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滿地找牙

第六十五章 滿地找牙

穿過喧鬧的街市口,再拐進一條幽靜的巷子,眼前便是梨花書院了。

渾身散發著酒氣從鬧市過來的男子瞧見透著股安逸和書香的梨花書院,笑笑:「魏如意的親弟弟便是在這兒念書?」

「是的大公子。」小廝瞧他今兒喝了不少,小心賠笑道:「爺,您昨兒一夜沒睡,也乏了,咱們先回府去吧,不然相爺知道了,定要發脾氣。」

「我爹如今可沒工夫跟我發脾氣,他忙著照顧他那被休了的親妹妹呢,而且最近京城裡的勢力一個個都不安分起來,國師府的動作更是多,不過倒沒想到,那樣高貴冷清的國師大人,竟然會犯這樣的錯誤,為了個女人,要抗旨拒婚。」雲昊冷笑起來,他以前還著急,樓衍此人非但才智過人,還得皇上十分的信任,若是他真的娶了灼華公主,到時候雲家可真不敢輕易拿他怎麼樣了。可他自尋死路,喜歡上一個除了姿色,什麼也沒有的女人。

想罷,才睨著小廝道:「去把魏青澤帶出來。」

「爺,您要做什麼?現在那魏青澤,可是陳家看著。」

「陳家自己的爛攤子還沒解決呢,圈地強佔民女,等到底下的人再鬧得凶一些,皇上說不定就要拿陳家開刀。」雲昊冷哼一聲,才皺眉不耐道:「讓你去你就去!」

「是,小的這就去。」

小廝不敢耽擱,這才忙朝梨花書院裡頭去了,不過不等他出來,便又有人尋了來。

瞧見雲昊,那人急急跑了過來在他耳旁低語幾句,雲昊的酒都醒了一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前陣子街巷間倒也傳過這樣的話,說國公爺當年最寵愛的那個嫡幼女在山上叫人害死了,可定國公府這麼久了屁也沒放一個,奴才便以為沒事了,哪知今兒又鬧騰起來了。」小廝也是緊張的不行,不住的四下看,生怕有人盯著他似得。

雲昊聞言,也顧不得再找魏青澤的麻煩,轉頭就快步離去了,可等他趕到時,定國公府的人已經用馬車把頭髮花白說話都不利索的老定國公給松到他家門口了。

「公子,這可怎麼辦?」小廝慌張道。

雲昊皺眉,想轉頭先離開,可雲丞相已經出來了。

他也一臉的莫名其妙,他雲家與定國公府素來沒有瓜葛,今兒怎麼還累得這位老太爺親自跑來了?

而且如今雲家連連出事,他已經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再露出把柄叫暗處的人給抓住了。

他瞧見來了又要溜的雲昊,直接寒聲道:「站住!」

雲昊牙關一緊,終是轉身走了來:「父親。」

老定國公一看到他,激動的連連拍打著馬車要下來,臉都快要氣歪了,可偏生嘴巴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雲昊面色沉沉的,能感受到雲丞相看他時那恨不得掐死他的眼神,把頭更低了些。

雲丞相見他如此,這才耐著性子上前行了禮,道:「老國公爺,您先別急,有什麼話,咱們進屋慢慢說。」

「慢慢說?」老定國公擠出這句話,臉色鐵青的瞪著雲昊:「他派人挖了我珍兒的墳,還盜取了裡面的稀世明珠,這話怎麼慢慢說!」

這一口氣憋出的話,讓雲丞相整個人都傻住了。

他的兒子要靠挖人墳去找什麼財寶?

