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灰復燃
五黃六月,火傘高張。
酸餿的汗臭混了血的腥氣,瀰漫在空氣中。
元極殿前,宮人們冒著酷熱,動作麻利的架起柴火,支起油鍋。
高高的玉階上,敖珟抬腿就是一腳。
瘦弱不堪的甘沛霖順勢滾了下去,卻連喊疼也沒了力氣。
「姐姐畢竟才產子,縱然有錯,也是辛勞。」沫初雪眼眶微紅,薄唇輕抿,像是掂量再三才做出的抉擇:「合該給姐姐留一條全屍。」
甘沛霖額頭撞破,滿臉是血,就著刺目的陽光,她已經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她認命了,心如死灰。
這種要死了的感覺,反而讓甘沛霖很舒服。閉上眼,就再也不用看見這對狼狽為奸的狗男女。
「點火。」她聽到敖珟無情的吐出這兩個字。
忙有宮人掏出火摺子,將油鍋下的柴火點燃。
柴火上澆了煤油,迅速燒了起來。烤的甘沛霖臉頰滾燙,可她實在不想掙扎,只閉著眼睛默默忍著。敖珟見她一動不動,胸口竟也滾燙的燒起來:「把那個孽種給本王丟下去烹了!」
「不!」甘沛霖猛然睜開眼睛,陽光直刺她略帶棕色的眼眸:「拿走我的命還不夠嗎?拿走我外祖家……一百二十七條性命還不夠嗎?」
她的聲音粗啞難聽,像是最粗的砂紙蹭磨著最糙的生鐵。稍微動唇,唇瓣上乾裂的血口子就會重新綻開,一抹抹的鮮紅觸目驚心。
「敖珟,我的命你也拿去,這些還不夠嗎?」她顫抖著,掙扎著站起來,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看不清的眼睛,死死瞪著他的方向。「饒了他!」
「孽種,豈有活下去的道理。」可是敖珟只是冷冷的說。
「他是你的孩子!」這句話,甘沛霖反覆強調,可是敖珟完全不信。她不知道究竟要怎樣,才能救孩子的命。
忍住了恨,忍住了委屈,她重重跪下。「敖珟求你!虎毒不食子!」
這女人是瘋了嗎?看著她專註而又空洞的眼神,不斷向旁邊磕頭,又不斷叫殿下的名字,沫初雪只覺得頭皮發麻。
她上前一步,故意用最溫柔的語調,決絕的說:「姐姐,你怎麼這樣天真啊?殿下都撞破你的醜事了,豈會認這個孽種?」
「還愣著做什麼?」敖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烹了!」
話音落,老太監捧著襁褓徑直走向了滾熱的油鍋。
那油鍋里,是今春才榨的菜籽油。因為他愛吃,甘沛霖親自種了好多油菜花給他榨油。
這份心意,如今竟被他這般踐踏!
「不。」她掙扎著撲過去,想要奪過孩子。
孩子彷彿感覺到來自著世上,最醜陋惡毒的殺意,哭聲震天。
精壯的戍衛牢牢將甘沛霖按住,她瞪大的雙眼,布滿血絲,卻竟然乾涸的沒有淚水。
「敖珟,放過……」
「他」字還沒說出口,老太監倏然拋出了襁褓,油花四濺,滾燙的灼穿甘沛霖的肌膚。
幼嫩的痛聲在這酷熱難耐的時候,並沒維繫多久便和著委屈的哭聲永遠消失殆盡。只有滾油吞噬骨肉的噼啪聲震耳欲聾。
「啊——」甘沛霖歇斯底里的吼了出來,她死灰一般的心再一次被仇恨點亮。那是深入骨髓,無法磨滅的印記,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記住他們醜陋狠毒的樣子。
她笑著,掙開了戍衛,猝然將雙手伸進滾燙的油鍋,咬著牙硬生生把襁褓抱緊,送入懷裡。
這舉動讓沫初雪驚得幾乎咬斷舌頭,尤其是甘沛霖眼角眉梢那一抹冷笑,竟叫人在這酷暑天里生出入心寒意。
仰面朝天,慢慢倒下去,甘沛霖雙眼空洞,意識卻清晰。願上蒼垂憐,容我來世,我必懷仇而來,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