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放在心頭
蕭桓已是等不及,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跑,跑了幾步后回頭對蕭祉道:「三哥,你若不想去那就晚些去,今日這局棋算作我輸你了。」
張衍也略整發冠袍袖,叫小廝看看哪裡還有不妥的,小廝生得眉清目秀嘴巴頂頂的甜:「世子這幅皮囊在京城可是數一數二的俊秀堂堂,玉樹臨風,殷姑娘見了定然歡喜。」
「咳!」
張衍險些被這小廝誇得找不著北,忙咳了聲制止那他張口無遮攔的嘴。
什麼殷青筠見了定然歡喜?殷青筠自幼和三皇子蕭祉有婚約他是知道的,而且還是陛下親自賜的婚。人家未婚夫還擱這兒坐著呢,當著人家面兒說這種話合適么?
張衍掩嘴別開臉看向窗外,正想著怎麼開口打破現在有些尷尬的氣氛,蕭祉驀地施施然起身,捋了捋寬袖旁的微小褶皺,長身玉立,一襲月白色暗紋流雲長袍襯得他恍若世外謫仙,偏面無表情,一雙劍目幽深如墨,像是見不著底。
小廝被他的眼神嚇得往張衍身後退了兩步,張衍笑了笑,「怎的,不是說時辰尚早么?」
他嘖嘖讚歎道,不由自主誇讚他幾句:「瞧你這副風流面相,竟把我襯得平淡無奇了,改日我多帶你四處逛逛,成日悶在皇子府里不覺得憋得慌嘛。」
蕭祉一向性格冷僻,深居簡出,常常好幾個月不出現在人眼前,張衍這回可是好不容易才捉了他來參加詩會好給自己長長臉。
蕭祉臉上跟浮了一層薄冰一樣,聲音沁涼透骨:「想去就去,莫要恬噪。」
張衍笑了笑,這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永昌伯府和皇室也是沾親帶故,張衍作為永昌伯的獨子,在京城裡是數一數二的紈絝公子哥,行事放浪但家世顯赫,旁人也只有艷羨眼紅的份兒。今兒他包圓了鏡湖旁這艘依水而建的不系舟,拿來辦了個喜慶的詩會。
是了,十分喜慶。舫舟的一樓大廳里掛了鮮艷的紅綢子,檀木桌椅被擦得鋥亮,窗戶大開,八面通風,只是今日陽光不是很好,廳里有些昏暗。
顧雁婉拉著殷青筠在流杯曲水旁坐下,殷青筠望著那雕刻精緻的龐大桌案有些出神。張衍從樓梯走下來,一身儒雅的晉士長衫,額間各留了撮碎發,端的是翩翩公子少年郎的模樣,底下的姑娘們見了紛紛抬起小扇遮住上翹的嘴角。
隨後一個模樣精緻英俊的小公子下了樓,眾人微微愣怔,那小公子已經直奔殷青筠,英氣乾淨的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
殷青筠盈盈杏眸中瀲灧澤色還未散盡,迅速覆上了一層寒意,她從座位上起了身,對著蕭桓福了福身,羽扇般的長卷睫毛低低垂著,掩去了眼底的情緒。
顧雁婉自覺讓開了位置,巧移蓮步走到廳柱旁,緊盯著樓梯處。
蕭桓喜出望外,壓根兒沒看出今日殷青筠同以往不同,自顧著圍在她身邊轉了兩圈,讚歎道:「幾日不見青筠越發清減了,不過這鵝蛋臉瘦成了瓜子臉,也是頂頂的美人兒。」
殷青筠抬起手中的蜀綉黛山小扇遮住半張臉,握著手心的濡濕後退了幾步,垂下眼瞼,聲音清涼道:「多謝五皇子的謬讚。」
上輩子兩人是做過夫妻的人,殷青筠此時心底有些發虛發寒,不敢看面前這個尚還天真跳脫的少年。
張衍走近來推開蕭桓,搶了話,「哪有你這樣夸人的,瞧見沒,我這大侄女臉都紅了。」
眾人笑呵呵,殷家大姑娘和張家世子打小不和,雖祖上有親,但平日里若遇上對方不順還會呲上幾句,今兒這張衍世子故意挑刺兒,也不曉得那位脾氣古怪的殷家大姑娘如何應對。
蕭祉負手從樓上走下來,金絲鹿皮足靴踏在木質的樓梯發出沉沉的聲響,眾人不待熱鬧開場,視線便移到了樓梯處,頓時滿室噤聲。
今兒這詩會上能見著五皇子實屬榮幸,竟沒想到還能見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皇子?!
殷青筠眸光明清,混在人群里微微昂頭瞥了眼那個男人,只是這一瞥便失了神。
蕭祉同當初頹廢陰鷙的模樣大相徑庭,現今雖看著五官冰寒,可冷峻的面容上還透著幾分年輕的意氣風發,只一貫地冷著眼緩緩下著樓,眉心有些不耐地輕蹙著。
這幅皮囊委實俊得很。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殷青筠卻是頭一遭生出想要將這片美色獨佔的念頭,然也只是從腦海中一掠而過,便想起傳言說蕭祉是極不喜歡有人盯著他目不轉睛地瞧的。一時覺得赧然,心道自己多活了幾年,卻把不要臉皮學了個通徹。
張衍心中得意,這些人越吃驚他便越開心,握拳擋在嘴邊,面上略尷尬地輕咳了聲,提醒大家不要看過頭了,三皇子最是討厭旁人盯著他的。
蕭祉面無表情走到張衍身邊,但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眉間顯而易見的不耐煩,他冷漠的目光一一劃過這些盯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公子哥姑娘們,心情頓時愈加煩躁,想轉身就走去尋個安幽僻靜的地方。
顧雁婉不知何時走過來一把捉了殷青筠的腕子,笑得比春日裡艷極的牡丹花還要奪目,「殷姐姐你快瞧!那是三皇子!三皇子朝這邊看過來了。」
殷青筠復又抬頭,再看過去時果然瞧見蕭祉那雙幽深的眸子正在看向這邊,猶如打翻了兩口硯池似的濃深幽黑,神色莫辯。只是不知道他正看著的是自己,還是看的什麼顧雁婉。
殷青筠正捏緊了帕子小心翼翼擦去手心愈漸多的濡濕,再看去時,那雙無甚情緒的眸子已是輕輕移開了,彷彿從沒有看過這邊一般。
殷青筠聽得周遭此起彼伏倒吸一口涼氣兒的聲音,長長的眼睫輕輕扇動,低頭看到自己的瑩白玉手緊張地捏得指尖泛了青白色,一時失笑,曾幾何時,自己居然會對蕭祉產生這種窘然的情緒。
就算是當初父親逼著自己去向陛下說出退婚的請求時,她也不過覺得這只是一樁父母之命的普通婚事,退了就退了。誰知道,蕭祉卻將這婚事早早地放在了心頭,一放就是好多年。