他不信,直接便道:「此言真是荒謬。老國公爺,下官敬你當年也算先帝爺身邊的肱骨之臣,如今更加敬你幾分,但你說話也要講證據,信口開河,這可是有辱先帝爺對你的信任!」

雲丞相抬手朝天抱了抱,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雲昊只沉沉低著頭不敢出聲。

老定國公聞言,一聲冷嗤,只望著雲昊寒聲道:「這件事,若不是他的人自己蠢,都鬧得全城皆知了,我怎麼會胡說。那珠子可是世上僅有的一顆,丞相不信,自己去查,但我一定會上摺子,請陛下裁決!」說完,直接讓人抬起轎子就往回去了。

雲丞相面色沉沉,雲昊卻是心慌了。且不論這件事外人是怎麼發現的,可鬧到皇上跟前去,哪裡還有迴轉的餘地?

他瞥了眼身邊的小廝,小廝會意,立即吹響了口哨。

口哨一響,附近縱橫的巷子里立即竄出兩隻高大的狼狗來,狼狗身子雖不如馬兒高大,卻勝在靈活,幾下便竄在馬肚子下咬住了馬腿。

馬兒受驚,開始亂跑亂撞起來,老國公爺的身子本就是剩一口氣吊著了,這番折騰,當即梗著脖子蒼白著臉便倒在了馬車裡暈死了過去。

只是他這麼大年紀,身上舊疾纏身,如今一暈,只怕是再也醒不來了。

雲昊見事成,這才冷笑一聲,走到雲丞相跟前道:「父親,放心吧,沒事了。」

「挖墳取寶之事,當真是你做的?」雲丞相恨鐵不成鋼的問他。

「兒子……」

「又送給了花樓里的哪個女人?」雲丞相最是了解他,他不缺銀子,唯獨好女色,多半是為了討好哪個風塵女子去做的。

雲昊咬著牙沒出聲,雲丞相氣急,只看了眼他後頭的小廝道:「來人,把這幾個狗奴才抓起來,一人一百棍子,再把大公子看住,沒我的吩咐,不許踏出相府一步!」

「父親,兒子還要查……」

「查什麼?你敢做出這等下作事,如今那老不死的死了便好,要是沒死,我看你怎麼辦!」說罷,又打發了人去找那珠子和女人,這才匆匆忙忙又出門往汝南王府去了。

小夭貓在角落裡,看到雲昊那張幾乎氣歪的臉,鄙夷不已,不過最讓她詫異的,是老定國公明知愛女身死的真相不聞不問,反而因為珠子的事來雲家問責。

「姑娘,這事兒辦得不錯吧?」

說著,兩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走到她身邊道。

小夭戴好帷紗帽,從袖子里拿出銀子來,道:「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您放心,小的們找好了人,這就去劉家門口鬧。」小乞丐懂事道。

「辦好差事,銀子不會少。」小夭說完,瞧見稍微年長些的那個,道:「我說過會替你討來救你娘親命的葯,也一定會給你,但去劉府,你們得吃些苦頭,若是忍不住透露一個字,那這葯和銀子……」

