嚇自己,威脅自己,還看著梨花書院里的人欺負自己。

陳言袖看黃管家不過兩句話,魏青澤就嚇成這樣,只恨自己之前竟是疏忽了,一心挂念著自己的事,從未關心過這個小表弟。

她一腳將黃管家踹到,才朝外道:「綁起來,送到父親跟前去,五蟲草的事兒,給我仔細查,有誰牽涉其中的,全部給我打二十個板子再拖出去發賣!」

黃管家只覺得自己冤枉,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魏青澤到底是怎麼中的毒,陳言袖又是怎麼忽然就請了大夫來的!

等他被拖走,大夫又給魏青澤開了藥方,這才告辭出去了。

他一路低著頭,直到出了陳府,四下看了看無人跟著后,才沒有回自己的藥鋪,而是繞到拐角的地方,上了二樓,瞧見裡面端坐著的少女,躬身笑道:「姑娘,照您的吩咐辦妥了。」

「辛苦您了,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聽說您一直想回老家去,這是我從官府那邊要來的路引,有了這些,您一路回去,都無人敢阻攔的。」少女笑道。

大夫瞧見被推到面前的這兩大錠銀子和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忙跪下感激的行了禮,才收拾好東西下了樓,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帶著一家老小出城去了。

等他走了,胡清微才從隔間出來,瞧著辦事利落的小夭道:「真看不出來,如意手底下的丫環竟都調教的這樣好。」

「此番也要多謝胡小姐肯替小姐來給奴婢傳這個話,否則今兒這事必定辦不成。」小夭忙道。

「那可不一定,如意的辦法多著呢,她那顆心啊,怕是跟篩子一般,全是心眼兒。」胡清微笑起來,又瞧瞧外頭,才道:「既然事情辦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意這會子怕還睡著呢,我去了既要打攪她,又要給她添麻煩,畢竟陳府……」

胡清微想到魏如意的難處,又一陣陣心疼。

這個如意,那樣聰明剔透的人,可卻是這樣多災多難,也不知平王妃的事兒如何了,她得趕緊回去問問爹爹才好。

她匆匆忙忙離開,小夭也沒多留,小姐吩咐的事兒,可一件都不能耽擱。

京城裡,這些小動作並未被人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有人覺得,幾個女子的小心機能掀起多大波瀾,深信不疑的唯有姜宴。

姜宴從養心殿出來,想起方才父皇問起平王兄時的複雜,他也只覺得心中好似多了股沉鬱之氣。

跟在身邊的小太監茂德瞧見了,忙道:「殿下,京城新出了不少新鮮玩意兒,奴才帶您去瞧瞧?」

「沒興趣。」姜宴擺擺手道。

「那百花樓的芙蕖姑娘,您可要去見見?聽她彈彈小曲兒,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茂德討好道。

姜宴看他一眼,笑起來:「行了,別在這兒逗我樂了,我心裡煩悶。」

茂德忙道:「那可不行,爺心裡煩悶,做奴才的自然要想法子替您排解不是?」

「你以為你是誰,狗奴才,還想著替爺排解呢,你要是個女子,興許還能排解一二……」姜宴打趣起來,但笑著說完,又想起什麼,有氣無力的身子一下子精神起來:「不與你說了,你替我去趟國師府,告訴小衍,我今兒就不去見他了。」說完,便出了宮門,翻身上馬便快速離開了。

馬兒一路狂奔,直奔到陳府。

陳定見跟陳府素無交情的他居然來了時,還有些驚訝,忙親自去迎,沒想到他直接道:「小如意呢?」

「如意?」

「我帶了好些玩意兒來,她病著,我怕她悶死。」姜宴伸長了脖子朝裡頭瞧,沒等陳定說話,就自己辯了方向,快速往魏如意所在的院子去了。

魏如意這會兒正跟悄悄跑來的魏青澤說話呢,就聽得廊下一陣腳步聲,而後便見一襲紅衫的姜宴快步跑了進來,手裡還提著個鳥籠子,鳥籠子里正養著一隻彩色的鸚鵡。

魏青澤見到他,有些怯怯的看了眼魏如意,魏如意也是詫異:「七皇子,你怎麼來了?」

「怕你悶死。」姜宴看到她竟傷成這樣,面色有些黑:「那雲氏也真不是個東西,你才多大,竟死命的打你。」

「七皇子慎言!」魏如意忙道。雲家如今還沒敗呢,姜宴身份又特殊,這話豈能是他說的。

姜宴倒是不怕:「這裡又沒外人。」說完,指使檀兒:「給爺泡壺好茶來。」

說完,才打量魏如意住的這個房間,房間不大,但收拾的乾淨,尤其是敞開的窗戶正對著外頭一片花圃,而那小臂高的白瓷細腰花瓶內正插著兩支嫩黃色的小花,瞧著十分的清新可愛。

