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第六次

蜘蛛少女體表融蠟般的可憎傷勢轉移，附著半人半蛛的軀體，具現出讓人頭皮發麻的醜陋疣瘤。

陸離詢問蜘蛛少女下層學院加入比賽的時間。

「大概兩個小時以前。」

和上層進入迷霧時間接近。

「你知道試煉出口嗎。」

「出口？不是離開沼澤地的出口嗎？」

這麼理解也沒問題。沒有明確指向的答案時，尋找相仿答案通常不會出錯。

腳下泥土忽然掀開，扭曲蟒蛇般根須纏繞陸離。形成囚困陸離的牢籠之前，蜘蛛少女的鐮肢利刃般劃過暗紫殘影，兩節根須斷裂，流淌灰褐色黏液。

擬態怪異未因受傷退縮，甚至未理睬旁邊的蜘蛛少女，全部被陸離氣息吸引。

陸離取出胃袋的煉金藥劑，擰開傾倒，湧出瓶口的液體奇異霧化成暗黃霧靄，籠罩陸離周身。

嘶嘶消融聲響徹周圍，但腐蝕對根須的傷害微末——被腐蝕消除前，根須足以形成囚牢。

「這邊！」

蜘蛛少女聲音響起，划斷幾乎閉合的囚牢。暗紫殘影不斷閃過，割斷根須。

她也在被暗黃霧靄腐蝕，掛在體表的疣瘤蟲卵般蠕動生長。

陸離沿著豁口衝出，和蜘蛛少女退往枯林之外。

站在鬆軟、褐色土地上，糾纏根須邊緣徘徊，最終因某種忌憚，不甘縮回枯林。

「謝謝。」

陸離視線落向蜘蛛少女被再次腐蝕的軀體，從胃袋取出恢復藥劑。

「人類的藥劑不適合我們。」

蜘蛛少女為自己塗抹巫醫藥劑：「如果想要感謝我……你好香……可以讓我嘗嘗嗎？唔一小塊就行，血液也可以，那指甲呢？頭髮也不是不……」

嘮叨中陸離展開地圖，標註的最近出口在地居人挖掘礦區，讓這片區域震顫的源頭。

地居人是中立勢力，它們同時與人類和怪異做生意。因為與地居人商行有些聯繫，陸離也許獲得一定幫助——即使不行，總能用怪異貨幣或先令開路。

陸離與名叫伊達的蜘蛛少女結伴，向地居人挖掘礦區靠近。

伊達的六條節肢讓她在淤泥地如履平地，為陸離探索偽裝成泥土，蟄伏怪異不可通行的泥沼。

陸離跟在後面為伊達補充漏洞，不過她的感知比顯形藥劑更敏銳，繞開陸離發現與沒發現的怪異泥沼。

於是遠離枯林的速度比接近枯林時快了很多。某個時刻，蜘蛛少女忽然退回陸離身邊，匍匐身軀蜷縮節肢，尖端遠離地面。

大地深處的震顫再次波及這片沼澤地。

「震動會讓我不舒服，感知鈍化。」伊達解釋。

幾十秒之後，褪去的震動留下渾濁而狼藉的沼澤。伊達重新站起，微醺般窸窣搖晃爬行，重新掌握平衡。

恢復趕路一段時間后，幾裡外隱約浮現地居人挖掘礦區的輪廓。這時，陸離眼眸落在淤泥上。

幾行雜亂密集的模糊腳印向前延伸。

伊達抬起前肢，比劃腳印輪廓：「都是人類腳印，會是其他選手嗎？」

沿著前面的人的足跡向前，他們顯然與陸離目的地一致，朝向地居人挖掘礦區。

逐漸明顯清晰的雜亂腳印說明陸離正接近前面的人，但眼前仍只有平坦沼澤地與遠方礦區輪廓。以及，腳印消失在前面。

殘餘淤泥里的腳印呈現混亂與徘徊，不再蔓延，猶如與世隔絕的孤島。

地居人挖掘礦區的震顫此時出現。伊達蜷縮肢體躲避因臨近礦區而更

明顯的震動。等待震顫消失，雜亂足跡已經模糊不清。

再一次震顫，腳印將會被完全掩蓋。

陸離的黑色眼眸微抬，看向前方空地，平靜地說：「你們是參賽選手嗎。」

沒有任何回應的寂靜中，陸離展示巨樹學院徽章。

「我們來自巨樹學院。」

寂靜化為死寂之時，伊達撈起一塊碎石拋擲出去。

石塊劃過弧度，突兀「啪」地拍打在空處，迸濺的濕泥顯露模糊輪廓。

「……我們是普通人。」

顫抖畏懼地喊聲遲遲響起。

某種隱形屏障消失，顯露衣著襤褸，神情疲憊的平民。

「它……您身旁的……異人……是您的僕從嗎？」

讓他們畏懼的源頭是陸離身旁的蜘蛛少女。

蜘蛛少女眼眸微眯，節肢危險地弓起。

「我的同伴，來自下層學院。」

身邊驅魔人使人平靜的話語響起，感受治癒心靈凈化靈魂的氣息，她的肢體緩緩舒展放鬆。

「下層學院……？我們沒聽過但是……」隊伍領隊，一名中年男人視線落在徽章上：「我知道巨樹學院。」

中年男人只能選擇相信陸離，而這份迫於無奈的相信在接近陸離之時，迅速蛻變成信任。

「您是牧師嗎？」中年男人忍不住問。

「不是。」

他們來自棉花鎮，曾經拱衛午夜城的城鎮之一。午夜城隕落後棉花鎮失去庇護，狀況迅速惡劣同化，許多居民選擇遷徙。

與其他境遇糟糕的神靈小鎮比，他們起碼還有選擇，還有機會前往「新午夜城」。

中年男人就是遷移隊伍之一。

七天前，四十四名居民組成的遷徙隊伍進入舊下水道，前往深夜城。而結果呈現眼前：遷徙隊伍現在還剩下五名男人、兩名婦人，一名病重小男孩。

通往午夜城總站的地居人挖掘礦區就在幾裡外，但遷徙隊伍不得不停下：礦區震顫讓泥沼形成湖泊沼澤，阻擋道路。

他們等待，希望震顫能讓道路再次顯現。

陸離眺望前方，處於震顫間隙的泥濘沼澤正在恢復寂靜。表面平靜的淤泥下無人知曉是鬆軟泥土還是噬人沼澤。

他們可以繞過這裡，總有道路能進入礦區，但病重的男孩可能活不下去了。

小男孩額頭燒得幾乎燙手。即便退燒也可能燒壞腦袋變成傻子，而他的父母也早已死在路上。

蓬頭垢面的倖存者也不知能否順利進入礦區，走完最後路途。

他們缺少食物，缺少水源，還有藥品。

「我只有一塊怪物肉……」蜘蛛少女翻找出口袋裡手掌大小的肉乾，並且不願給這些恐懼厭惡自己的傢伙。

不過這對於陸離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