「姑娘放心,我一定不會辦砸的。」他不大的眼睛里放出晶亮的光來,十分堅定。

小夭心裡可憐這兩兄弟,可小姐教過她,不能輕易信人,更不能輕易心軟。

她點點頭,又瞧瞧這時辰,立即打發二人去辦了。

此時山上,魏如意因為簪子的事,已經被無心和那兩個老尼姑咬上了。

無心看著這屋子裡慢慢沉下來的氣氛,道:「四小姐,你別說你不認識了。」

「認識,是我的。」魏如意淡淡看她:「之前就不見了,我還想著是不是掉在哪兒了。」

無心看她竟這樣輕巧承認了,有些無措。

灼華見狀,淺笑道:「興許不小心掉的,師太是哪裡尋來的?」

無心聞言,似乎有了主意,又道:「可四小姐怎麼會掉在無塵師太死時腳底下那堆枯葉里?不會那麼巧,您那日去林子里尋人,剛好就經過那塊地方,把簪子掉在了那裡吧。」

魏如意目光澄澈的望著她,點點頭:「可能就那麼巧吧,不過師太您方才說這許多,是想指認我是兇手嗎?」

無心的節奏有些被她打亂,她咬著牙,質問道:「難道不是嗎?」

魏如意淺笑起來:「我若是能殺無心師太,這段時日也不會平白受了這麼多傷了。」

這話倒也是。

老太妃目光沉沉,沒說話。

灼華淺淺笑著,看著樓衍道:「既然雙方爭執不下,國師大人不如遣人再去細查一番。」只要細查,一定能查到東西,而且那無慧無康,怕也需要嚴加審問。

她就不信,如若魏如意殺了人,國師還會喜歡她。

她說完,樓衍只是冷淡掃了眼無心:「宗廟乃是清靜之地,更是各位太妃和師太們的修行之所,還是由老太妃來查吧。」

灼華紅唇微微抿起。

無心的臉也有些白,老太妃卻似疲乏般,揉揉眉間,才道:「小衍說的沒錯,這裡本是清靜之地。」

「可是貧尼……」

「師太若是有確鑿的證據,不如一齊拿出來。妄圖以三言兩語來在這裡一點一點與人爭辯,你年紀也不小了,可魏小姐如今還不滿十四,師太是打算怎麼誘騙她承認殺人?」樓衍淡淡打斷她的話。

無心見他直接用『誘騙』二字,袒護之意已經很明顯:「國師大人本該秉承公正,何苦處處維護魏小姐。」

「既然你覺得本尊不公,那就請灼華公主主持公道吧。」樓衍說罷,看著魏如意:「如意,還不請公主還你清白?」

魏如意聽他這樣稱呼自己,喜上眉梢,無心今兒怎麼作怪,她心情都不會壞了。

她立即上前,給灼華行了禮:「請公主還如意一個公道。」

灼華只看著樓衍跟魏如意之間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的親近,喉嚨微微有些干啞。

她垂下眼帘,不去看魏如意那張越發嬌俏可人的臉,虛弱淺笑:「既然國師大人相信魏小姐,那我也相信魏小姐。」

「公主!」無心忙跪著上前,灼華身邊的宮女立即攔住了她:「師太注意分寸。」

「可是……」

「若是師太沒有確鑿的證據,就請先回去吧,別在此擾了老太妃的清靜。」宮女是明白灼華意思的,今兒老太妃和樓衍擺明是要護著魏如意信任魏如意的,她們這點證據,根本不夠。

無心還是不肯死心,灼華也不願意繼續留在這裡,只笑著跟老太妃道:「灼華覺得有些疲乏,想先回去休息會兒。」

「嗯。」老太妃待她的態度依舊是淡淡的,灼華微微抿著唇,走時只得體大方的看了眼樓衍和魏如意,才笑道:「宮裡的事,國師不必擔心,我既答應過你,便一定會辦到。如意妹妹是個可人疼的,往後若是需要我幫忙,與我來說一聲,能幫的上的,我一定幫忙。」

若不是前世灼華真的下了狠手弄掉了魏如意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或許此刻她聽到這番話,魏如意真要以為她也是與言袖姐姐一般胸懷寬廣且心善性堅的大氣女子,可偏偏魏如意知道她的本性。