他彎起眼睛來,笑眯眯的道:「小如意,你說你,怎麼成日招惹些災禍在身上呢。」

魏如意也覺得倒霉啊:「可能我八字不好吧。」

姜宴笑著看她,難得還有自己說自己八字不好的。

他招呼了魏青澤來,笑道:「幾歲了?」

「回殿下,六歲了。」

「會不會騎馬?」姜宴又道。

魏青澤只垂著眸子。陳老太爺和陳定都是今年才回來的,黃管家只叫他讀書,並不會教他騎射。

姜宴見狀,將鸚鵡給了魏如意,才跟匆匆端茶來的檀兒道:「去跟陳將軍說一聲,叫他挑匹小馬駒來,往後每日下午,我都來教青兒騎馬。」

檀兒傻住,讓七皇子親自教騎馬?

魏青澤不懂,魏如意卻是忙跟著道:「七皇子,這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我跟青兒投緣。」說著,就打發檀兒去了,原本魏如意想清靜幾日,這下子好了,姜宴不僅教騎馬,順帶把整個院子的丫環都哄開心了,好不熱鬧。

陳府外,同樣從宮裡回來的姜棣坐在馬車裡,聽著陳府內的歡笑聲,手指無意識的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綠玉扳指,沉默的想著什麼。

直到凌風過來,問道:「王爺,可要進去?」

姜棣回過神來,深深看了眼這陳府,才道:「陳家還有一個嫡女。」

「是,陳言袖,才回京,以前都是隨陳將軍在疆場。」凌風道。

「如今年歲多大?」

「十七了。」凌風道,這些情況他早就查清楚了的。

姜棣聞言,眼底終是溢出一絲寒意來,卻還是下了馬車。

他緩緩走進陳府,遠遠的,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牽著小馬駒跟魏青澤玩鬧的姜宴,還有那個裹著薄毯窩在鋪著厚厚貂裘竹藤椅里笑顏如花的魏如意。

她似乎長大了些,眼眸里的笑意純真,卻褪去了稚氣,純粹的如同這春日嬌陽下的鮮花般美好。

「小姐小心!」

正想著,身後一道輕呼傳來。

姜棣瞥見那因為地滑而不小心崴了腳朝一側跌去的女子,提步往前,便將女子撈入懷中。

剛好春風吹散那一樹的桃花花瓣,洋洋洒洒,如同漫天的花瓣雨。

氤氳的流光里,陳言袖看到的,只是那個一襲黑衫面容堅毅冷峻的蕭王殿下,除此之外,竟再無其他。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魏如意,眉心擰起,難不成言袖姐姐這一次,竟不是再愛上前世那個渣男,而換成姜棣這個渣男了?

這可不行!

她急著要起身,卻沒顧忌自己一身的傷,差點都沒站穩。

「小姐……」檀兒忙扶住她,魏如意卻看到蕭王已經朝言袖姐姐笑了起來,這個烏龜王八蛋!

她恨不得找個什麼東西砸他那張虛偽的臉上才好,就見蕭王已經朝她看來了,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還笑道:「如意,是在等我來嗎?」

魏如意看到言袖姐姐那忽然尷尬的模樣,眉心微擰,轉角便見一襲白色身影踏著滿地的桃花瓣緩步而來,那鳳眸清然,卻是淡淡看向她:「你身子不好,便要好生歇著,我既答應你要來,便不會食言。」

淡淡的話,讓姜棣那句『是在等我嗎』都變成了自作多情的尷尬。

魏如意微微一怔,瞧見竟然主動跟她曖昧的樓衍,明亮的眼睛彎成邪惡的小月牙:「衍哥哥若是早些來,也不會叫蕭王殿下誤會了。」

姜棣本就冷峻的臉立時多了抹不自然,不過眼角瞥見臉色微微泛著紅站在身側的陳言袖,又緩緩將這絲不自然壓了下去。

魏如意,你儘管瘋鬧吧,總有一日,我會叫你只在我身下婉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紅鸞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紅鸞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十二章 啪啪打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