只是樓衍跟老太妃不知。

老太妃看灼華,越發多了份喜歡,跟著道:「你是個好孩子,遲些下山吧,留下再與我說說話。」

這算是變相的補償了,畢竟老太妃在皇上心裡,分量可比所有人都重。

灼華看老太妃這兒算是鬆了些,只乖巧應下,又看了眼未曾出聲的樓衍,這才出去了。

她一走,無心等人自然也灰溜溜的跟著走了。

經過這麼一鬧,老太妃也覺得乏了,便讓魏如意跟樓衍先出去了。

樓衍走在前頭,依舊是生人勿近的模樣,可走著走著,手心便是一暖,魏如意自個兒把小手就伸到他手心來了。

「衍哥哥,何時來娶我?」魏如意笑著問他。

樓衍睨她一眼,冷哼:「不矜持。」

魏如意彎起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你都喜歡我了,我還矜持什麼。」

「放蕩。」

「只對你。」

「花言巧語。」樓衍冷淡睨她,魏如意只更加得寸進尺:「誰讓衍哥哥如此讓人著迷,如意只是個小女子,可抵抗不住這樣的魅力。」

樓衍白皙的臉上飛起一絲絲緋紅,又怕她看見,乾脆不再說話,只由她牽著,兩人一道往山下去了。

等他們走了,灼華才從轉角的廂房走了出來,無心跟在她身側,皺眉道:「公主,無塵的事如今怎麼處置才好?如今她都走了,又有老太妃和國師護著……」

「這件事,既然是劉才人交代你做的,那你繼續問劉才人吧。」灼華眸色淡漠,淺淺說完,也不再理她,轉身回房間去了。

無心聞言,臉有些僵。

跟在她身後的老尼姑忙道:「這可怎麼辦?」

「娘娘吩咐了,一定要讓老太妃厭惡魏如意,否則魏如意有她護著,娘娘就永遠不好下手處置了她!而且無塵之死,娘娘懷疑就是她動的手,這仇咱們也得報了。」無心往下耷拉的眼皮遮住眼底的凶光,轉頭看了眼灼華的房間,才冷冷一笑,轉頭就朝老太妃的院子而去。

今兒這忙,灼華不幫也得幫!

魏如意跟著樓衍下山,但到底沒成婚,不便坐同一輛馬車,魏如意便讓車夫牢牢跟緊了樓衍的,與他並駕齊驅,掀開車簾跟他說話。

「衍哥哥,你喜不喜歡紫砂壺?你覺得外頭雕茉莉花好還是蘭花好?」

「衍哥哥,我又讓人曬了些茉莉花,泡了花茶,明兒我給你送去吧。」

「衍哥哥,你見過書里寫的那種崇山峻岭沒啊……」

魏如意噼里啪啦的說著,樓衍的車簾卻始終沒有掀開過,不過總是閉目養神的他,頭一次沒有再合眼。

他透過那一層薄薄的帘子,看著趴在馬車窗邊,似乎有說不完話的魏如意,淺淺的笑,直到馬車進入京城附近,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魏如意才終於放下了帘子。

入了城后,魏如意正昏昏沉沉的靠在馬車裡小憩,就見馬車突然停下了。

「到了嗎?」她睜開眼問道。

「沒呢,才到城門口。」檀兒提醒她,魏如意掀開帘子朝外看去,便見阿忠已經走了過來:「魏小姐,尊上說,一路行來,很是疲乏,要先用膳了再回府,您可要一起……」

「當然當然。」魏如意正覺得肚子餓的咕咕叫,不等他說完,就掀開帘子準備跳下馬車,忽然看到阿忠那一臉嫌棄的樣子,這才輕咳兩聲,整了整衣衫,端莊大方的站起身,優雅的伸出腿,蓮步輕移著往前走了。

阿忠:「……」

樓衍選的酒樓正是京城最有名的慶賢樓。

樓衍先進去,魏如意落後了一步,不過才進來,就聽到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來。

「這不是魏家四小姐么?」

如此大的呼聲,大堂里的人都紛紛朝魏如意看了過來。

魏如意目光一凜,倒也不怯,淡笑著朝聲音的主人看過去,淺笑:「這位不是未來的瑞王妃嗎?如意不知瑞王妃在此,先賠禮了。」說完,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方巧巧的臉漲紅起來,她還沒出嫁呢,說什麼瑞王妃。而且瑞王那人……

她瞧見周圍帶著幸災樂禍眼神的眾人,微微咬著牙,才擠出個笑道:「四小姐客氣了,不過聽聞武寧侯又休妻了,是打算把陳夫人再娶回去嗎?這倒是難得,陳夫人兩次出嫁,可是喜事。」

眾人聞言,看向魏如意的眼神更加諷刺起來。

方巧巧見狀,只更加的得意起來,又道:「不過武寧侯該不會為了陳夫人,故意休妻的吧。老來俏這事兒,我也聽人說過,倒沒想過這樣的風流人物,會在身邊出現。哦,對了,四小姐你不也是如此嗎,皇上分明都要賜婚灼華公主和國師大人了,你倒是有魅力,能讓國師大人拒絕皇上和端莊大方的灼華公主。」

檀兒聽她這顛倒黑白的話,面色微青:「方小姐,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哦,不然我要怎麼說?四小姐當眾對國師大人投懷送抱,這是人盡皆知的,更別說她時常說些那種女子都難以啟齒的話了。若是好人家的女兒,哪裡做得出如同青樓妓子一樣不要臉面的事兒來?」方巧巧是徹底恨急了魏如意,若不是她,自己怎麼會同時跟齊郡主被瑞王給玷污了?若不是因為這件事,汝南王府又怎麼會厭棄了父親?

這都怪魏如意這個狐狸精!

想到這裡,方巧巧更加的氣憤,卻也更加得意。不管怎麼說,自己都要成為王妃了,而魏如意如今搶了灼華公主的人,往後還想有好日子過么?

她才說完,本以為該如她一般氣急敗壞的魏如意卻只面色平靜的看她:「古語有云,與人爭執,不牽扯父母。如意若有品行不端,方小姐盡可以與我直言,若有不當之處,我能改就改,可牽扯上父母,這樣的家教,若說方小姐出自禮部侍郎的方家,如意倒是懷疑是否親生了。」

眾人聽著,先是一愣,而後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這是拐著彎罵方巧巧是野種呢?

而且這話也對,就算與人有仇,何必扯上父母?只這一點,方巧巧就落了下乘。

方巧巧小臉微微泛白,咬牙看她:「四小姐素來伶牙俐齒,我比不過你,也不會討男人的歡心,還猖狂到敢逼迫堂堂灼華公主,逼迫聖上取消婚事!」

魏如意皺眉,這件事老太妃雖然應下,但若是方巧巧這樣的話傳開,皇帝為了面子,說不定連老太妃的話也不會聽。

她才要說話,就聽得阿忠從樓上走了下來,恭謹跟魏如意道:「四小姐,國師大人讓奴才問您,今兒后廚有新鮮的螃蟹和甲魚,您要不要嘗一嘗?」

魏如意聞言,一下反應過來,接道:「確定是新鮮的嗎?那螃蟹還在橫行霸道的走嗎?那王八還活著呢?」

「都活著呢,奴才方才還聽那王八說話了。」阿忠嘴角含笑,魏小姐這女子雖然不端莊不閨秀,倒是有趣的緊。

「是嗎,說什麼了?」魏如意跟他唱雙簧似得。

阿忠嘿嘿一笑:「那王八說,哎呀,外頭那鮮花那樣漂亮,必是妖精變的,否則都該跟它和螃蟹一樣的丑呢。」

這話一出,誰還聽不出這螃蟹和王八都是指的方巧巧?

方巧巧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可反應過來了又如何,這話乃是國師的人說的。

國師是誰,那是京城裡,汝南王也輕易不敢給臉色看的人!

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哄堂大笑,方巧巧算是坐不住了,只跟一側的男子道:「二弟,我們走。」

「姐姐,你怕什麼,你可是未來的瑞王妃。」那男子一臉陰鷙,但許是常年混跡青樓酒館,整個人都像是從不見光般,虛的厲害,眼瞼都是灰色的,印堂隱隱透著一股死氣。

魏如意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他的壽數應該不長了。

方健見她還敢看自己,乾瘦的胳膊往桌子上一撐,才奇怪的扭著站了起來,睨著魏如意道:「四小姐不必在這兒指桑罵槐的,國師又怎麼樣?他從一介白衣混到如今這位子,竟連女人都沒碰過,說不定是個患有隱疾,喜好男風的。」

提到這四個字,他眼睛亮了亮,手不自覺的從嘴角滑到胸口,最後落在自己的翹臀上,朝阿忠甩了個媚眼,才道:「若是如此,怕是四小姐根本滿足不了國師大人,嫁過去了要守活寡,豈非白白浪費了你這魅惑人心的妖術,依我看,你與其等著日後跟你娘一樣被休,倒不如去那秦樓楚館里謀個位置……哦,對了,還可以帶上你那風騷娘一起……」

「你說什麼?」魏如意打斷他的話,收起臉上的笑容,目光凌厲的望著他。

方健看著她的眼神,一瞬間竟有些怕。可一想到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又輕哼道:「你沒聽清嗎,你這麼會誘惑男人,你娘一把年紀了還逼得武寧侯休妻要再娶她,你們娘倆不都是一路貨色……」方健滔滔不絕,方巧巧卻都有些聽不下去了,這些話私下裡能說,哪能明面上說出來,更何況國師還在樓上。

她忙要去拉氣壞了的方健,方健看著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魏如意,卻更加的張牙舞爪,似乎要以此來徹底嚇哭魏如意:「左右你們喜歡勾引男人,去勾欄院還可以勾引個夠……」

最後一個字沒落音,走到他跟前的魏如意已經一個茶壺拍在了他頭上,直接把茶壺拍得粉碎,方健也拍傻了。

方巧巧嚇了一跳,忙喊道:「還愣著做什麼,魏如意瘋了,把她抓起來送到官府去!」

「我看誰敢。」

冷漠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方巧巧一抬頭,便看到此刻正從二樓緩緩走下來的樓衍。

平素見到的樓衍,只是冷漠疏離的,可這會子的,他頎長的身形里卻透出無盡的殺氣和讓人不敢喘息的威壓。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方健卻從未真正認清過國師府的地位,當下便也要抓去茶壺朝魏如意打去,可魏如意扭頭就撿起了地上的手臂上的棍子兜頭打了下來。

她氣瘋了,這狗崽子,敢罵她娘親,敢用這樣的污言穢語,今兒她不打的他滿地找牙她就不姓魏!

方健身子虛,哪裡打得過魏如意,見周圍的人都不敢出手幫忙,只得滿大堂的竄起來,可他竄一下,魏如意的棍子就打,他就像是馬戲團的猴子一般滑稽好笑。

阿忠看著這場景,嘴角抽抽,低聲跟樓衍道:「尊上,四小姐對你動手的時候,是不是也……」

樓衍目光一沉,那段記憶,他可沒想回憶起來,尤其是看著這潑辣的小丫頭紅著眼睛咬著牙動手的樣子。

「泡壺茶來。」樓衍睨了眼欲悄悄從門口溜出去的方巧巧,淡淡道。

方巧巧身子一僵,這才回身道:「國師大人,二弟他不是故意……」

樓衍淡淡負手看大堂里的魏如意,跟阿忠道:「要泡花茶,如意喜歡。」

方巧巧差點吐出一口血,敢情您這還是怕魏如意揍人揍累了?

「國師大人,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方巧巧急得不行,檀兒也覺得解氣,跟著道:「您放心,我家小姐的醫術好著呢,只要還有一口氣,斷丟不了命的。」

「你們……」方巧巧臉色慘白,她家裡可就弟弟這一根獨苗,要是真打出個好歹來,父親還不得殺了自己。

她想了想,忙看向魏如意:「魏小姐,方才是二弟他胡言亂語,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他這次吧!」

魏如意的棍子這才停下,看著抱著頭趴在地上的方健,喘著氣問道:「是胡言亂語嗎?」

「你這個潑婦……」方健大罵,魏如意又是一棍子砸下來:「禮部侍郎的兒子女兒如此的知規矩,當眾辱人清白,我倒要看看禮部侍郎敢不敢說我打錯了!」

魏如意說完,旁人是連連點頭。

方健也算看出來,魏如意這死丫頭,不但不要臉,還不要命,更是個潑婦!

他看著魏如意手裡的棍子還要落下來,終是服了軟:「我胡言亂語,你放了我。」

「什麼?」

「我說我方才是胡言亂語……哎喲……」他怪喊起來,魏如意的腳淡淡踩在他被打爛的屁股上,眉梢挑起:「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方健幾乎要哭出來:「我說我錯了,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說這些話了。」

他比方巧巧小一歲,今年也才不過十六而已,被魏如意揍成這樣,哪裡還敢亂說話。

魏如意聽到這裡,才終於咽下了這口氣,倒是想起了讓言袖姐姐悄悄丟到方健屋裡的那個渣男,也不知方健會怎麼對付他……

她正想著,就見樓衍忽然目光冷冷的盯著自己,盯得她發毛。

她眨眨眼,檀兒這才急急趕來拉她:「小姐,你的腳放哪兒呢。」

魏如意這才回過神來,立即收回了腳。

方巧巧見狀,這才急急帶著人來,哭著跟下人大喊:「還不請大夫來!」說完,只暗自瞪了眼魏如意,才扶了方健到一邊去。

魏如意扔了手裡的棍子,這才發現方才砸茶壺時,手心也被茶壺碎片給扎破了。

「四小姐,先喝口茶,歇會兒吧。」阿忠端了茶來遞了傷葯來,樓衍已經淡淡轉身出去了。

「衍……」

「國師大人這會子要入宮了。」阿忠晦暗的看了眼方巧巧,說完,悄悄給魏如意豎了個大拇指,一走三回頭的給她點贊。尊上處置人,從來都是由暗處入手,神不知鬼不覺,倒不如魏小姐這樣直接上,看得他一陣的熱血沸騰。

魏如意看著莫名對她露出欣賞和肯定的阿忠,啞然,若是可以,她還是想當一個繡花彈琴的文雅閨秀的。不過樓衍也聽到了方巧巧那番話,要去解決賜婚一事吧,若是鬧大了,的確難辦。

「姑奶奶,你可真棒!」

「就是就是,姑奶奶,回頭也教我們幾招吧!」

拍馬屁的聲音從樓上響起,蹬蹬蹬幾聲就見幾個十來歲的少年從樓上跑了下來,跑到魏如意跟前滿臉崇拜。

魏如意看著他們三,嘴角抽得厲害,扭頭要走,他們三卻跟屁蟲似得粘上來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儼然把魏如意當成了頭兒。

魏如意哭笑不得,別看她如今年紀小,她可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啊喂!

正想著,慶賢樓門口又是一陣騷動,不多會兒,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了四五個家丁來,各個手裡拿著棍子凶神惡煞。

魏如意起初還驚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忙拉著檀兒站在一側裝透明人,就見那管家徑直圍住方健道:「你就是禮部侍郎的二公子方健?」

「又有什麼事找本大爺?」他現在被魏如意打得動憚不得,周圍人的幸災樂禍更是讓他覺得顏面盡失,如今見還有人敢來對他大呼小叫,直接就懟了起來。

那管家一副驚訝他還敢懟自己的樣子,氣得黑了臉,直接道:「就是他,給我抓回去!」

方巧巧面色一白,忙護在他跟前怒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做什麼?」管家一哼,恨恨盯著方健:「二公子該是很清楚我們要做什麼,托二公子的福,我們公子如今也正在床上躺著呢!」

方巧巧不明白,自然不肯讓他們帶走方健,方健卻是想到了什麼。

昨兒晚上,他正慾火焚身的時候,窗戶外頭忽然有人塞了個男人進來,因為是個斷了根的,所以他乾脆就……

方健頓了頓:「你家公子,難道是昨晚與我纏綿的……」

管家的臉色十分難看:「我家公子正是禮部尚書的嫡子,雲冕!」

方健渾身一抽抽,怎麼會是他?他素來與自己不合,要是知道是他,便是求他,他也不會要的啊。

他臉色灰白一片,管家看他認了,二話不說,就強行把人給帶走了。

方巧巧亂了方寸,也顧不上魏如意,直接就追了出去。

檀兒一臉疑惑,幾個少年也不解,只齊齊望著魏如意:「他們在說什麼,尚書的公子與方公子纏綿……什麼意思啊?」

魏如意一本正經的看著他們:「就是兩個人晚上睡不著,被窩裡打架。」

眾人:「……」

魏如意看言袖姐姐的這件事算是解決了,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算是落下了,只朝樓衍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沉了沉。

她還要有更大的本事,更多的資本才行,否則永遠都只能是他來保護自己,而非自己與他並肩站在一起。

「檀兒,去備馬車。」

「回陳家嗎?」

「不,還有件事要去辦。」小夭那裡的事,還需要個關鍵人物出來推一把。而且如今京城的各家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只怕很快就會各自連成一派,在這之前,她一定要抓住一切有利的資源才行!

她才離開,慶賢樓對面的一處看起來略顯破敗的酒樓中,才緩緩走出一個身著淺青色交領華服的男子。

男子目睹著方才的這一切,看著魏如意離開的方向,眼裡興味越發的濃烈了起來:「你說姜棣和樓衍,都對這樣一個小女子起了興緻,是不是很奇怪?」

「爺覺得呢?」

「我覺得倒是極好,這樣的話,他們就自己給自己造了弱點。」說罷,他淡淡笑看著一側的黑衣男子:「去問問魏祁章,可考慮清楚了,否則,魏如意我就不留了。」

黑衣男子詭異一笑:「爺此番是拿捏定了這魏祁章。」

華服男子的笑容越發大了些:「他雖然不及樓衍,但用處可不小,只要他肯為我所用的話……」他垂眸掃了眼左手斷了的那根小手指,笑容也染上些許邪氣:「樓衍遲早會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黑衣男子會意一笑:「屬下明白,不過安插在陳家的眼線似乎他們察覺了,可要處置了?」

「陳家人可察覺到了我?」他道。

「眼線還沒開口。」黑衣男子道。

「既如此,你知道該怎麼做。」

黑衣男子明白他的意思,聞言,點點頭,身影便如鬼魅般虛幻一閃,消失在了這間屋子裡。

魏如意此時並未察覺到危險逼近,她坐著馬車到了地方后,卻並未急著下馬車,反而是在離門口不遠處的巷子里等著了。

檀兒不解:「小姐,您是想做什麼?」

「不急。」魏如意看了眼那府門上掛著的匾額上書寫的『公主府』三個大字,淡淡垂下眸子,安安靜靜等著。若是沒記錯,長公主膝下那唯一一個孫女,應該就是這幾天出的事。前世遍請太醫也無法救治,只能拖了十來天後,就這樣死了。

她死後,長公主也因為傷心過度而跟著去了。魏如意還記得前世的今年,京城死了很多人,一度月月都有大家族辦喪事。

想了一會兒,就聽到門口有一群和尚做法事的聲音了,喃喃念經的聲音,伴著那熏人的香爐和紙錢,一副煙霧渺渺十分厲害的樣子。

沒多會兒,那領頭的和尚便雙手合十,跟站在門口一個頭髮花白面容嚴肅的婦人道:「是東南方有煞氣。」

「那需要怎麼做?」

「黃金萬兩,用來鎮壓邪神,再取百人眉心之血,最後尋一個陰時陰曆出生的童男寄養鬼神,即可令小姐痊癒。」那和尚緩緩說道。

檀兒卻是唬得一愣:「東南方……陰時陰曆的童男,小公子不正是……」

「嗯。」魏如意打斷她的話,前世陳家也因為拒不肯交出青兒,所有來后長公主和其孫女都死了后,皇帝也一定為此和記過陳家一筆的,不然當年不會那麼狠心,殺了陳家滿門沒有一點的猶豫。

不過今日來,除了這件事,劉才人那份無處安放的算計,無塵身上那一竿子舊賬,她今兒也要一併給她算回去!

想罷,她這才抽出頭上的發簪,直接刺在了拉著馬車的馬腿上,馬兒嘶鳴一聲,揚著蹄子就朝那胡說八道的和尚衝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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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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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滿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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